这话一入耳，柳兰昭神色一凛。

    她怎能忘记，上辈子这位继子的种种不堪。

    她曾全心全意将轩哥儿视如己出，衣食住行、教育无不尽善尽美，倾注心血栽培。

    结果，轩哥儿却埋怨她管教严厉，不如父母那般纵容嬉戏，更因她严格要求、偶尔责罚而心生怨恨。

    轩哥儿身为未来世子，对他严格些本是理所应当，若一味贪图享乐，岂不成了纨绔？

    轩哥儿未曾体谅她的苦心，最终只剩下怨怼。

    柳兰昭忆及前世种种，不由苦笑。

    谁能预料到，她悉心栽培的继子，在她生前竟想出诸多方法来折磨她。

    柳兰昭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已恢复冷静。

    她冷笑一声：“既然你怪我太严苛，那么这一世，我就如你所愿。”

    柳兰昭迅速收拾停当，迈向轩哥儿的住处。

    轩哥儿看见柳兰昭缓缓而来，眼中闪烁着不耐的光芒。

    他一心想着赶紧行完晨省便去找朋友们斗蟋蟀，此刻日已高升，只怕他们会心生不满。

    这念头一冒头，他便忍不住嘟囔：“娘，您今天为何起这样晚？孩儿都等许久了。”

    “娘昨儿参加宫宴，回来有些乏了。”柳兰昭语气淡淡，边说边坐，目光细细打量着轩哥儿。

    前世自己究竟是有多糊涂，竟没察觉到他这份明显的不悦。

    轩哥儿躬身为柳兰昭奉上茶，心中依旧满腹牢骚。

    他真心不愿每日例行公事般前来问安，只因每次都要忍受柳兰昭的絮叨，实在令人心烦。

    但父亲屡次叮嘱，要他乖乖听柳兰昭的话，否则便是家规严惩。

    他也只好照做。

    出乎意料的是，今日柳兰昭没有像往常那样恳切教诲。

    她轻声说道：“轩哥儿近日辛苦了，天天这么早来给我请安，肯定没睡够吧，瞧这黑眼圈，娘得让厨房炖点补品了。”

    “多谢娘关心，孩儿一切都好。”轩哥儿装模作样“孩儿铭记娘的期望，自不敢有片刻懈怠。”

    “况且孩儿年岁渐长，同龄人早就请了先生教导，而我却整日赋闲在家，实感羞愧，望娘能为孩儿物色一位先生。”

    柳兰昭一听便知这是戚陌然的主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

    随即应道：“是娘疏忽了，定会为你挑选一位称职的先生入府。”

    “多谢娘。”

    轩哥儿躬身道谢，不料怀中藏着蟋蟀的小盒不慎掉落。

    蟋蟀受惊鸣叫，吓得轩哥儿一跳，不敢去拾，忐忑不安地立在原地，准备迎接责备。

    可柳兰昭仅是弯腰拾起盒子，又放回他袖中。

    接着，她忽然伸手轻抚他的脸庞。

    满含歉意地说：“轩哥儿，瞧着你都瘦了，是我们过去对你太过严厉，娘心里真不是滋味。”

    柳兰昭轻吐一口气，话语里满是对孩子的怜惜：“你爹说得也没错，王府的将来担在你肩上，确实不可大意，但偶尔放松放松，也是人之常情。”

    轩哥儿瞅着母亲，眼神里既有疑惑又带着几分稚嫩的直接，那点小心思全写在脸上。

    一听这话，连忙追问：“娘真是这么想的？”

    “自然，偶尔放松无妨，可不能太过，更不能让你爹爹知道了，他会觉得你贪玩忘志。”

    柳兰昭眼圈微红，用手帕轻按眼角，接着道：“而且，他会怪罪我太宠你，认为我教子无方，到时候我们母子俩都得受埋怨。”

    “你爹这样，也都是为了着想，在这府里，最让他操心的莫过于你了。”

    轩哥儿对这话倒是信服，当即点头应允。

    心底却暗自琢磨，原来娘也不是像爹爹说的那样严厉可畏，还挺通情达理的嘛。

    “娘放心，孩儿明白，虽偶有放松，但绝不会荒废学业。”轩哥儿认真承诺。

    柳兰昭浅笑，语带深意：“轩哥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待轩哥儿离开，柳兰昭唤来了竹灵。

    竹灵是她的贴身侍女，年纪相仿，向来对她呵护有加。

    只是前世的变故，因撞见戚陌然的不轨之事，被冤枉偷窃，惨遭毒手，等到知晓时，只剩一具冰冷的身躯。

    她始终难以置信，调查未果，直至生命尽头，才从戚陌然口中听到真相，心中酸楚难忍。

    “小姐，您是不是心里不痛快？是姑爷的事吗？”竹灵进门，满面忧虑地询问。

    “我没事。”柳兰昭摇头，努力平复情绪，“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办，城西有个方夫子，学问渊博，品德高尚，教导过不少才子，你去请他，无论花多少钱，都要请他入府教导轩哥儿。”

    竹灵领命，正欲退下，又听柳兰昭强调：“无论多少钱都一定请来。”

    这位方夫子，在外头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教出来的学生，每逢科考必有名次，还有好几个成了头名状元。

    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哪个不盼着自家孩子能拜在他的门下求学？

    偏偏这位方夫子对名利不怎么上心，只挑合他眼缘的学生，亲自调教，用心栽培。

    而那些学生呢，也真没给他丢脸，个个后来都有出息。

    可只有柳兰昭清楚，这位方夫子的名声，其实是徒有其表。

    上辈子，就在五年之后，一桩科场大弊案闹得朝廷沸沸扬扬。

    方夫子挑的学生，家里多少有点门道，考试题目提前知晓，文章也是请人代笔，这才风光上榜。

    至于方夫子自己，那些被人歌颂的文章，其实都是剽窃来的。

    虽说有点小聪明，但绝没有外面传的那么高尚。

    这样的人，正适合去教轩哥儿。

    她倒想瞧瞧，没有她的细心栽培，也没有花大价钱请来的真有本事的老师。

    轩哥儿到底能走多远？

    到时候，他或许该感谢自己吧。

    另一边，戚璟衍从梦中猛然惊醒，眼里满是懊恼。

    自己居然做了个旖旎的梦。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自控力变得这么差了？

    抬眼望去，那件女子的衣裳映入眼帘。

    藕色丝绸上绣着淡淡的梅花，似乎还残留着女子特有的幽香。

    昨晚回宫时，这件衣裳一下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闭上眼，脑海里充斥着温存缠绵的画面。

    女子的体香萦绕鼻端，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她柔柔的声线。

    轻声细语地说着：“慢点，温柔些。”

    他顿时觉得身体一阵紧绷，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