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腾腾的地笼屉挡住了北风携来的雪，西阳县的大街上因军爷怀里臭烘烘的银子也热闹了不少。李三脸上的笑皱巴巴，红彤彤的。

    傍晚有个醉丘八，迈着罗圈腿骂骂咧咧的掀翻笼屉盖伸手拿了三个白面馍馍去。李三刚要哭喊，想要把巡街的官老爷闹过来。却见，那丘八从怀里扔出一块白花花的银子，顿时也不哭，不闹了安静的像个棉花球。抹了一把鼻涕，颠颠。李三想：这军爷，“够阔气，足足有一两银子。”三个馒头，就卖这些。李三一跺脚说道：这买卖，当真做得！

    捡回盖子，手催着脚，脚赶着手，把摊子收拾好了。这可不是李三卖完今天的馒头了，他是怕那丘八回过味儿来找他要回哪一两银子。李三绕摊子走了一圈，借着隔壁酒肆红灯笼的烛光瞧见地上黄澄澄地。伸手一捞就是五枚大子，李三用手擦了擦。认清楚真是钱，快步走进酒肆。

    李三用手搭开棉帘，被热气一扑。李三红彤彤的脸蛋更红了几分，走到柜台前。寻到掌柜，李三伸长了脖子，长大了嘴叫喊道：掌柜的，一斤烧酒，要今年三月份新酿地。长寿菜，要昨天的。醋腌萝卜，要用陈醋。掌柜的道：“三驴子，怎地，今天这些吃食又是给自己壮胆用？”话音刚落地，众位食客哄然大笑。李三面上的红云还未散去就又添了一朵。

    李三道：少啰嗦，爷们又不曾短了你的钱，寒蝉俺作甚。还要半斤羊肉，两只猪蹄。都要新鲜的，掌柜的这些个都带走，麻利着点。

    这伙计是掌柜的乡下来的外甥，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开口问他舅舅：“掌柜的，这李三看起来身材高大，有把子力气，怎地，还要喝酒壮胆子？”

    掌柜的听见话音，眼珠拉开眼角望向来人。一看是自己的外甥，心头火气散了三分淡淡道：这李三，是个本地人前些年娶了个媳妇，这媳妇是个好生养的，成亲一年多了。新媳妇的肚皮也不见有个响动，就叫郎中去看看。这一看不要紧给郎中吓了一跳，郎中说李三有个驴大的行活，身体也健壮。怎的，就是没个一男半女。于是李三便犯了嘀咕，干那事前总要壮壮胆。

    那伙计瞪大了眼，到后厨取了东西给李三送去。

    李三取了吃喝，放到笼屉里温着。哼着小曲，快步向家赶去。李三想：那婆娘，去年就闹腾着要换一件袄子。怎奈何，男人没本事。让隔壁的曹阿婆笑话了一个冬天。这呆婆娘，看了这块银子还不笑开了花。说不准，明年就有了崽子。

    李三推开院门，放好推车。拎着吃食迈进门叫道：“呆婆娘，你家爷们回来了。”李家媳妇穿着绿袄，黑裤。听到话音，放下手中针线。跳下炕来道：“今日怎地，回来这般快。莫不是你把馒头散了喂野狗？”

    李三怒道：“三爷我，喂野狗也喂得起。怎地，见你家三爷手里沉甸甸。也不接接，真是呆婆娘。李家媳妇见了李三手里的吃喝，哎呀一声。伸手便打，李三连连求饶。忙把事情缘由告知给自家婆娘，这才逃掉了一顿打。

    进到里屋，李家媳妇拿来碗筷，点好油灯，与李三对坐在炕上。为李三温了烧酒，手里捧着猪蹄吃的满嘴油光。李三倒了一杯烧酒，见此情形心中酸楚。

    又给李家媳妇倒了一杯烧酒，李家媳妇问道：“给我倒，作甚？莫不是待我喝醉了，你好行不轨之事。要知道，像我这样的美人十里八乡，也就只有我这一位。”李三怒道：“呆婆娘，这酒还没有进口。光闻见味儿你就醉了，爷们与你可是正当的。那里来的不轨？”

    李家媳妇吃完一只猪蹄，又望向另一只。李三喝了一口烧酒道：“爷们买给你的猪蹄，故作扭捏作甚？”李家媳妇望向李三，李三透着火苗看向那双亮晶晶的眼。油灯的火苗摇摇，两人心儿摇摇。

    李家媳妇道：“这只猪蹄，我想带给曹阿婆。”李三道：“你提她作甚，去年因一件袄子。念了你一个冬天，平时也不甚客气。”李家媳妇道：“每日我出门泼水，曹阿婆都出来骂我。昨日曹阿婆却没来，心中觉得蹊跷于是我便去找她，见她哭瞎了双眼。问她怎了，也听不清。桌上有信，我拿来看，信上说曹阿婆的儿子战死了。”

    李三黯然道：“既然是买给你的，那便是你说了算。”李家媳妇听了这话，便拿油纸仔细包了。李三喝过酒，待到李家媳妇收拾了。便道：“呆婆娘，明日你便拿着这钱去做一身新袄子。”李三拿出那块银子给李家媳妇，接着道：“剩下的钱买一匹粗布，送给酒肆的李老伯。”“我拿着猪蹄去曹阿婆家。”李家媳妇点头应下。

    李三道：“呆婆娘，明年咱们也该有一个胖娃娃嘞。”李家媳妇只是呆呆的望着屋顶。

    翌日，李三先出了门，拿好了用油纸包裹仔细的猪蹄。扶着腰，跨出门。刚走数十步，见地下躺着个乞儿，粗衣烂鞋。怀里露出两颗狼牙编成的手串，李三一探鼻息。取走了狼牙手串，快步走向曹阿婆家。曹阿婆收到猪蹄后，热情款待李三。李三想：“吃顿饭，也好。猪蹄不能白给。”于是就在曹阿婆家吃顿饭。

    李家媳妇随后便出了门，走数十步。也见到那个乞儿，心中颇为怜惜。李家媳妇一探鼻息，抱起孩子就往家走。放在炕上，喂了温水。李家媳妇去布庄，见了裁缝。量好身量，裁剪好花布。提溜一匹粗布，付了银钱。出了门去往酒肆方向。

    李家媳妇道：“李伯伯，李三让我送一匹粗布来。”李掌柜笑眯眯道：“李三，有心了。准是昨天买酒瞧见我长袍下摆有些破旧，记在了心上。丫头，你不能空手回去。李伯伯这里有半斤羊肉，二斤烧酒。你拿回去，与李三吃喝了吧。”李家媳妇道：“谢过伯伯。”拿着酒肉就往家走。

    酒肆掌柜有个儿子，名叫李安。李安见自家老父，拿着一匹粗布回家。心中不平，暗想：“家里的银钱都在我的手里，这老头。哪里来的钱财？不行，我得去问问。”李安迈步拦住了自家老父喝道：“爹爹，这匹布是从哪里来地？”李掌柜为难道：“这是刚刚，李家媳妇送来的粗布。”李安问道：“李三的那个媳妇？”李掌柜道：“正是。”

    李安大怒，与老父争吵起来

    李安道：爹爹，你不是不知道。这李三，在酒肆旁边卖馍馍。赁钱是一分没有，平时买酒总是给他多沽二钱。逢年过节，送一点不值钱的玩意就算了结。爹爹，怎地？又收了他的东西。

    李掌柜道：我儿，当年我落魄至此。是李三的父亲赁与我这酒肆，让我有了容身之地。赁钱有便给没有就无。你的母亲是好人家的女子，本看不上我这破落户。是李三的母亲出面说媒，又让我姓李。这才安了家，生了娃娃。

    李安道：压箱底的存货都拿出来了，好。爹爹今日我便与你论一论，李三的爹爹对咱家的恩情比山还高。现在可也是还清了地，那年，李三的爹爹重病，咱家花了五两银子。李三成婚没有娃娃，郎中也是咱家请的。就这一笔就三两银子。如此还不够？咱家要还到什么时候？

    李掌柜道：怎地？现在就想把恩情推卸干净，这酒肆是李三爹爹临终时托付给我的。让我帮忙照顾李三，想要断了这关系。除非我死了！

    李安推开院门，迈步去往大街方向。李掌柜眼前发黑，晕晕然倒在院中。后被李掌柜娘子发现，大惊，快马接来郎中。

    李三媳妇把酒肉放回家中，见孩子还没醒。去布庄，拿回一件大红色花袄。回到家喜滋滋换上新袄，算算时辰。李三也快回来，便生火做饭。李三此时还在曹阿婆家，大醉酩酊，不省人事。

    那李安气的咬牙切齿，在大街上游荡。迎面撞上一人，定睛一看。是一位罗圈腿的军汉，两人皆有怒气。此时如何能忍，挥拳便打。片刻后，两人靠在墙边，喝的大醉酩酊。

    问道两人怒气来由，不禁抱头痛哭。李安带路，罗圈腿军汉与另一军汉紧随其后，三人皆配朴刀，直奔李三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