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鸣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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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帝王将相(6)

    那二师兄领着三位师弟一路向南而行,频频回头提防被人跟踪,欧阳华敏悄悄尾随在后,不敢过于靠近,以免被对方发觉。那二师兄四人穿过大街小巷,继而七拐八拐地转悠了许多去处,方才来到一座大宅后院的围墙外,停下来四下里环顾,显然是在确认有无可疑之人跟来或在附近盯梢。

    欧阳华敏对该处宅院再熟悉不过,一眼便知是到了公孙旸府第的后侧。因之前曾多次暗中查探公孙旸的底细,是以对他的宅院周遭已了如指掌。

    那二师兄静观四处无人,也无甚异常情状,便在围墙外击掌三声。过得一会儿墙内似有人回应,那二师兄迅捷纵身跃起,越墙而入,三位师弟紧跟着也跃入院去。

    欧阳华敏疑云顿起:“莫非盗窃天禄阁的两位鄯善贼人真与公孙旸有瓜葛?”如此一想,立马闪身走到围墙下,耳贴墙壁细听里头的动静。墙内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但听那二师兄的话音道:“……众位师弟,闵儿多年前就跟随家人到长安来,不常说家乡言语,乡音虽然听不出亲疏,但说话交流并无妨碍,各位师弟切莫拿她当外人看待。”接后便是木本清三位师弟诺诺以应,并向那闵儿约略问候。

    跟着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请四位大爷随小女来。”脚步声响,一会儿院内之人便已去远。欧阳华敏从地上捡了一小块石头,轻轻扔入墙内,静听无丝毫反应,才敢纵身攀上墙头往里探望。

    公孙旸府第的后院是一个偌大的花园,假山池沼,水榭亭台,柳荫幽径,棋桌石椅,不一而足。但静悄悄的不见一人,那二师兄等人也已不知所向。欧阳华敏轻手轻脚翻身入内,脚尖着地,几无声息。落地之处是一条靠近围墙青石铺砌的休闲小道,两旁种有许多齐墙高的竹子、灌木、花树,把小道遮挡得甚是隐蔽。

    欧阳华敏借着花木的遮挡移步向前察探,但见院内几幢房屋,房舍门窗陈旧,粗檐陋壁,应是下人的居所。到得房舍东侧的一道小月门边,伏身向内望去,远远瞥见几条人影进了一排低矮的柴屋,当即蹑手蹑脚从房舍外围潜行到柴屋之后,却好听见木本清的声音道:“二师兄半个多月来都是隐蔽在此间,太受委屈了。”

    那二师兄道:“木师弟可不要小瞧此处陋漏,多亏有它藏身,才躲过了官府的追拿。说起来,实在是要好好感谢闵儿爷孙二人的收留和关照才对。”那个闵儿的声音道:“小女和爷爷多担待些乃是份内之事,只要万大爷平平安安就好。”

    欧阳华敏找到一处缝隙,偷眼往里窥察,只见屋内并排有三厢通间,到处堆满柴草物料,仅留小小的里间供下人歇宿。那二师兄四人正分坐在柴屋外间两张平日供劈柴用的长条木凳上,面前站着一个青衣少女,眉目清秀,身材娇小,年纪与嫱儿相仿,只是模样有几分不像大汉中土人氏。

    那二师兄问她:“闵老爷子呢?”那青衣少女答道:“我爷爷应差去了。”那二师兄转向三位师弟道:“我这条命,幸得闵老爷子搭手相救,才侥幸从阎王爷的手中抢了回来。”三位师弟立马竖起耳朵,欲知其详。

    那二师兄歇了一口气,犹如历历在目道:“当日大师兄得到公孙大人的报信,便领着我潜入皇宫寻找藏宝图。我们两人找遍了宫里的机枢要地,却连个图影都没发现,心想:‘好不容易入得禁宫,焉能空手而回!’便决定潜入天禄阁去盗取《太公兵法》。大师兄早已从公孙大人处偷偷仿制了天禄阁‘兰台御览库’的钥匙,到得‘兰台御览库’,便急着要将库门打开,不料门内安设有暗箭机关,库门乍启,门内机关即被触发。大师兄躲闪不及,中箭倒地,毒发动弹不得。我本待背上大师兄逃走,往后再图《太公兵法》,不曾想大师兄担心拖累于我,趁我不备当即拔刀自尽。我真是伤心之极!却在此时,冷不防暗地里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就是今日在酒楼上木师弟想与他动手的那个汉人少年。他拦住我不放,逼要‘兰台御览库’的钥匙。”

    木本清咬牙切齿接话道:“他奶奶的,早知有此一节,刚才我就宰了他小子。”那二师兄道:“你莫看他年纪小,武功却甚是了得,估计你与他相斗,难有胜算。”木本清不屑道:“他那副白白嫩嫩的瘦弱模样,难道我还治不了他?”

    那二师兄道:“木师弟,我不是有意扫你的兴,那小子的武功确实在你之上。那晚我被他拦住,本想先制住他再作计较,但与他交手相斗许久,都奈何他不得。而打斗声反倒惊动了宫中卫士,大批人手急速向天禄阁奔来,我看情形不对,只得摆脱那小子的纠缠,暂先寻求脱身之计。那小子落在后面,我以为他肯定难逃罗网,被皇宫卫士擒拿,没想到今儿在酒楼上又碰见了他。依理而论,他要么确是武功奇高,宫中强手众多都抓不住他,要么他原本就是宫中卫士,假扮成常人,专门在暗地里守护皇宫禁地。”那二师兄不知道欧阳华敏幸得有剑牍先生接应方得脱险,是以做此推测。

    木本清听罢,默不做声,显然心里仍有不服。那二师兄接着道:“宫中卫士对我紧追不放,我边打边撤,一直退到北阙门,眼看就能逾越宫墙逃走。此时迎面来了一条大汉,浓眉大眼,虎背熊腰,手持流星飞锤,挡住前方去路,大声喝道:‘期门郎将范晔在此,贼人快快束手就擒!’话音未落,舞动飞锤即向我周身砸来。我素闻期门郎将强手如云,摸不清对方的厉害,不敢与他硬战,夺路向西侧逃走。那大汉追赶几步,手中飞锤脱手掷向我的后背。我回剑挡拔,从侧向把飞锤击开,不想剑身遭锤链缠住,飞锤绕行半周即反转击来,重重的砸在我的背肩上,锤上钉子刺入肉中,疼痛难当。

    “我忍着伤痛,硬闯过从西面围将上来的卫士,翻身跃上宫墙。殊不知墙头上早已站着一名男子,仙风道骨,不文不武,像是个宦官。他乘我尚未站稳脚跟,大叫一声:‘有我刘堇在此,贼人想往哪里逃!’挥掌即向我后背击来。我躲闪不及,只好回剑以死相搏,结果背心重重中了一掌,顷刻肝胆具裂,差点晕死过去。好在那姓刘的为躲开我的剑锋,也不得不翻身向内跃下宫墙。正当我摇摇欲坠之时,宫墙下突然有人喝令弓弩手放箭,刹那间万箭齐发,箭箭冲我呼啸而来。我伤重难敌,力疲手软,挥剑挡拨不过,被一箭射入肋下,另一箭射中左边脚踝。如此祸不单行,我再也把控不住,只觉得左腿一软,脚底下一空,即从墙头往外坠了下去。”

    木本清等人听得提心吊胆,听到此处不约而同地“啊”出声来。莫不明道:“二师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二师兄叹道:“若说大难不死,还得多亏坠落之处是一条护墙河渠,水深过顶。我被河水呛醒,伤口被河水浸泡后更加痛楚。我不敢爬上岸去,闭气沉入水中,逆着河水使劲往上游去。”他说到此处,停了下来,问三位师弟:“你们可知我为啥要逆水而上?”三位师弟均摇头表示不知。

    那二师兄解释道:“依照常理,顺流而下必定能游得更快,但如果追兵以为我已被乱箭射死或被摔得晕死过去,定会顺着河流往下查找,结果我反其道而行之,他们决计一时想不到。纵使伤口有血迹流出,河水冲刷浑浊,夜间也难察觉。这样一来,逆水上游虽然慢了些,但确实让我逃过一劫。当我游过北阙门桥下时,从皇宫里追出的大群卫士已高举火把,叫喊着往下游寻去。等到他们发现我不在下游之时,估计我已经逆向游出有三四里远。想想可能已经脱离了险境,我便挣扎着要爬上岸去。

    “忽然间,我感觉到有人也在伸手把我捞起,不由得心头一惊,意识模糊之际,岂肯甘心束手就擒,本能地即刻挥掌击向其人。但因四肢已酸软无力,那人轻轻的便将我的手掌捏住,用家乡言语问道:‘阁下可是万兜沙师弟?’以当时的处境,竟然有人能用乡音叫我的名字,着实令我诧异非常。我点点头,那人又问道:‘大师兄呢?’我挣扎着使尽吃奶的力气回答:‘大师兄已遭暗算,死在宫里了。’那人听后,不再问话,折断我身上的箭枝,背起我就走。上得岸来,进到一条偏避的小巷,把我安放在一辆马车的后座椅上。黑暗中我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凭直觉我相信他是友非敌,硬挺着一直崩紧的神经突然松开,脑袋轰轰然作响,一下子便昏死过去,没有了知觉。如今想起那晚死里逃生的遭遇,仍能感觉到鬼门关前的重重杀气,着实凶险无比。”

    三位师弟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木本清问道:“搭救二师兄之人莫不是闵老爷子?”那青衣少女答道:“当然是我爷爷了。”那二师兄点了点头,感慨道:“闵老爷子处事真是细心周全。事后我才得知,他在公孙大人府上当差,大师兄往来公孙大人府上,大多时候是他接待。那晚大师兄接得公孙大人的密报,即去找我一同行事。大师兄走后,闵老爷子放心不下,偷偷驾了一辆马车赶到宫城北阙门外,打算一旦出现意外,便好接应。结果恰恰看见我受伤坠入护墙明渠逆流而逃,他便牵着马车沿渠而上查找,抢在皇宫卫士往上游搜来之前把我救起,连夜将我载回此间藏起来。之后又替我取出箭镞,清理干净伤口,敷上金枪疗伤之药,包扎妥当还一直在旁守着,候到我醒来。”

    三位师弟听到这里,均对那闵老爷子感激不尽。木本清道:“闵老爷子之恩,我等师兄弟日后必当舍身相报。”那二师兄清了一下嗓子,继续道:“闵老爷子的恩义还不仅这些。他和闵儿连日对我悉心照料,体贴周全,实是我万某前世修来的福缘。我迷迷糊糊连续昏睡了三日,周身越来越僵硬痛楚,肩背、下肋、脚踝伤口虽已愈合,但胸膜如填硬物,淤血难销,呼吸艰难异常。闵老爷子知道我所中掌力实已深深伤及五脏六腑元气,一般医药素方无法调理通顺,遂教闵儿费了两日脚力专程前往太华山请来光华法师替我医治。光华法师道行高深,医术精湛,用浑元真气替我打通经络交会要冲,推宫行血,调理阴阳,同时让我服用配以蛇胆、田箕、三蛟等药物的奇方,好不容易才将我体内淤血逼出体外。我连续呕吐两天黑血,胸膈方始恢复正常。之后按照光华法师的嘱咐,我又静卧休养了半月,每日足不出户,只做些吐纳之功,如此方得慢慢康健起来。”

    三位师弟听完二师兄死里逃生的一番凶险,均向那青衣少女投以感激目光,倍赞闵家爷孙二人深明大义,执微负重,实属可敬。那青衣少女双颊飞红,面露羞色,低着头目视脚尖,不好意思与四条大汉相视对望。然而过得一会儿,便又活泼起来,说道:“万大爷逃出宫城之后,京城查禁十多日,但凡遇到鄯善国人,都要仔细盘问。我与爷爷出门,亦得带有府上令牌。万大爷避在此处养伤,不出去活动,也是好的。此处是我爷爷专管的柴房,平日里只有我和爷爷出入,无人前来打扰,最是清静安全不过。”

    那二师兄道:“这个我自然明白。但今日实在憋闷得慌,所以才请姑娘把风,偷偷的从后院翻墙出去走走,不曾想正好撞见三位师弟。”木本清道:“愚弟三人到长安京城已有好几日了,但一直没有两位师兄的音讯。若不是今日凑巧,哪能知道二师兄就在此间?可惜大师兄为家国大业,一腔热血,身入险地,惨遭不测,日后我等须向王爷禀明详情,好给大师兄追授功名,告慰英魂。”

    那二师兄道:“此乃必然之举。只不知三位师弟此来,王爷可有什么吩咐?”木本清道:“王爷有命在此。”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上。那二师兄接过,打开看毕,沉思有顷,道:“王爷深谋远虑,我等须得妥善处之。眼下最为棘手的是,除大师兄外,你我四人均未与公孙大人打过交道,须找时机摸清他的底细,才好向他转达王爷的苦心。”言语之中,对那‘公孙大人’显然心存顾虑。

    那姓伊的师弟一直不怎么说话,此时也道:“大师兄正是因‘公孙大人’提供的信息,方才罹难。我等的确应对‘公孙大人’多加了解,反正王爷之计也不急在一时。”

    莫不明道:“既然这样,我们不妨先将《太公兵法》弄到手。这次我们四人一同潜入皇宫去,假使再被发觉的话,非把那些皇宫卫士杀个落花流水不可。”那二师兄道:“莫师弟向来精明,须知眼下千万不可鲁莽造次。一者皇宫刚为我和大师兄折腾一番,必定戒备森严。二者为兄重伤初愈,行事须得更为慎重,若无十足把握,决不可轻举妄动。”莫不明本想替他出一口气,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自讨个没趣。木本清心里一乐,恭恭敬敬道:“一切但凭二师兄吩咐。”

    四位师兄弟正在商量下一步打算,忽然推门进来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但见他面目沧桑,精神矍铄,容貌却不似鄯善国人。那二师兄见到他便急忙起身施礼,招呼道:“闵老爷子,您回来得正好,晚辈给你引见三位师弟。”当下即让木本清、莫不明和伊屠健向那老者行叩拜之礼。那老者谦逊回拜,自言名叫闵大宽,正是那青衣少女闵儿的爷爷。闵儿甚是乖巧,快快给爷爷搬来木凳看座。

    那二师兄万兜沙将遇见三位师弟的经过向闵大宽简略说知。当言及那瞎眼老者有意为难时,莫不明记恨在心,插话道:“二师兄真应该好好教训那瞎眼老儿一顿,好让我等出一口恶气。”闵大宽却道:“下次你们若再碰到他,不必与他一般见识。”话中之意,似是识得那瞎眼老者。

    万兜沙立问那瞎眼老者的来历,闵大宽避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公孙大人至今尚不知你一直躲在这里养伤。如今三位师弟前来寻你,趁此机会,你且随同他们一起去罢。”万兜沙道:“闵老爷子相救之恩,晚辈没齿不忘。但眼下有件事情,还望得到您老相助。”闵大宽道:“但说无妨。”

    万兜沙道:“三位师弟前来,携有王爷之命,须得当面向公孙大人陈奏。然而晚辈和三位师弟与公孙大人均从未谋面,素昧平生,只怕他不能信任,是以想恳请您老帮忙引见引见。”闵大宽面有为难之色,道:“公孙大人对大师兄之死异常痛心,也听说你受了重伤逃走,只怕见到你会问及前前后后的秘情。”

    万兜沙立知其顾虑所在,明确道:“此节不难对付。在下就说是被三位师弟所救,伤愈之后前来登门拜见,决计不提在此处养伤的点滴实情。”闵大宽沉吟片刻,道:“老身这般谨慎小心,实是为你和公孙大人着想。你身为朝廷缉拿之人,如果公孙大人知道你躲藏在其府中后院养伤,必定多有不悦,而你日后也不便再来这里。”

    万兜沙叮嘱三位师弟道:“你们务必记住其中厉害,与我言行保持一致,让闵老爷子放心。”三位师弟尽皆点头应承。闵大宽道:“既如此,公孙大人现在书房中歇息,你们且随我来。”一行人跟着闵大宽出了柴房,径直向前院行去。

    白日里前院人多眼杂,欧阳华敏不便再跟踪前去,只好返身逾墙出了后院。晚夕,到柏梁台与嫱儿相会,说起日间之事,两人对公孙旸的种种情状重疑难释,冥冥之中觉得,在万兜沙那死去的大师兄身上搜出的白绢密函十有八九不是甘延寿所为,不管公孙旸与此赃陷害阴谋有无干系,他暗地里在替鄯善贼人做事乃是不争之实。

    两人卿卿我我,无所不谈。欧阳华敏说起在酒楼上遇见的小莽子,嫱儿道:“那个小莽子我是识得的,他是当今皇后的侄儿,不过因其父早逝,自小寄养于皇后姑母,倒没有其他公子哥儿的娇生戾气,平日时常到后宫寻我玩耍,确是有些顽皮可爱。”

    欧阳华敏道:“权贵若此,甚是难得,只不知他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嫱儿粉面娇羞,偎依欧阳华敏肩畔,道:“且莫去管他。等他长大了,我们也老了。”柔丝似水,情若春浓。

    欧阳华敏道:“估计万兜沙等人还会再来天禄阁盗窃《太公兵法》。”嫱儿道:“昨日小莽子告诉我,皇太子这两日开始听张大人讲授《太公兵法》,估计此书已不在天禄阁中,该是在太子宫中。”

    欧阳华敏听闻此讯,大感兴奋,道:“你怎的不早说?”嫱儿道:“我一定是要告诉你的。只是怕你听了,会瞒着我冒失行事。故而想找好时机再向你说知,和你一同去将书盗来。”欧阳华敏道:“这事儿务须由我自己一个人独办,你是不能同去的。你是宫里人,一旦被发觉,后果不堪设想。”嫱儿固执道:“只要师哥你去得,我就去得。”欧阳华敏道:“你眼下身份殊异,不能与师哥相提并论。”嫱儿道:“你是嫌弃我碍手碍脚么?”欧阳华敏道:“当然不是。嫱儿要做别的什么事儿,师哥定然不会阻拦,但是这件事儿,师哥万万不能答应你。”

    “是么?”嫱儿忽而好像听从劝告改变了主意,俏皮道:“我才不希罕和你一起去呢。我要回去睡觉了。”欧阳华敏立道:“早些儿回去歇息也好。我送你回去。”哪知嫱儿实是故意拿话试探他,蓦地生气道:“我早就猜着了。你果然是要打发我走开,然后自己一个人去冒险盗书。要是晓得你非要一意孤行,非要这般撇开我,还不如不告诉你的好。”

    欧阳华敏甚是无奈,疼爱道:“嫱儿,师父走时千叮万嘱要我照顾好你,我不能置你的安危于不顾,这次你就听听师哥的,好么?”嫱儿道:“你莫拿师父他老人家来压我。师父如今不在,一切由你做主,只要你去,我就要跟着去。”欧阳华敏道:“那我不去了,就在这里陪着你。”

    嫱儿轻轻叹道:“今晚你不去,明晚你止不定就去了。我又不是你的眼睛鼻子,如何能够时时刻刻盯住你,拦住你?莫如今儿我独自一个人去好了。”欧阳华敏断然道:“那决计万万使不得。”

    嫱儿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柔情似水的道:“师哥,你莫要哄骗我。我知道你是定然要去的。只是你可曾想过,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活,我要同你一起活;死,我也要同你一起死。”话音虽小,在欧阳华敏听来却如长空霹雳,照得心底透亮。他突然感到尘世虽大,人如蝼蚁,但嫱儿已决意与自己同生共死,孤寂相依。有伴侣如斯,夫复何求!情不自禁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望着沉沉黑夜,苍穹寂寞,银汉迢迢,繁星如莹,熠熠生光。欧阳华敏反复思量,终觉得自己独往,美人难安,而一同前去,若生出意外,自己和嫱儿便被迫只能逃离皇宫,远走高飞。但偷盗之罪,当不至累及家乡父老亲朋,岂不正好天从人愿?又有何不可?这般念头一转,遂孤注一掷道:“嫱儿,现下你我就一起到太子宫去。如若不幸事情败露,我们俩就即刻逃走,诀别京城,摆脱皇宫桎梏,隐居深山,从此不再过问尘世间事。”

    嫱儿心照不宣,欣然应允。彼此牵手跪下,向南方拜了八拜,指天盟誓,终生相守,永不离弃。解开了心结,两人蓦然间感到无比的轻松快活,之前的种种烦恼忧虑,均霎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主意已定,一块儿以黑纱蒙面,展开轻功,如飞鸿一般跃下柏梁台,直奔太子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