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无人机振翅嗡嗡，与一群南归的大雁擦肩，它广袤的拍摄视角把盘山公路尽收眼底，如同忠诚的卫士般，不紧不慢跟从着山路上疾驰的车队。

    转过一个大弯，车队在半山亭停下，无人机高空盘桓，拍到车队正中心那辆宾利上下来了人。

    嗤——

    空气中突如其来的莫名律动，撕裂一片飘摇落叶，远远贯入夜空。

    停下来的车队旁，一位保镖打扮的壮汉小步跑远。

    半山亭的视野很好，从这里放目望去，能把榕城繁华收在眼底，那高楼大厦林立延伸之处，灯火璀璨有如光的海洋，一直绵延到天的那边，看不到尽头。

    从车上下来的老人，在身边人的撑伞陪同下走进半山亭，倚风凭栏。

    亭子里的站位很是耐人寻味，十几人挤在一座小亭之下本就逼仄，偏偏除老人之外，还没人敢走到栏边。于是除了守在亭口的两名黑衣保镖外，亭下便形成了这样的格局——老人与另外十来号人各据一半，半是宽敞半是拥挤，泾渭分明。

    老人不先开口，身后没人敢于作声，离开车队的一行十几人，就这么挤在亭子下沉默着。

    漫长的沉默渐渐变作沉闷，随沉闷而来的，则是越发浓烈的压抑感。

    直到先前离开车队的那人拎着一架还在滋滋冒烟的无人机跑进亭子，这场压抑的沉闷才被打破。

    他把无人机随手扔在地上，冲着老人的背影单膝跪下。

    “唉～”

    风中传来的叹息似如无形大手，一下子便攫住了亭下众人的心。

    被无人机跟踪这样的事，过去很多年间他们碰上过不少，可一直跟了几个小时才发现，这还是头一遭。

    “我没有记错的话，高欢在六月底，也已晋入武尊了罢？”老人喑哑的声音响起那刻，顿时吓得身后人丛中某个中年男人扑通跪下。

    “高欢有罪！忝有一身修为却不能为老祖排忧解难，高欢罪该万死！”

    “起来，我没有怪你们。”老人扬了扬手，随即再次深叹——

    “唉～～～”

    高欢没有起来，而是跪在地上，把脑袋埋得愈发的低。

    老人也不在意，信手一指夜空，“你们说，我等得到霍家兑现承诺的那天吗？”

    他枯皱如树皮的手指所向，是偌大榕城的天。

    “老祖矍铄，力壮不减当年，必然是能等到的。”身后人丛中有人谄声逢迎，可这并不能宽慰老人半分。

    老人不理，转念间又想起了霍家交托的任务。

    “那只跑掉的白老鼠…”他沉吟着，拧紧了本就不纾平的眉关。

    “老祖不必担心，白老鼠已经找到了，正在安排人手，最晚明天就能把它抓回笼子。”跪在地上的高欢抬起头来，信心满满的道。

    老人点头，“你做事，我一向是放心的。”

    这样一句不轻不重的赞赏，落在高欢耳中仿若天大的恩赐，令得他眼角都止不住的飞扬起来，他赶紧趁热打铁道:“老祖，山上风大，许先生还在等着您，要不？”

    老人背对众人点头，终于舍得转过身。

    见他转身，人丛以最快的速度分开，让出通道。

    一人眼疾手快跑过去搀扶老人，近到身前却被老人摆手推拒。

    “高欢，你来吧。”老人低絮的声音依旧喑哑，落在亭下众人心头，却不异于掀生惊涛！

    被老人推拒了的高家子，愣愣站在一旁，方寸大乱。

    高欢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谦恭起身来到老人另一侧，他伸手搀住老人胳膊的那刻，遭受冷落的高家子，分明看到了他眼里压都压不住的狂喜。

    一行人来了又去，留下半山小亭，重回萧索与寂静。

    高家子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前，他捡走了那架被不知名劲道击穿的无人机。

    ……

    凌晨时分，一场暴雨说来就来。

    雨幕模糊，把本就晦沉的夜色变得更冰凉了些。他抱着肥猫坐在高处，身下是一方大大的日化彩妆广告牌。

    他在这里坐了快一个小时，下方派出所门口灯色朦胧，他的目光没离开过派出所哪怕片刻，直到看见值班的警察打瞌睡醒来，发现了厅台上的驴牌皮包，他才如释重负的松开一口气。

    “姜楚，你也太谨细了些。”

    狂风骤雨之间，他从广告牌上站起，对怀中肥猫的话置之不理。

    他从广告牌上矫健一跃，稳稳落在了旁近大楼楼顶，回过头来时，看见了广告牌上当红女星的精致无瑕。

    一人一牌，在大雨肆虐的凉秋中、在光暗交映的夜空下，仿佛穿越时间空间，遥遥相对。

    “她在看你呢！”广告牌上的女星让寄宿肥猫体内的系统忆起些陈年旧事，祂玩心一起，忍不住出言揶揄。

    姜楚没有搭理祂，而是把手伸进裤兜，攥紧了那颗獠牙……

    ……

    “他是武人，哪怕只有二重劲，但也具备了在联盟注册登记的资格。”

    “古武联盟这个组织，之所以能在十几年间越过各国z府，快速的收拢天下武人之心，其最大的倚仗，便是惊人的财力。”

    “哪怕只是一个二重劲的武人，一旦注册登记，每月就能从联盟领到超过三千五百刀的津贴，这笔钱折合成龙国币，高达两万。”

    “月入两万，在龙国这样的收入水平，虽远远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已经可以不为生活发愁，更何况这两万的收入，并不需要武人们为联盟做什么，而且大多数武人借着联盟的认证，还能找到收入十分可观的工作。”

    “所以哪怕古武存世世道纷乱，全球犯罪率一直居高不下，可真正的武人，却是压根不屑于干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事实上那人只要愿意，财富女人…”说到这里，姜楚戛然而止。

    他回想起了小巷里那个可怜女孩儿，他不知道，这场遭遇给她往后的人生，会留下多大的阴影～

    雨还在下，早已全身淋湿的他，跃过又一座高楼楼顶后停了下来。他走到天台边沿，从这个视角往下看，刚好能看到昨晚发生抢包事件的红绿灯路口。

    肥猫从他怀中挣扎着蹦了下去，循玻璃栈道跳上栏杆，正对姜楚。

    “我想，你还是需要我的？”肥猫说着，像气球般散着淡淡荧光飘了起来。祂飘到和姜楚眉心齐平，探出肉乎乎的猫爪，点了点姜楚眉心。

    系统可以卸载，当然也能再度融合。如果系统在姜楚体内，他下次有什么行动时就不再需要带上肥猫。

    光慢慢沿着肥猫猫爪渗进他的眉心，可还没等到系统完全脱离肥猫，姜楚却已退开两步。

    光断了，敛回猫体，祂降落在地上，抬头看着姜楚，有些不解。

    姜楚似笑非笑的看着肥猫，从裤兜里摸索出那颗獠牙，手指拈着置于彼此眼前。

    “你以为我会管吗？”他冷漠的问。

    下一刻，他用力挥动手臂，把獠牙抛了出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兵傀罢了，上一世又不是没见过。”

    是啊，上一世他已经见过…尸山血海的东南亚和非洲，无数人被炼成了这种鬼东西，作为士兵投放战场…

    那些国家的z府和霍家沆瀣一气，出卖着自己的国民，以此来向霍家、向武帝投诚！

    “那你当时为什么死追两月，不惜踏平六座大都市，把亿万人卷进武圣之战，也要杀了霍奇峰？”

    “惊澜！”

    肥猫厉声质问，从他认识姜楚到现在，两世十数年，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态。

    “没有为什么。”姜楚淋着滂沱大雨，又退出去一步。

    “你走吧系统，去另外找一个宿主。”他言尽，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