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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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线索

    轻语峰,卯时。

    明月无踪,四下寂静,天地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不知是月光还是日光,单薄的微光吊挂在半空中。铺在山道上的大块巨石经过数百年的洗礼,勉强反着这不知名的微光。

    两旁的密林仅能看出漆黑的轮廓,轮廓摆着张牙舞爪的姿态,犹如鬼魅妖魔伫立在山道两旁。距日出还有一些时间,冷暖光影开始变化。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有三个人影正在缓慢前行。没了月光的指引,三人每到一个路口,都要仔细观察,再三确认,方才找出正确的下山路线。

    三人行进缓慢,不仅仅是光线不明,更是因为他们三人已经行走了一天一夜,疲劳与困顿纠缠着他们。走在最前的是一个体格壮硕,身穿黑色袈裟的和尚,后面跟着两个手持武僧棍的小和尚,他们正是前来送信的北禅寺和尚三人。

    走在前面的断仇和尚突然停住脚步,伸手示意停下。震阳当即停住,而震云还继续往前走,他低着头,看上去像在想什么。直到震阳一把抓住他,才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回来。

    震云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师叔背影,猛地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震阳。震阳指了指前面的断仇和尚,做了个严肃的表情,提醒他断仇师叔往日的严厉。震云报以笑脸,每当这种时候震阳就严肃不起来了。

    断仇和尚转身过来,席地而坐,道:“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自从下山以来我们就马不停蹄地直奔南禅庵来,原以为在日落前就能把信送到,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耽误了这么多时间。这轻语峰甚少有外人到访,山路错综复杂,此刻月亮褪去而朝阳未起,眼下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未免再次走错道,我们就地歇息一阵吧。震阳你还记得下山的路线吗?”

    震阳抓着震云一起坐下来,道:“师叔放宽心,弟子全都谨记在心。”

    断仇和尚点点头,他自然知道震阳心思缜密,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想必庵主身边那女子跟他说的话也必定一字不差全都记在心中。只是自己心里杂乱,话一出口,便知根本没有问的必要。

    断仇和尚依旧他面不改色道:“在日出之前好好休息一会儿吧,这一天一夜的奔波,想必你们二人也都累坏了吧。日出之后,立马下山,到山麓下找个人家休整一下,正午继续前行,尽早抵达尸骨沼泽。”

    二人点头称道。震云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干粮来分着一起吃。

    断仇和尚突然神情严肃,像是想到什么,面带严厉之色道:“你们二人还记得在住持面前答应过什么?”

    震云震阳二人愣在原地,随即开口道:“弟子铭记于心。”

    断仇和尚板着一张脸,道:“说于我听。”

    震云震阳二人对视一眼,吞吞吐吐道:“弟子向住持许诺,下山之后一切事情全听师叔安排。”

    断仇和尚一言不发,目光直视二人。

    震云震阳二人立马拜倒在地,异口同声道:“弟子知错,望师叔责罚。”

    断仇和尚摆了摆手,破损的鼻子长长出了一通气,表情逐渐缓和,道:“你们二人的心思师叔心里明了,师叔为你们感到骄傲。但以后再有抉择,不可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你们的路还很长,还有无限可能。”

    二人道:“弟子谨记。”

    他们就这么席地而坐,三人围坐成圈,吃着干粮,一时无语。

    轻语峰甚少有外人到访,山道两旁树木肆意生长,放眼望去尽是一团团黑乎乎的黑影相互覆盖,层层叠叠。山风吹过,一团团黑乎乎的树影就随风摇晃起来,伴随着“呜呜”的怪声。

    断仇和尚闭着眼睛,显然心里在想着什么。他眉头紧锁,刀疤随着表情扭动,右侧鼻翼残缺露出一个孔洞,本就凶恶的面相此刻愈发吓人。震云也魂不守舍,神情恍惚,盯着手中的干粮,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放松,痴笑和沉思轮番上阵。

    震阳拿手敲了敲震云的脑袋,震云转过头来憨笑地挠挠头。

    震阳无奈摇了摇头,转头对着闭目思索的断仇和尚问道:“断仇师叔,出家人不打妄语,师叔为何要欺瞒那位坠言师傅?”

    断仇和尚慢慢睁开双眼,无奈道:“我想师兄早已料想到自己有此一劫,但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让我把这封信送到坠言师傅手中。如此可知,南禅庵的坠言师傅对师兄来说是如此重要之人。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让她为此多受苦恼呢。佛门五戒,是戒律,却不能被其束缚。如若因此背负罪孽,全由老衲一人承担吧。阿弥陀佛……”

    震阳与震云双双答道:“弟子亦愿为此受罚。”

    断仇和尚听闻二人的话语,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道:“师兄能有你们这样的弟子,我真替他感到欣慰。不过话说回来,贫僧也并非完全是安慰她,我们手上多少也掌握了些许线索,只是……”

    震云震阳二人眼里放光,干粮挂在嘴边,双眼直勾勾盯着断仇和尚,等待师叔的下文。

    “只是这线索太过飘忽,无法确定,只能碰碰运气。”断仇和尚叹口气,“我仔细检查过师兄的禅房,禅房内并未有打斗的迹象,一切照旧,可我还是发现了一些东西。一些漆黑坚硬的兽毛。我问遍寺内众人,无一人知晓。最后还是经断名师兄辨别,确认是赤狼的毛发,而赤狼只生活在尸骨沼泽内。”

    “断名师伯可真是无所不知啊。”震云钦佩道。

    “断名师伯确实博学多识,但按理说,寺内那些长老又怎会不识得此物呢?”震阳不解问道。

    “嗯,初时我也为此感到困惑,但当我了解尸骨沼泽的位置之后,就瞬间明了。”断仇和尚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来,“以洛河为界,北边称为江北,南边称为江南。江南江北寺庙何其多,即使我们北禅寺的名声不及古越都‘定音寺’来的响亮,但江北剃度出家的僧侣还是以我们北禅寺为首。尸骨沼泽位于古越都与福城交界处的最西边,寺内僧人本就多是江北人士,就算寺内长老苦修游历,多半也不会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可断名师兄恰恰相反,师兄不仅是江南福城人士,更是知晓各种奇文古物,阅历无数的人,识得这赤狼毛发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震阳点点头,道:“师叔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弟子心中疑惑全无。”

    断仇和尚心里着急忧苦,面上却努力露出笑容。这强挤出的笑容实在吓人,震阳看在眼里,心里一紧,但面色依旧。

    断仇和尚别扭地笑道:“震阳你心思缜密,聪慧过人,但毕竟是第一次下山,这世俗中有各种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造就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奇事。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会遇到各色人,见识到各种事。无论如何,务必多加留心,更要多加警惕,莫要冲动,铸成大错。”

    震阳点头道:“是,弟子谨记。”

    断仇和尚转向震云道:“震云你也是。”

    震云亦点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