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寿与天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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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尤沿使臣

    “陛下让我不要破坏两国情谊,我在想什么时候明齐对尤沿也是能这般的容忍了?”

    褚寿眯了眯眼睛,抬手给骆歧斟了满满一杯茶,轻轻推到他的面前。

    骆歧轻笑一声,拿起茶杯浅酌一口,与她道:“其中缘由,哪儿是我区区一个他国质子所能断言的。”

    褚寿撇嘴点点头,仰头饮下温热的茶水,轻轻道:“是吗?我当世子殿下是尤沿的一把手呢。”

    骆歧看着她的眼神一顿,仰头笑出了声,他说的好听点,是幸王世子,难听点便是一枚棋子,是尤沿以表忠款的筹码罢了。

    三千从外走了进来,绕过棋盘,走到褚寿近旁,俯身耳语。

    褚寿听罢,对着骆歧笑道:“殿下请回吧,有客来。”

    骆歧转了转眸,回头看向门外,外面立着一人,是魏清玄。

    他轻轻勾唇,颔首,起身将手心的棋子扔回棋阁内,理了理衣袍,虚虚拜了一拜,朝外面走去。

    与魏清玄擦肩而过,他轻轻一瞥,眼中有些愠色,魏清玄立刻低了头,并不敢与骆歧对视。

    待骆歧被兵卫拥走之后,他方才悄悄松了口气,在三千的接引下,缓步与她走进了屋内。

    他躬身立在一侧,见褚寿端坐在棋盘前面,穿着如以往一般的绿衣,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却是冷着面庞,叫人不敢接近。

    “我给了你几天时间,魏大人,你可思量好了?”

    褚寿的声音像手指按动了魏清玄心中的那个紧绷的弦一样,发出叮当一声,还未再多说,便直直的跪了下去,他颤抖的唇没能说出一句话。

    这时,从后面暗影处出来一人,黑袍加身,遮着面,身形修长,腰间别着一块令牌,上面刻了“玄机”二字,他将手中一沓信件轻轻放在褚寿面前,又默默退到后面。

    褚寿未翻开信件,只是直直看着面前,沉声开口:“私采铜矿,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残害朝廷命官……叛国通敌?魏大人准备认哪一个罪名呢?”

    “下官……无话可说。”

    魏清玄说罢,抬手朝着褚寿恭敬磕了一个重重的头,视死如归的劲头。

    褚寿轻轻挑了挑眉梢,似乎魏清玄如此利落的认罪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那日去州府时,遇见一老农,说代表村里要来向官爷讨差钱,咳嗽的要命,我便差人顺着这条线查了查,原是那老农村里人都患了咳疾,没钱买药,拿钱又去了城西九斋堂,买了满满一大堆药,我看了看药方,正是矿工常喝的药,你猜怎么着?”

    褚寿笑着看向魏清玄,又继续道:“我一路派人摸到了那后丘村,真是不错,离得矿场极近,村里全靠采矿为生,不少人生了石劳,还看见魏大人的您的亲卫,拘着全村人不得出进,原来啊,在南山山脚围困山匪就是个幌子,那远山客栈的食材用度原是都输送到了这后丘村,为一村人供给。”

    “你为官多年,高风亮节,两袖清风的美名徐徐远扬,连京都来的大理寺卿都对你恭敬非常,处处提拔,你升官进京的机会想来不少,却是四处寰转,始终未曾踏进京都一步。”

    “话便至此吧,多的我便不再追究,我真怕我再查下去,真会坏了两国情谊。”

    褚寿说罢,拿起桌上信件,画押,提讯的文案一齐扔在了魏清玄面前。

    “私采铜矿,以权牟私,雇凶杀害朝廷命官,魏大人,落得个贪官之名,你三罪可认?”

    魏清玄浑身微微颤抖,伏在地上,迟迟未抬起头,只听得带了颤音,悲怆道:“下官认罪。”

    褚寿听罢,冷笑一声,沉声道:“也该你认,弃车保帅,不全揽了如何保得了你背后之人?”

    “至于都察院还能查到多少?会不会就此结案,便请魏大人自求多福吧。”

    陛下他自有衡量,既然特意嘱托不要坏了两国情谊,做臣子的自然该唯陛下马首是瞻,只肃清地方官场,至于通敌叛国这事儿,哪些是良民哪些是尤沿细作,她便也不想再往下查了……

    魏清玄目前尚不能被定罪,明日尤沿使臣来了,自然还得再靠他作迎。

    魏清玄走后,阿水将散落在地面的信件收起,褚寿抬手,示意她递给立在身后的玄机,开口道:“玄机,递给都察院吧。”

    玄机未去接,沉声道:“他们那天进了矿洞,似乎已经查到了,只差一些细节,不必再递了。”

    他声音沙哑,有些木然。

    褚寿转身看向他,面纱遮住他的脸,不见悲喜,“你便再去见见他呗!离上次见已然过去了好久,你就不想他吗?”

    玄机似乎垂下了头,低低的在沉思,褚寿总让他去见,到底是去见谁……让他去想,又是去想谁。

    很快,宋延倾便就又收到了不知是谁递来的信件,上面记载的不过尔尔,足可以定了魏清玄滥用私权的罪责,只是与尤沿私通一事,却并未提及半分。

    魏清玄雇佣矿场边村民私采铜矿,又运送至关口,而其中盈利却并未算进他自己的账簿之中。

    “又是这种信件,之前便递来好几回了,好像是陛下手下的玄机令……”

    沈羿苛摇摇头,酸酸的说道:“陛下手下帮手众多,看来也不止我们一个,不过呢,我们却是最臭名昭著的那一个……”

    宋延倾翻看着桌案上的信件,沉声问着,并未抬眸,也未理会沈羿苛发的牢骚,“查到钱款汇往何处了吗?”

    “根本没钱款,他拿着州府库里的钱财支撑着铜矿开采、运输,直接将铜材送到了尤沿,期间并无盈利,自己出钱送铜材,这魏清玄不会真是尤沿本国人吧,如此费尽心思的掏空明齐,贴补尤沿,细思极恐啊。”沈羿苛坐在一旁,同样翻看着最近查到的细节,不禁嘘声,摇了摇头。

    而后又翻出一本账簿,举起来道:“这是假账,也不知上头每年怎么审核的,若是现在去探探州府库里,真怕变成了一具空壳。”

    “不过……明日尤沿使臣就要到了,只在青州停个一夜,便要前往京都,还是速战速决吧。”

    宋延倾合住桌案上的文书,轻吐了一口气,嘱托着:“怕是他们要来犯难,此次来原本就是为了铜矿之事讨个说法,表表忠心罢了。”

    “阿执,你身体尚未痊愈,喝点补汤,我特意给你熬的。”

    沐华舒端着一碗浓郁的补汤,轻轻放在宋延倾的案桌前,柔声嘱托道。

    沈羿苛见状,正了正色,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紧着去看宋延倾面色,略带了些谨慎。

    宋延倾垂眸,手上紧了紧,忍下心绪,冷声道:“办公场合,撤下吧。”

    沐华舒身形滞了滞,端着小碗的手悬在半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往日里宋延倾虽也是淡淡的,但那也只是他的性格问题罢了,现如今,却是生分很了。

    “华舒,他已然好了,你不必再担心他了,他不喝我喝。”

    沈羿苛起身上前几步,端过那碗汤药,放到鼻前闻了闻,看看宋延倾又看看沐华舒,却是没再说什么。

    沐华舒攥紧了衣角,眼眶有些湿润,对着宋延倾问道:“阿执,你怨我……将那事与她说了,是吗?”

    宋延倾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侧身抬眸面向她,冷声道:“若沐大人整日里想的是这些,倒不如告了假回去休息几天。”

    “她害了你半条命,害你走了一趟鬼门关,现在假装失忆了记不起来了,难道你忘了当时的痛苦了吗?”

    沈羿苛听着,越听越不对劲,欲忙着伸手阻拦,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够了。”

    宋延倾出声打断她的话,眼中带了愠色,“沐大人顾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如今铜矿一案尚未查清,莫要忘了自己御史的身份。”

    “是是是,如今这个案件紧急,还有好些细节没得捋清,正需要你来帮我掌掌眼。”

    沈羿苛对着沐华舒附和着,极力的打着岔儿,想要将她拉走。

    她却倔强的看着宋延倾冷冰冰的脸,一把甩开了沈羿苛拉在她胳膊上的手,继续说道:“如今你为了救她受了伤,她呢?整日与那世子殿下在屋里喝茶下棋,她可有在意过你半分?!”

    宋延倾平静的凝望着前方,眸子看不出悲喜,厉声吩咐道:“来人,沐大人探案时负伤,需得静养,立马安排她回京吧。”

    门外走进几个黑衣暗卫,走到沐华舒身边,恭敬道:“请吧,沐大人。”

    沐华舒含泪的眼睛盯着宋延倾闪烁几下,却是闭紧了嘴巴,没再多说什么,她替他不值,换来的却是如此之待遇……

    宋延倾……便是这么爱吗?

    沐华舒出去后,沈羿苛偷眼看着宋延倾的脸色,试探着劝道:“她也是替你不值,情绪激动了一点,你也别与她置气,当初你受伤她也是跑前跑后,天天守着你……”

    “如何?”

    沈羿苛被他这一问整愣了,朝着宋延倾疑惑的“嗯?”了一声。

    “承着沐家的恩情,我该如何做呢?”

    当初离开寒园,接手四十八楼,便是为了还债,沐家在他孤身一人时亲自送他前往幽北,这事儿他们对他的恩情他不会忘记。

    这也是他用三年换得,守着四十八楼,保护好四十八楼的其余人,带他们越过越好,这是他对故去的沐楼主的承诺。

    三年,他本可以在寒园乖乖躲着,不问世事,为了报答这一送之恩,他已然舍弃了三年时光。

    “要我拼着恩情,与她做恩爱夫妻吗?这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比起互相糊弄,他更喜欢万事从开头便明晰一些,这样子对谁都负责。

    沈羿苛挠头,想着他三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努力完成陛下交待的任务,却是惹了一身臭名声,他真的只以为宋延倾只会查案查案,对这些感情一概不知呢……没想到,沐华舒对他的感情,他是知道的。

    “是,她也会明白的。”

    果然翌日方及正午,尤沿的使臣便到了青州。

    来的是尤沿的礼制官和尤沿王后的次子,如今尤沿的王储骆徐,字长佐,年方十七,正是初初长成的时候。

    明齐和尤沿风俗相差不大,但也有明显的差异,故而在他眼里即便是青州也是处处新奇。

    尤沿和明齐习惯束发,正是这个年纪,风姿绰约,束起发来也是满满的少年心气。

    骆徐知道在明齐有个他的亲身哥哥,名叫骆歧,骆歧儿时还抱过他,可哥哥的脸却是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于是在见到骆歧之前,他既紧张又害怕,身旁的奶娘与他提到骆歧的次数少之又少,只知道哥哥是为了两国安宁,被送去当了质子,可质子生活也是他不敢想的,想来生活并不好受。

    于是在王提议要派人前往明齐“申冤”时,他便率先站了出来,要亲自去见一见这个儿时便分离的兄长,并告诉他,他很想他。

    至于那位礼制官,名叫齐和,是整个天下出了名的刁钻,对一些礼法研究颇深,就是脾气古怪的很,又倔又犟。

    一听得从明齐传来说什么尤沿私挖他们铜矿的事儿,他便朝着路边啐了一口,气不打一出来,谬论!全都是谬论!

    你们明齐铜矿丢了,关我们尤沿什么事儿?

    于是乎便在殿前自告奋勇,还以自己为礼制官的身份,狠狠加成了一把,这差事自然而然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路上耽搁了便是因为这齐和,路过江南时,见识到了小雨打芭蕉的温婉,再往上走时,正巧赶上庆丰收的游街社火活动。

    原本好好的,可齐和却看出村民们举行庆祝的打扮和各方仪式的不妥,并贸然上前非要与人家争辩个你死我活,村民哪儿会给他好脸色瞧呢?

    一拥而上,好好给他上了一课,骆徐见此状,一句话未说,只默默的从南街逛到了北街……

    “我真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