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寿与天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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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梁换柱 天官回城 3

    这一夜并无多少波澜,她畏热,窗阁便开了一整夜,以至于脸上的红晕到清晨时候还未消散。

    走到正堂的时候,沈羿苛一干人等便已经候在了那里,除去他一身紫袍,其他人均着精练的玄色衣袍,一看就是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手里不只两把刷子的精良人员。

    褚寿想到昨日在院落各处埋伏的是这些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幸好自己是奔着合作去的,否则的话,还真是不好全身而退。

    他们上上下下的忙活着,不一会儿,正堂便被布置成了一个简易的灵堂,正中间放着一樽棺木,上好的金丝楠木,上面还镶着五色的宝石。

    褚寿心中腹诽,可惜了这上好的棺木……

    “大人,府外有人求见,说是…”说话的人看了褚寿一眼,届时她正负手跨进正堂来,左右瞧着,沈羿苛安排的相当得体。

    “是抬棺的人。”

    沈羿苛听罢,心中了然,转身方拱手拜道,褚寿开口:“嗷,那是我的人,等仪式办完后,由他们抬棺至幽州后山福地,那儿是天官的坟场,环境优美空气清新。”

    褚寿朝沈羿苛挑了挑眉,脸上是狡黠的笑,她把一身装扮换了下来,着上衣下裳,梧枝绿的襦裙外笼着雪白象色的细纱织锦,外着重色绿沈披风,束发未冠,简单插着一柄木簪,未施粉黛,浓淡相宜。

    “麻烦您二位,搭把手。”

    褚寿示意几人将棺盖打开,而后从青锋手中接过那黑木持杖,恭敬的置于其中,那持杖代代相传,从幽北出发时,她祖父亲手将之交给她,迎送天官事毕,幽南幽北并制幽州,至此世上再无巫族,一并器具法杖便要随着这棺木,落地生根,陨落黄泉。

    “都放进去吧。”

    青锋将褚寿带来的铜铃、虎皮、黑羽羊角等一干用器均置于棺中后,又协同几人封了棺,正巧几个抬棺人被领至了正堂。

    为首的名唤姬达,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身着巫族服饰,上前向褚寿行了礼,恭敬道:“见过少主,我等来迟了。”

    褚寿挥挥手道:“无妨,开始吧。”

    姬达看了一眼封住的棺木,眼神坚定起来,点点头,从背后拿出了各类法器,选出一条玄色锁链,其上密密麻麻刻满了血色符咒,从棺首紧紧缠绕一直延伸到棺尾,最后落下一把巴掌大的铜锁,在晨光之下,幽幽的发着光。

    褚寿接过姬达递来的笔,粘取了牛角圆碗里的血色墨水,开始绕着棺木写符,密密麻麻,几乎占满了整个棺面,饶是训练有素的都察院暗卫都忍不住观察起这难得一见的大型巫师做法现场。

    一盏茶的功夫,褚寿便画的满满,她字迹潦草,书法也不过关,但画符尚且说得过去。

    其实大可封棺直接抬走,毕竟在世人眼里,无论巫族的信徒做什么都是其中盛满玄虚,画符是一番玄妙,不画又是另一番玄妙。

    只有姬达看得清,却不懂褚寿在做什么,毕竟那碗里的血,是用来泼在棺木上镇压用的。

    “嗯…”褚寿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颇为欣慰的拍拍手,道:“不错。”

    “少主……”

    褚寿抬手拍了拍姬达肩膀,“快快启程吧,别让阿祖等久了,如今虽说幽南幽北己散,但表兄新任幽州知州,事情完成后便寻他谋个出路,从此好好生活。”

    姬达面露难色,急切问道:

    “少主,您不与我们同回幽州?”

    褚寿看着他微微一笑,打趣道:“你莫不是忘了我还有个同阿祖胡子一样白的爷爷在京都呢,唉,家里就我一个,我总不能天天守着阿祖,等到时候幽州焕然一新,等你们生活安定,我一定回去。”

    “嗯!”姬达点点头,恭敬行礼告别,而后他从腰间取下一唢呐,鼓气一吹,声音乍起,苍凉清脆,四人起棺,抬出了正堂,人人肃穆。

    以褚寿为先跪地,众人面面相觑之后见沈羿苛安然跪下,便也纷纷跪地,初秋的早晨清凉,寒露如夏日的薄冰,沁满整个感官,令人神清气爽。

    褚寿听着唢呐声越来越小,渐渐隐没,方才起身。

    “沈大人,咱们可以出发了。”

    未等沈羿苛吩咐下去,赵清槐搀着宋延倾走出了里屋。

    他身量纤长却略显单薄,脊背挺拔却因着病痛微躬着,面无血色,着一袭白衣,黑发如墨,衣袍间山水墨色,衬着肤色愈发的白,发束的高高,倔强的垂在脑后,是剑眉星目,是少年人打扮,只是毫无朝气……事实上也是如此,显而易见的,他身体并不康健。

    不过自褚寿第一次见他时,便知道,经书中记载的的的确确毫无纰漏——“凡天官,皆貌美。”

    清槐昨夜跪了一晚,再加上青锋的中伤,看上去并不比宋延倾好多少,甚至于都不知道是谁搀扶着谁……

    宋延倾修长如竹节骨的手紧紧的握着赵清槐的手腕,两人依偎着,他好像安心的将全部重量都交付于她,而她也满心容纳着……

    褚寿未等和二人打个招呼,便转身大步迈出了正堂,较劲儿似的一顿曲曲折折,终于走出了宅子,青锋也紧随其后。

    外面候着三辆马车,褚寿选了最后一辆,独自坐上了马车,青锋自然而然的坐了上去。

    “是你给我驾车吗?”

    褚寿掀开帘子问道。

    青锋点点头表示肯定。

    褚寿看着青锋欲说还休,紧抿着嘴嘴唇,眼底带了韫色,重重的放下了帘子。

    恰好此时,一众人走出了府邸门口,待几人上了车,那些玄衣暗卫便各自隐去了行踪,街道上又变的空空落落,只剩下马蹄嘶鸣。

    “涣神散副作用极大,他宁可连喝三碗也不愿见我一面,恐怕是话也懒得说同我说。”

    “你且把这药他,这一路上颠簸,尚还可以舒服些。”

    从马车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褚寿背靠着马车,任由手腿瘫软在座位上,本来端了一夜,今日只见了他一眼,就好像所有集中的精神力全部被抽到了胸口,原本清晰的思路又混乱起来,整个人钝的像沉湖的烂木头,一句话也不想说,只在心底叹:愁啊愁……

    “听说郡主师从妙春医士,要不请她帮你看看?”

    “咳咳咳——”

    宋延倾头靠着马车侧壁,身上裹着薄毯,咳个不停,嘴角渗了血,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自己咬破了唇,如点了朱砂,又如冬日红梅绽放嘴边,格外醒目。

    涣神散副作用极大,原是对心速过快,过于兴奋的病人使用,正常人喝了,难免有副作用,胸闷气短,心慌头晕,宋延倾第三碗一喝完,立马翻了白眼倒头便晕了过去。

    沈羿苛知道宋延倾三年前曾暂避于幽北一段时间,也知道是在那时他和褚寿相识,至于两人之间纠葛,他不说,自己压根不知一二。

    遂无可奈何,昨日见了褚寿,观察了好久,终是不知宋延倾这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从何而来,还有这偷偷的关照又从何而来……

    “且不说她早就封箱不诊,更何况是昨日奔波劳累……不可再费神了。”

    宋延倾撑着身子吐出一二字,呼吸微弱,极不稳定。

    沈羿苛给他递过一杯温热的糖水,继续道:

    “若非陛下突然发疾,我们也不会把大半人马调回京都,若不借郡主之力,区区三十人马如何过的了青州匪患地界?”

    宋延倾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遮下一片黑影,微微的颤着,喉咙滚动,极力抑制着生理上的不适,勉强挤出话来:

    “这便是……你要她与我们同行的…理由?我……我竟不知道都察院要靠一个女人……来觅得生机了。”

    沈羿苛被噎的没话说,一边帮他倒水一边撇撇嘴,腹诽道:你宋延倾最有种,听说你那位旧友要来,不仅把身边最信任的侍卫派去交给她差遣,只留一个柔弱无骨的赵槐娘在身边,自己可到好,连喝三碗涣神散,痴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连一面都不敢见的……你最有种。

    而后马车侧壁被叩了三声,沈羿苛拉开帘子一角,侧眼看去,只露出深透的眼睛,冷声问道:“何事?”

    青锋递上一个白净的小瓷瓶,答道:“郡主给的药。”

    沈羿苛愣了一秒,有些诧异,转头看向宋延倾。

    宋延倾嘴角一扯,眉眼间有了淡淡不可捉摸的笑意,疲惫的睁开眼睛,露出了漆黑的瞳,无力的支起身子,伸手从青锋手里接过瓷瓶。

    瓷瓶落入他的双手间,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瓷瓶,摸到瓶底勾勒着一朵梨花时,将几颗药丸吞下,似乎精神不少,眼底残余的温柔未散却尽显苦涩。

    沈羿苛见青锋担忧的眼神,心下了然,却依然问道:“还有事吗?”

    青锋犹豫,终是开了口:“公子,要不让郡主来……”

    宋延倾收敛了情愫,抬眸,眼神冷漠的审视着他,而后淡然开口道:“放你出去几天,好像是连些分寸都不懂了……”

    青锋眼神一顿,闪过一丝惊慌,低头作礼道:“属下知错。”

    沈羿苛识趣的放下帘子,马车开始滚着轮子向前走去,他打着圈儿缓和道:“我虽不知道你俩有什么旧怨,但毕竟是流川郡主,不打声招呼总是不合礼数,而且…在迎送天官这事儿上,巫族为了促成大事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虽是陛下亲自……但……”

    “到了青州叫我。”

    沈羿苛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来,瞧着抱臂闭目养神的某人,嘴角抽搐几下,果然…喝了解药就是精气神足,声音都中气了五分,又不得不应道:“诶诶诶,行,叫你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