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安行至半途，思来想去，怒火渐消，不禁心中揣揣。李安心想：“李三虽然无耻，可以算本分。逢年过节也常来看望爹爹，对母亲也是嘘寒问暖。况李三爹爹对我家有大恩。我却为一时之气，带人去杀他全家。真是不当人子。”李安心中大悔，可事到临头容不得回头。唉，李安长叹一声。想到此处李安脚下渐缓。

    罗圈腿军汉与招来的那军汉低声细语。罗圈腿军汉道：“陈斗兄弟，这次咱们是去要回钱财。可千万别伤人性命，噔噔眼睛，亮亮朴刀。想来那人也是个心眼明亮的，乖乖的把钱就还了回来。实在不行，就揍一顿。陈斗兄弟，你可听的清楚？”名叫陈斗的军汉，黑眼珠向上一翻，鲶鱼嘴一咧。翁声道：“都听，王庆大哥的。王庆大哥，事成之后可要请兄弟喝酒。”王庆早就知道此人是贪杯好色之徒，好言哄了几句。路途虽远，三人脚力不慢。片刻后就到了李三院门前。

    李安对二人道：“两位兄弟，最近街面上不太平。巡街的官老爷也比早些时候勤了许多，兄弟我既然把路带到，想来后面的事情二位兄弟一定是手到擒来。如此，就让兄弟我在外望风如何？”王庆心想：“这小子倒是个，聪明人。知道一两银子打发不了，我与陈斗。他若进去见了钱财，拿，就要看我二人脸色。不拿，心中贪念又起。”王庆刚想说话，却被陈斗抢先一步。陈斗道：“兄弟，你是个明白人。出来喝酒定然少不了你一份，如此你便在外望风。”

    李安心中悔意大盛，抱着朴刀站在院门外。

    陈斗与王庆喜道：“王庆大哥，这三间青石瓦房。不是大富大贵，也是殷实人家。没有十两银钱，咱们两个就不走了。”王庆听到此话连连点头。又道：“王庆大哥，我在这县里面闲逛了好些日子。明日就要开拔，今日得了钱财。找个半掩门咱兄弟快活，快活。”王庆略皱眉头，也没开口拒绝。

    李三媳妇穿新做的大红色花袄，虽没有脂粉。可也胜在年轻，瞧着水灵。刚刚做好了，饭食。就等李三回来，进屋见孩子气息均匀。眼看就能活过来，心中暗喜。听见有人叩门，李三媳妇误以为是李三回来。也没问来人是谁，忙把院门打开。

    陈斗见院门打开，一双黑眼珠带着白眼仁忙向里观瞧。

    西风渐起，柳树的梢头几片发黄的柳叶越过墙头。西风卷起黄叶带着几颗不安分的黄沙，忽忽然飘进李安那双乌黑眸子里，惹下两行清泪。陈斗白眼仁又拉着黑眼珠定在李三媳妇身上，问道：“你家男人作甚去了？”李三媳妇见来人，黑面皮做底两只眼白的白，黑的黑就是凑不到一块，竖着一条牛尾巴鼻子，张着一张鲶鱼嘴露出黑黑的后槽牙。李三媳妇惊骇不以，就把实话讲给二人道：“我家爷们，去了曹阿婆家中。此时还没有回来。”陈斗动了动，两只河蚌耳。脑中的神思，心中的浴火都顺着这软软糯糯的话儿音，轻轻柔柔的绕在这穿着大红色花袄的可人身上。

    李三媳妇忙道：“大家伙，要是有事找李三。现在也不成，不如明日再来。”言罢，就要关上院门。一个妇道人家那里能与厮杀汉角力，这门便被陈斗拦住。王庆道：“你家男人，欠了兄弟的钱财。说的倒好，当日还齐。现如今李三却没有还账，我们兄弟二人便来索要。好教你知道，这李三欠了兄弟一两银子，昨日没还。今日我兄弟来索，便要十两银钱。李三媳妇挡他不住，只好放进院来。

    好教看官知晓。这银钱哪里是，李三欠这丘八二人的。分明是那丘八拍着胸脯，装阔气。买馒头的钱。待到酒醒，王庆这个丘八后悔不已。又苦找不到那人，撞到了发怒的李安。仗着自己是厮杀汉，便由李安带路，在路上临时想出来的由头，想要讹诈李三一笔银钱。

    跟着话音，三人先后进入堂屋。

    院门外，李安揉开了双眼，心里记下了，李三的去处。狂奔去往曹阿婆家。李安心急如火，脚底生风一刻钟便到了曹阿婆住处。见到李三，忙把事情缘由讲述一遍。李三酒醉未醒，只听得李安说自家婆娘有难。见李安配腰刀，便一拳打倒李安。夺走朴刀，风一般赶回家中。曹阿婆眼瞎耳不聋，听到如此如此，心中焦急可也无可奈何。只得连连顿拐。李安怕李三吃亏，就要起身追赶。竟是一下没起来，片刻后才追出门外。

    那军汉二人，进了堂屋。见有吃喝，哪里管得了许多。几个小菜，半斤羊肉，两斤烧酒。两人吃了半晌，肚皮滚圆，酒气冲天。李三媳妇在角落止不住哭泣，刚刚想拦住二人吃喝。这本是给李三准备的吃喝，却被这二人用掉。李三媳妇想要理论却被陈斗打了一拳，只得在角落哭泣。

    陈斗生来丑陋，原来家中讨了一房媳妇。这媳妇有些胆小，陈斗刚有了婆娘心中欢喜。便也不在意，趁着夏日天长每日多劳作。从不让婆娘干活，此事作为一桩美谈流传与乡里。那里料到，夏日打雷惊醒了新媳妇，睁开眼看到陈斗。误以为是无常索命，活生生吓死了。因为此事，陈斗在乡里没有容身之处，便投了行伍。

    陈斗醉意朦胧，看着穿大红色花袄的李三媳妇。那些轻轻柔柔的念想化作了两只黑漆漆的大手。陈斗口悬涎，目垂泪。王庆眼前陡然出现如此恶鬼，酒气都做冷汗出了。也没心思索要银钱，忙不迭推开堂屋门。却见李三持刀站在门外，王庆心思如电，就要拔刀与李三厮杀。李三见堂屋如此情形，怒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额头青筋暴起，掌中匹练横生。一刀斩下青石碎裂，王庆滚过头刀，李三复挑一刀王庆顺着刀锋打开两扇肚皮，五脏六腑逃出门外。

    陈斗听到门外打斗，没有回头。还在如恶鬼一般撕扯大红色花袄，门外打斗渐停陈斗回头想要招呼王庆一同享受。却见门外如此情形，陈斗大骇，拔出朴刀就要与李三搏斗。

    李三本就身形高大，此时刀头染血，颇有几分威势。陈斗刚要迈步却见李三已然到了眼前，又忘了解下的腰带。头一刀便吃了亏。李三一刀斩下子孙袋，复斩其头。陈斗，顾不上疼痛。弯腰躲过头上尖刀，躲得了上头，躲不了下头。一股子恶风卷来了李三的膝盖，一下便打的陈斗七窍流血，不省人事。李三捉过陈斗按在案上，一刀授首。

    好教各位看官知晓，这李三如何有地一身好武艺。前些年闹匪患，乡里组织民兵。这民兵教头正是李三的老父。李三自小就与老父修习武艺只因疲懒，只记得小半。可这点武艺寻常三五人进不得身，李家的家业如此都是李三的老父用一身的好武艺赞下的。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一名彪形大汉声如洪钟，开口便问：“谁是李三？”李三煞气未散吼道：“是谁？叫你家李爷爷？”李安踏着小碎步到李三跟前轻声慢语道：“此人是这些丘八的将军，刚刚给曹阿婆送回儿子的衣装和钱财。曹阿婆放心不下你，便舍出老脸跪求了将军前来救你。”

    将军看了现场，目光闪烁。寻一把椅子坦荡荡坐下，道：“我的兵，能耐不济还想作恶。被你杀了，我无话可说。可是你手段不应该如此酷烈，一个没了头颅，一个开膛破肚。须知如此这般，即便是他二人事先作恶，我这个将军也要向你要个说法。”将军挥挥手，院外出现几名军士，将尸体抬出院外。见此情形，李三深吸一口气，松了掌中刀。

    李三一抱拳，随后默然不语。

    李三媳妇早已逃回里屋，听到此言只顾低头哭泣。旁边小乞儿，早已幽幽转醒。朗声问道：“是你救了我？”李三媳妇点点头。小乞儿跳下火炕，步出门外喊到：“将军，我替我父给这个说法。我愿给将军牵马坠凳，弥补我父今日过错。”那将军大笑，问道：“李三，你可愿意？”李三没等说话，李三媳妇连忙道：“愿意，愿意。这是小儿的福气。哪里来的不愿意”李三低下了头。

    将军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好教你知道，即便你不跟我。我也只是打断你父一只腿，你可想好？进了营门便要受军规节制，你可想好？生死付诸他人之手，你可想好？”乞儿道：“绝不后悔。”将军带着乞儿向院外走去。

    李三扔出一物，乞儿接过。将军看到那狼牙手串，煞气蕴在五内，眼里挂着刀枪。没问来由，就让军士打断李三的腿。每年可以去驿站领取五十两银钱，作为家用。

    此年为大梁四十年，十月二十一日。赵刈六岁随李山河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