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实质化的炁斩直直袭向翼楼，翼楼楼顶，风华绝代的女子在夜风中俏丽。

    她穿着高腰马面裙，足下踩着双漂亮极了的高跟鞋，她的白底色衬领上衣在阑珊夜灯中显得那般醒目，炁斩来时，她转身直面，抿着红唇倔强依然。

    花失娇骄月失色，奉尽缤纷奉皎莹……世间知晓她的人们，总爱把她与南半球某座蛇岛上的祭司娘娘相提并论，共推为水蓝星最美的两个女人。

    姜楚见过那位蛇母娘娘陆华侬，在他看来，所谓的南北分妍，陆华侬比姐姐少掉的，何止是三分无瑕？

    他体内的炁已经被戾菩提烧得所剩无几，他长期以来引以为傲的灵虚镇炁指，在当下对上徐沅芷，连近身都做不到～

    那记炁斩势如破竹，绝非姐姐单薄纤弱的身子可接，此刻孤立无援，要想保住姐姐，他只有义无反顾的继续拼命。

    速度骤然提升到极致，他在空气中飞出残影，耳边呼呼的风声，见证着此心所向，终于伴他在炁斩加与那道倩影的前一秒，阻挡在前。

    炁斩，击中了姜楚的后背！

    烈火长剑执在身后也没能消磨多少力道，反倒是被寸寸崩断！紧接着余炁贯涌，瞬间破掉姜楚的铜皮铁骨大周天！

    已经太久没有体会到身体失衡的感觉了，已经太久…

    对行踏过半世乾坤、曾经武道通天的姜楚而言，身体不受控制的被巨力击飞，是太过久远的记忆～

    他被打飞了出去，直愣愣撞上姐姐，将她扑倒。

    而后气血逆行，自喉头压都压不住的上涌，从口腔喷薄而出，很快就把脸上的口罩染得猩红！

    带着黑色的死血从口罩边溢出，点点落在姜荑素净的白衣上，犹如绽开一朵朵梅花，凄艳，又如此的斑斓～

    她不顾被扑倒磕到后脑勺的痛楚，颤抖着手揭开身上男人的口罩，当汨汨的鲜血淌落那刻，她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口罩下的脸成熟了，再不复当年青涩模样，那个上了高中还留着憨憨锅盖头的小跟班，已经是个清矍坚毅的大人。

    于是再多的苦蠹和坎坷，也冲刷不去这真正久别重逢的一面带给彼此的喜悦，单单此刻，他们忘掉险境与血污，各自含着泪花相视而笑。

    “荑猫猫，好久不见。”

    “姐姐的跟班长大了呀～”她轻轻抚上跟班的脸庞，指肚和掌心间湿热的温度让她心折。

    对她而言，这是九年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幻梦终于投映成现实。对他而言，这却是两世轮回千险万难、终得弥平从未曾开解过的缺憾。

    他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即便是脸上那脏兮兮的污血，都压不住此刻之间他的神采焕发。

    徐沅芷握着大剪刀落在翼楼楼顶，偏着头注视不远处二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忘扶他的姐姐起身。

    “青梅蒂落无边孽…”沅芷呢喃罢，好奇问道:“你是当年那个消防员的孩子？你是闻人楚？”

    闻人楚…姜楚从未被人这么叫过，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有人这么称呼自己。

    上一世他先是姜楚后是惊澜，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本该姓闻人～

    他稍稍顺了顺气，压下喉头无时无刻不在滚动的猩甜，握住姐姐的手转过身来，冲着徐沅芷微笑。

    “是我，我是闻人楚。”

    “徐沅芷，看你出手那个狠辣劲儿，今天是不打算放过我们吗？”

    沅芷瞥了瞥他们紧牵的手，皱眉，“我并没有打算不放过你，你的父亲是令人起敬的英雄，只要你愿意走，我不会为难。”

    她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她的目标只是姜荑。

    “所以，一点商量都没有？”姜楚又问，希望有所转机和余地。

    “不如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今晚我会在这里截杀纯玉无瑕，你又是从哪儿弄到的戾菩提？”

    纯玉无瑕四个字出了她的口，顿时令得姜楚拧眉！

    上一世他追查多年，直到飞身过海屠姜圣礁，都没能查清楚道首为何非要姐姐死！不过他也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比如姐姐是纯玉无瑕！

    姜荑纤柔的玉手也因纯玉无瑕四个字而攥紧，并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偏在这时，她听到身旁跟班凶巴巴的吼了一句——

    “不准抖！”

    姜荑怯怯侧过螓首，微微扬起尖俏的下巴，看向跟班。

    “你抖个锤子，从小到大只要我在，啥时候让你受过委屈？”

    “笨蛋婆娘，丢下老子一跑就是九年，说好要收老子做一辈子的小跟班，说话不算数！”

    “呣…”姜荑委屈巴巴，“那…那姐姐这不是回来了嘛～”

    姜楚咧开嘴笑，露出沁着血的红白牙，他伸手指向徐沅芷，说道:“姐姐，他们这些人，说你如果不死，会给这世间带来天大的灾厄呢！”

    姜荑兴许也是知道些什么，不由得黯然低眉～

    “可是跟班我呀，偏偏不信这个邪！”

    “你不要担心，更不要怕，你要知道，你是回到了最疼你最疼你的跟班身边。”

    姜荑鼻子一酸，重新抬起头来，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希冀。

    “我大概不会为了你和天下人为敌，天下人不欠我们的。”姜楚说。

    “可是，如果某些野心家的某些私欲，非要你以一死去成全…”

    “我姜楚，不可能答应！”

    “绝不答应！”

    他还有些话藏在心底，只能悄自补充——

    姐姐，对不起，上一世是跟班的懦弱害了你。姐姐，相信我，这一次跟班再也不会懦弱！

    他牵着她的手，向前走了两步，从怀中掏出一个控制按钮。

    “吴中旭！我在广场上布置的炁劲干扰器里有自制的液体炸弹！”

    “你如果再袖手旁观，我就拉着徐沅芷和我姐姐一起死！”姜楚环顾四周，朝着阴冷的夜空大喊！

    两百米外高楼楼顶的吴中旭眉头一凛，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妈的！”

    “这小子是个疯子吗？”他指着广场翼楼，问身边的吴伥。

    “还会自制液体炸弹？真有如此多才多艺？”吴伥饶有兴致的话音刚刚落下——

    轰！！！

    远处兀然巨响震霄！广场西南角火光与同蘑菇云霎时冲天，几乎把这片夜空照亮！

    吴中旭情急之下赶紧飞身腾跃，边御炁边大骂道:“疯子！神经病！他老师教他科学文化知识，难道是让他用来危害社会的不成！”

    吴伥见情况不对，连忙御炁追过去，等到二人飞进广场，恰见徐沅芷火力全开杀招尽出，源源不断的往姜荑姜楚姐弟俩招呼，看样子对杀姜荑是志在必得。

    吴中旭努力捕捉着姜楚搂着姜荑飞速躲闪的行迹，待大概确认了位置，忙出声喊道:“把徐沅芷引过来！我找机会拖住她，你试试能不能近身施展灵虚镇炁指！”

    “何必那么麻烦！”后发先至的吴伥掌泛幽光，一记红芒炁斩打出！

    眼看着炁斩就要击中徐沅芷，而下一秒，突如其来的变故差点让主仆俩跌破眼镜。

    候机大厅里不知名的狂暴炁劲奔涌而出，有惊无险的冲抵掉几乎打中徐沅芷的炁斩，两道力量相撞，在夜空下迸得光纹四溅，好似放了场极尽珣烂的烟花。

    有人从候机大厅里走了出来，步步凌风，行踏夜空！

    “我踏马就知道，岳青山这个老瞎狗肯定在！”吴伥长发飞舞，破口大骂。

    那边徐沅芷还在追杀姜楚和姜荑，这边吴中旭赶忙跑动起来，边跑不忘边喊:“吴伥，尽量拖住岳青山！等我把那小子和姜小姐捞出来，咱们立马跑路！”

    “拖个篮子拖！”吴伥嘀咕又腹诽，都想不起上次这么破防是多久前的事了。

    “高乾昱！你特么人呢？我和少主要是在这里有个好歹，你极武门上下以后别想在联盟立足！”他匆匆斩出另一道炁斩，立马回头朝着广场外大喊。

    云空之上，老和尚见下方广场乱成了一锅粥，失笑摇头。

    “澧兰丫头，如果你参战的话，会帮哪边？”

    “哼！”澧兰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老和尚也不在意，而是自顾自的念叨起来:“闻人家的小子，向来是武当山的重点庇护对象，可居然也有这么一天，武当山的人要对他赶尽杀绝。”

    “姜家孤女，青梅蒂落…”

    “真是想不到，古武联盟在龙国境内，也有做好人的时候。”

    “你觉得他们救姜荑是对的？”澧兰听完老和尚的絮叨，忍不住开口问。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武帝道首博弈多年，棋盘上落子几何？杀生几何？”

    “这其间，有多少人无辜？又有多少人无奈？”

    老和尚一指广场，“于情于理，他们真的合该去死吗？”

    “他们，因着弱小，合该被人操纵，合该身不由己，合该连生死都不得自主，仰人慈悲？”

    澧兰知道，他指的不是广场，只是姜荑。或许他指的也不是姜荑，而是多年以来师父和大洋彼岸那位武帝明争暗斗，卷进去的太多太多无辜者…

    澧兰抿唇，年轻的她当然回答不了老和尚的质问。

    后来的澧兰，把今晚老和尚的话，思索了很多很多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