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走过的一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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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篇:谎言

    网友的体贴细致,和他表现出的阔绰多多少少还是令我产生了一些好感。至少在我没有发现他的谎言之前,我认为他是可以让我重新开始的那个人。

    前男友酒吧的失败,也间接导致我过了好几个月颓废又捉襟见肘的日子,分手后,我不再把我的生活费给他赌彩票,我可以不用每天以馒头充饥,没有负面情绪的影响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这样轻松的日子好像才是二十岁的我应该过的日子。

    网友知道我的蓝屏手机怀了,好几个按键都不灵,他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个最时兴的彩屏滑盖手机给我。他还带我去了对我而言的高档餐厅,去了最繁华的步行街,这和我之前几个月的生活大相径庭。

    我答应了他,和他一起去往他的城市,他当晚就定下了第二天的火车票。

    他买了两张卧铺票,一个上铺,一个下铺。我把东西放在了下铺说:“我爬上爬下不方便,就睡下面了。”

    但他却坚持以“上面安全”为由,把我推了上去。

    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他几乎没合眼,还时不时的踮起脚,伸出头来看看我,我认为可能是太在乎我的表现。

    躺太久了,想下去活动活动,又怕惊醒了坐在床边打盹的他,我蹑手蹑脚的从上铺慢慢爬下来。

    他突然睁开眼把我拉着:“你去哪儿?”

    “把你吵醒了?我下来走走。”

    “我陪你。”

    走了一会儿,我又回到上铺躺下,他才像松了一口气。

    他反常的警惕,我开玩笑说:“你怕我跑了?”

    他笑了笑,没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你要真跑了怎么办?”

    他就是怕我跑了,他交到一个外省女朋友,好像在朋友间长了不少面子,他为了过来接我,还给他的爸爸妈妈打了包票,说一定会带个女朋友回去。如果我跑了,他是交不了差的。

    下了火车,直接打车去了他家。

    他没骗我,他的家在市区最热闹的地方。

    下车后,他带我穿过主街又走过了一条巷子。

    这里的房子看起来像极了我们以前的家,爸爸单位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和一街之隔的热闹繁华像是两个世界。

    他拉着我走进了一栋楼里,虽然外面夏日艳阳明亮高照,楼里却阴暗不清,一阵凉风吹得我一怔。

    他家就在一楼,走进楼里转个弯就到了。

    “等一下。”他打开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见:“我先把灯打开。”

    这个二三十平米昏暗如地下室的家着实让我感到惊讶。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潮湿的霉味。

    右手边是个不到两平米的厕所,里面放着的洗衣机已占去了大半。厕所外有个水泥砌的黑乎乎的洗手台,上面用木板隔了几层放着碗筷碗碟,带着些霉菌黑点的木板上滴答滴答的往下滴水。前面是客厅也是卧室,里面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台电视和一个冰箱,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什么空余的地方,再里面是一个堆放着杂物的小阳台。

    他放下包:“把手机给我吧,我先充电。”

    手机在火车上就没电了,我递给他。

    墙上错综复杂的缠绕着很多条电线和一些看起来使用了多年的插线板。他把充电器插到插线板上的时候,冒出了好几个火花。

    这之后我再没用过这个手机,他说:“我爸手机坏了,他拿去用了。”

    我又用回了我的蓝屏手机。

    “这是你家?”我问。

    因为和他描述的家相去甚远。

    “暂时住这里。”他说:“我们家还有其他房子。”

    我想,虽然小点儿,但两个人也足够了。

    我刚要把行李放下,他说:“这是我爸妈睡的地方。”

    他把我拉到小阳台指了指说:“这里,放这里吧。”

    “啊?”我问:“我住这里?”

    “我先帮你收拾东西。”他并没有回答我。

    他的“卧室”就是那个堆放杂物的小阳台,一个三平米左右的空间。阳台上的窗户,也是整个家里唯一的窗户,一看就知道是长年累月没有打开过的,因为旁边堆满的各种箱子,早已经盖过了窗户的开关把手。他的卧室里没有家具,只有一张木板铺成的床,一张一米宽的“床”。

    从进这个房间也就十分钟的时间,我的大脑一直在被迫接受更多意料外的讯息。

    “这床,怎么睡?”我问他。

    “我把你衣服先放在这个柜子里。”他说:“然后你看其他放哪里方便?”

    他就是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也僵持着。

    他妈妈回来了。

    “妈。”他过来拉着我:“我女朋友。”

    “阿姨好。”基本礼貌还是得有。

    “嗯。”他的妈妈没什么表情,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又看了看我的鞋子。

    她拿来一双粉色大码的拖鞋说:“你穿这个吧,他前女友来家时穿过的。”

    这个下马威震的我手足无措,我看了看他,他拉了拉他的妈妈。

    他妈妈又说:“他前女友个子高的很,脚大,你将就着穿吧。”

    他抢了过去说:“一会儿我去给你买双新的。”

    “坐吧。”阿姨说:“你刚毕业?多大?”

    “是的阿姨,刚毕业,二十一岁。”

    “你不介意他比你小?”阿姨又说:“他才二十。”

    如果人的脑电波能够投射出图像,那现在一定能看到我满头的问号。

    “他不是比我大两岁吗?”

    我看过他身份证,确实比我小,他的解释是:“打球的时候有年龄限制,所以特意找人改小了年龄。”

    阿姨笑了:“那就是他的真实年龄,没有改过。”

    十五分钟的时间,就戳穿了他三个谎言。一是他优渥的家,二是他的年纪,三是那个新手机实际就是他爸爸的。

    我真的需要时间来消化眼前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他编造的谎言被陆续揭穿。他的年龄、他的学历、他的职业、他的家庭、他的经历都被掺进了水分,甚至很多是他凭空杜撰出来的。戳破谎言的过程,就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个人。

    后来他向我承认,告诉我的,大多是假的。之所以编造这些谎言,只是为了让平凡的他能吸引到更多的女孩,用他的话来说:“我没有恶意。”

    也许他曾在网上对无数个女孩这样介绍过自己,但却只有自以为精明的我信以为真,还深陷其中。

    怎么办呢?我没有回头的路可走。

    我选择了原谅在我面前声泪俱下认错的他。

    我在心里劝自己,一开始不也只是想把他当成情感的寄托,某种程度上,我也欺骗了他。

    就当是扯平了。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四个成年人如何生活在一个二三十坪的房子里。

    洗漱上厕所得分批次排队进行,吃饭也是端着碗各吃各的,因为没有多余空间让我们围成一桌,他一平米宽的木板床,躺下后就翻不了身,导致每天总是肩酸背痛。

    一个月后,他的爸爸妈妈提出让我们搬出去,单独租房住。

    租的房子是一间厕所和自来水都公用的小平房,正值盛夏直晒的小平房,虽然一进房间就像进了蒸笼一样闷热难耐,但好像也比四个人尴尬打挤的好。

    在一起的前半年,除去那些谎言,他对我还算是好的。

    他把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都用来陪我,他说:“你是为了我来到这里的,我不能让你觉得孤单。”

    他把工资都交给我,他说:“你不用去工作,我不想你辛苦。”

    他和哥们儿聚会也要带着我,他说:“让那群光棍儿羡慕死吧。”

    他妈妈给我难堪的时候,他会护着我,他说:“别理她,她就是更年期到了。”

    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我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