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实？”范众着实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就是螺把人耳当成食材这件事。你看，底层劳工本来就生活艰辛，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吃了人肉，会起什么样的心思？更有甚者，万一不满情绪爆发，他们开始抗争，大厦又会是什么结果？”米糕耐心讲解。

    “可这与官方有什么关系，罪犯不是已经抓到了吗？”范众不解道。

    “但下层居民还是会愤怒。我这么说吧，在大厦，真相与正义这种东西是为了某些势力，或某些人服务的，只有符合他们的利益，才需要真相与正义。”米糕道。

    “这种说法真让人恶心。”

    “你能力出众，我不想拿官方的力量压你，虽然我可以这么做。”米糕道：“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下层劳工真的开始反抗，会是怎样的结果。”

    范众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米糕回答道：“结果有可能是，上层命令钢兵铁卫，给下层来个清洗，然后开动传送机，把亏空的人口补上。这并不难做到。”

    范众简直惊呆了。他再次确信，大厦果然是地狱。

    “所以让你改变口径，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你可以理解了吗？”米糕露出苦笑，道。

    “螺老板你们会怎么处理？”范众问。

    “依旧是流放五层以下，不过是以其他理由。十九层那位被杀妇女自然要算在他头上，而垃圾通道那两具尸体，我们也可以说是店长杀的。”

    “取证人还要安排某人顶罪吗？”

    “要的，我们选定了一个私商。放心，他不冤枉，这个人做的坏事可多着呢。”米糕笑道。

    这时，房门再次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进来的这人面貌尖嘴猴腮，一双大黑眼睛闪闪发亮，从外表来看，他长得像某种禽类。

    “你怎么来了。”米糕吃了一惊，但随即露出笑容，“范众，我来介绍，这是我的同事，取证人西山先生。”

    范众向那人点了点头，他终于认识了第二个取证人。

    西山生硬地打了声招呼，道：“我来这里，是有一件事要向范众先生确认……我看到您刺了螺店长六刀，这技艺实在是惊人。我想请问凶器……不，武器究竟是什么呢？”

    “武器？就是一把破剪刀。”范众摸了摸后脑勺道。

    “可以让我看看吗？”

    范众身在取证科，又如何能拒绝这种请求。他掏出那半把剪刀，递给西山。

    西山双手接住，凑到眼前盯视良久，问道：“很锋利，是自己磨出来的？”

    “怎么了，西山，你这么严肃干嘛？”米糕嘻嘻笑道。

    西山也笑道：“你就当我强迫症犯了吧，我对这位范众兄弟实在崇敬，所以想打听清楚一些。”他又将目光转向范众。

    范众想了想道：“不是我磨的，我捡到时它就是这样，大概。”

    “大概……那么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捡到的呢？”西山又问。

    “我忘了，说实话当时螺老板到处砍人，情况实在太危险，地上有这么个东西，我就顺手拿起来用。”范众扯谎道。

    “随便从地上捡起来的？”

    “说不定是从别人家里，当时螺老板连别人的隔间都砍碎了，满地都是废品。”

    “那么你与螺店长对峙以前，从没见过这东西？”

    “没有。”范众摇摇头道。

    西山面露微笑，默不作声。

    范众马上道：“哦，如果这东西是证物，您带走就是了，反正也不是我的。”

    “不不，还是还给您吧，说不定您哪天又用得上。”西山略带深意地笑道。

    他双手将剪刀递回，转身离开房间。

    米糕盯着房门良久，问道：“你的罪过他？”

    范众立刻否认。

    米糕则耸耸肩膀。

    又过了一会儿，米糕把范众带离房间，告诉他，他可以走了。临行前，米糕递给范众三枚板币，称其为补助。

    范众拒绝收取，他同意统一口径，但若是为了钱这么做，他会觉得太过肮脏。

    “其他人也给钱了？”范众问。

    “詹姆士，扫地老头，他们都拿了。”米糕道。

    范众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收。

    第二天，像往常一样，范众到罐头厂补觉，吃午饭。在那里，他已听到取证科放出的流言。流言称，他们已抓到一个割耳朵的恶人，不日将进行审判，将其流放至最下层。

    同时，大家还提到了螺老板，说他犯了失心疯，无差别杀人，一共三名死者，其中还有一个是中层人士。

    提到这一点，一个工人怨毒道：“活该！”

    他这么说，只是因为仇富。

    午饭后，范众照例前往医护区，与艾思思散步。

    艾思思今天愁上眉梢，扭扭捏捏的，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范众问。

    “还记得那个医生吗？”

    “骚扰你那个？”

    “他已经听说你了，无论如何要找你谈谈。如果你不去，我怕……咱们所做的一切就无效了。”艾思思担忧道。

    范众呼了口气，道：“这位医生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大概因为在大厦，医生地位真的很高吧。能做手术的人，出门甚至有钢兵跟着。”艾思思咬着牙道。

    “没人敢惹他么，话说回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对吗？”范众问道。

    “我保证，我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明白了，我会去找他谈谈。”范众点头道。

    艾思思亦点头道：“那你跟我来吧。”

    范众吃了一惊，“难道他今天就要和我谈话？”

    这简直让人一点准备时间都没有。

    艾思思说，就是这么回事。

    由此可知，那位医生平常有多颐指气使，他的想法，别人要立刻响应，他才能满意。范众觉得，今天的事情恐怕相当麻烦，但为了不让艾思思多想，他没有表现出沮丧。

    两人进入医院，径直来到休息室。这是医生用于休息放松的独立空间，连护士都无法入内。

    “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就在里面。”艾思思道。

    “你要不要通报一声？”范众问。

    “也是，碰到其他人不太好。”

    艾思思一下打开门，向内看了一眼。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男医生，他惬意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拿着报纸，一手拿着茶杯，正在品茶。

    开门的一瞬间，男医生也正好向外看来，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范众与艾思思。

    艾思思当即把门关好，道：“里面没有别人，那就是他，你打算怎么教训他？”

    “教训？”范众有些难以置信。

    “像他这种人，不吃点苦头是不长记性的。”艾思思理所应当道。

    “你总不能让我杀了他吧。”范众小声嘀咕。

    “这个……你自己拿捏就好。”艾思思道。

    “你还真这么想过？”

    艾思思微微一笑，旋又变得严肃。她将房门打开，带着范众进入房间。

    医生早已放下茶杯和报纸，皱着眉看着二人，“你们刚刚怎么回事？”

    艾思思根本不理，指着范众道：“这位就是幸运瘸子。”

    医生闻言，站起身来。他身高比范众高几厘米，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范众，道：“你就是瘸子。”

    范众不知说什么好，所以沉默不言。

    “瘸子，你明白在大厦里，医生意味这什么吗？”看到范众没有开口的打算，他继续说道：“一个医生，会拥有海量的人脉，因为任何人都有生病的时候，当他们生了病，只能来求我。毫不夸张地说，医生可是这里的当权派。

    “实话实说，我听过你，因为报纸上登过你的名字。但是，不要以为自己是个角斗场新星就翘鼻子，角斗士，钢兵铁卫，乃至黑道中人，我不知认识多少。真要对着干，你未必拼得过我找来的人。

    “我说，你是哑巴还是怎么了，难道是害怕了？听着，我懒得跟你多说，一百板币给你，退出对思思的竞争吧。”

    对于医生的提议，范众感到吃惊。艾思思却一把抱住范众的胳膊，道：“一百板币，简直是开玩笑？亲爱的，你说是不是？”

    “那五百板币呢？”医生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

    这时，艾思思心中也不禁在打鼓。这范众该不会是见钱眼开的小人吧。

    范众笑了笑，终于开口：“您的说法真是奇怪，什么叫退出对思思的竞争？您难道看不出我们的关系吗？这里根本没有竞争，是您非要自己搅进来。”

    艾思思笑颦如花，将脑袋枕到范众的肩膀上。

    范众继续道：“还有，医生这职业挺令人尊敬，但并不妨碍您这个人令人作呕。这就是我对于您的评价。”

    医生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他呼了一口气，道：“有她在场，咱们不好说话，跟我来，咱们私下谈谈。”

    “亲爱的，有什么话我不能听吗？”艾思思笑问。

    “没有。”范众笑道：“医生，别浪费时间了，我这么说吧，您或许真能找到不少人替您出头，但是您终究有一个人的时候，不是吗，如果我专挑这种时候找您算账，您要怎么抵挡？

    “所以，不要再纠缠思思，这是我最后的警告。”

    医生眉头大皱，他刚要发脾气，却强行忍住，道：“我说了，咱们找地方谈谈，说不定，我真会接受你的建议。我也告诉你，想跟我谈，只有这一次机会，我只要离开医院，背后就会跟着钢兵，你能怎么样，直接攻上来？

    “另外别担心，我们不去什么可疑的地方，就在这医院里找一间房间。怎么样？”

    范众愣了一下，看了艾思思一眼。医生的身份是大难题，看来想解决这件事，或许真要接受医生的提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