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那儿！”

    叶安拿着泛黄图样左看右看，似乎突然记了起来，但却有些犹豫：“仙师，这地方……小的我倒是想起来了，但这大半夜的，路可不好走啊。”

    见王钺盯着自己看，叶安心想：“得，还是得去。”嘴上却道：“仙师随我来便知。”

    这回却没有先前两次顺利。

    叶安引着王钺七拐八拐，经过的院落逐渐冷清破败，铺地的青石间都生出些深深的杂草来——叶安解释此处为一些年老的嬷嬷住的地方，有时候偶尔死了一两个，空的院子没人愿住，所以也没人打扫。

    二人继续前行，路却是越来越难走。直至来到一处攀满了藤蔓枯枝的院墙边，叶安伸手一指道：“仙师，便在此处了。”

    王钺延他手指方向看去，原来院墙上本有一个月亮门，刚才天色昏暗，此门又被枝蔓遮住，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他和叶安走到这里，少说又过了半个时辰，已离前厅极远，一点人声响动也听不见，只有远处地里似乎传来野狗的低吠，偶尔间杂老鸮夜号。

    又打眼一看，院落房屋年久失修，地上杂草快有半人高，墙上净是些裂缝。

    一阵寒风吹过，两人四周的杂草发出“唰……唰……”的声响，无光之夜里，只有叶安打的一盏小灯笼在黑暗中随风摇动，照的人的影子在地上忽高忽矮，摇摆不定。

    叶安年幼，感觉渐起了些冷风，心底也不免胆颤，嘀咕道：“怎么恁邪门？平日里也没人来此处，神仙佛祖保佑保佑！”

    突然想起自己身边便是位“仙师”，回头一看，竟发现王钺人影没了！吓得他三魂七魄都差点飞出来。

    再一转头，嗨呀！原来仙师竟不知何时窜到自己前面去了，心里叨咕两句，慌忙跟上。

    “仙师”此时已将月亮门上的枝蔓扯下，小心走进院子。他视力经过强化，只需借灯笼微光便可视物。

    进来一瞧，院子不大，只有一进，左右也没厢房，只有正前方一间屋子。

    窗上的木格掉落在一边，只漏出黑洞洞的一个窗口，看不清屋里有些什么。

    屋子西边有个倒了的架子，一颗枯藤缠在架子上，下面隐约有个座板，王钺辨了会儿，猜测原来应该是个秋千。

    再往架子旁看去，似乎是口水井，此时却用一块六角石板压住了井口，不留半点缝隙，更不知里面封的是什么。

    “爷……仙师爷……”叶安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抓着王钺皮带，“看好了咱就回吧，这里邪……”

    还没说完，王钺啪的一下给了小厮一个爆栗，白了他一眼。这傻小子，不知道不能在邪门的地方说邪门吗？

    叶安吃痛，似乎也明白自己说错话，赶忙用手捂住嘴巴。但他话音刚落，一阵冷风便从院内屋子里卷了出来，吹得院里枯枝落叶“漱漱”作响，像是精魅嘻笑，又似乎夹杂着婴儿啼哭。

    “唔！！有谷呜！！”叶安吓得捂着嘴低喊。

    王钺一把从他手里拿过灯笼，他看得清楚，无非是屋里聚了些野猫，在那发春而已。

    但这阵风卷过墙上藤蔓，却露出些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王钺走近一处院墙，劈手折下枝蔓，所见墙面不似外面一般平整，白灰抹的腻子似乎用什么铁器凿过。

    又在院子里绕了圈，找到墙上受凿的痕迹足有八处，只有离秋千较近的地方凿得较轻，能看出残留着些东西。拿灯笼照了，闪闪发光，像是和在泥里的金沙。

    王钺拍了拍叶安的脑袋，指了指墙上的残痕。叶安一点便透，将捂嘴的手指头露出个缝道：“仙师，听管事的说，小的我还没生，这里便这样了。”

    他继续道：“据管事的讲，此处原是小姨娘和小娘子住的。小姨娘喜欢兰花，老太爷便将院中的物事都打上兰花印记，又在院墙上用金沙掺了灰，塑成金花的样子讨她喜欢。后来小姨娘不知怎么地就……”

    叶安刚想说出个“死”字，突然想起了方才的遭遇，赶紧吞了回去，“就……嗯了，小娘子也被老太爷送走了，墙上的兰花不知什么时候也被凿掉了。这些小的我都没见过，仙师爷爷，都是听说的。”

    有古怪，王钺心想。

    大门大户里狗屁倒灶的事情太多，雷雨里是怎么说的来着？只有门前的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哦不对，这话好像是红楼里的……

    不过，虽然高门大户某个隐秘的角落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腌臜之事并不算稀奇，但王钺的第六感就是在不停地提醒他——这里有古怪。

    以王钺前世坚定唯物主义者的思维来看，第六感并非玄学，而是大脑潜意识察觉了某些表意识尚未梳理的线索，当它浮出脑海深处时，就变成了灵光一现。

    而这里——十几年前死去的女主人，封口的水井，凿掉的兰花，我的潜意识到底收集到了什么线索？总感觉哪里缺了一环，就差一张拼图。

    王钺正思索间，忽觉风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紧接着便听到东南方向的院落间传来一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嚎叫，随后一道阴绿色火焰冲天而起，照的半个山庄都碧绿油油，鬼影森森。

    “你叫叶安是吧？”

    正准备赶过去，也不知道突然搭错了哪根筋，王钺看着身边惊慌失措的小仆役道：“倒是个好名字。一会儿院子里乱起来，你趁机逃下山去，这里呆不得了。”

    “仙师，你……您能说话？！”

    叶安似乎受了比刚才还大的刺激，“可小的没地方去呀。”

    “不走，就留在这等死。”王钺抛下这句话，拔腿向绿焰腾起的方向跑去。他来时已将经过的路记了清楚，此时趁着空中绿焰撒下的碧光奔行，速度极快，如履平地。

    叶安望着王钺快速远去的身影隐没在山庄错综复杂的院落之中，又抬起小脑袋瓜子瞅了瞅天空中那一溜绿焰，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突然想起白日里似乎曾看到一个狗洞，就在庄子南边大院墙的角落里，便也趁着满院的碧光朝那处跑去。

    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角落里，阿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