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鸣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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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藩寇劫匪(3)

    欧阳华敏与许方率领众勇士骠骑力敌数倍于己的羌骑,本来凭借训练有素的磨盘剑齿阵法,加之乌海四兄弟已不是欧阳华敏的对手,双方一直斗得不相上下。经过一番鏖战,众勇士使出磨盘剑齿阵法的威力,已经重伤羌骑数十人,余下羌骑渐有怯步不前之象,如此再斗下去,无需半个时辰,当可化解重围之危。然而正值紧要关头,欧阳华敏却蓦地看到了令人担心的一幕。夜色之中,但见几条熟悉的身影加入敌阵之列,火光之下瞧得真切,正是姚金星与卢亮、方卫、丁益、牛满山四个羽林弃徒,另外还有两名身手矫捷的蒙面黑衣人。

    原来姚金星在桃花山庄失计放走太子及甘延寿一行之后,眼看到手的肥羊活生生跑掉,死不甘心,遂与卢亮等同伙一路追踪而来。到了金城地界,遇上乌海四兄弟,得知甘延寿一行因转往首阳山被拉在了后头。因金城郡已不是嶓冢山寨地盘所及,姚金星一众遂暗地里与郡西羌王杨普勾结,在前往西域必经之地金城县治布下天罗地网,专等甘延寿一行到来。甘延寿一行刚至县城内的客栈歇脚,便有人火速向姚金星和杨普等人通风报信,两位落草大王即刻分兵两路,依照事先谋划定当的迷局,采取声东击西之计,分头捉拿太子,设法除掉甘延寿。

    姚金星与卢亮、方卫及另外两名蒙面黑衣人一路,诱走暗算甘延寿得手之后,五人即尽速赶至两路事成会合之地。丁益、牛满山遵奉部署一直守候在那里,但约定时辰已过,仍未见乌海四兄弟劫持太子前来,率领羌骑前去接应的杨普一路也未见回音。姚金星担心事生意外,果断叫上卢亮四人及另两名蒙面黑衣人沿原定路线往县城方向寻找,途中却好撞见杨普等羌骑及乌海四兄弟正与欧阳华敏、许方等羽林勇士相持鏖战,当即跃身奔入阵中。

    古语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敌阵中增添了姚金星等几名好手,局势旋即发生逆转。姚金星一条金钢长鞭在手,横扫开来伤及丈外,加之后面跟来的两名蒙面黑衣人武功更是不弱,三人分头合击,众羽林勇士的磨盘剑齿阵法一时便难以施展功效,很快被姚金星冲散出一道豁口。眼看太子即刻暴露在其眼皮底下,手到擒来,哪里还用分说?然而奇怪的是,姚金星冲开羽林勇士的磨盘剑齿阵后,却不去捉拿太子,而是转鞭直冲欧阳华敏而来。原来在客栈房内拿下太子之时,黑暗中他始终未识太子真容,至时仍将欧阳华敏错当成了“太子”其人。

    杨普在马上看见,大声叫道:“姚寨主,快快捉拿太子,莫去管那黄口小儿。”姚金星尚自反应不来,嚷道:“我这就把他拿下!”手中长鞭挥舞,招招直指欧阳华敏周身要害。杨普急道:“太子不是这个使剑的少年。”随即左手朝太子一指,道:“是战阵中央骑在马上的那一个。”姚金星自负道:“本大王难道不识得太子么?杨羌王你只管等着瞧,休要啰唣。”一手钢鞭加紧上下翻飞,劈头盖脸劲朝欧阳华敏猛抽狠击,硬是不去理睬杨普所言。乌海四兄弟也晓得姚金星是弄错了,但莫知因敌不住欧阳华敏正盼姚金星力助,还是另有所虑,却不支声。

    杨普气苦不迭,但被许方加紧缠斗,无法分身他顾。那两名蒙面黑衣人已明就里,强行突入众勇士的剑阵之中,想要硬冲上前去捉拿太子。幸亏一名蒙面黑衣人右手肩胛已被甘延寿重伤,韧带已断,无法使刀,只得换用左手,生疏不适,功力大减,在几名羽林勇士的合围攻击之下,进得剑阵却又不得不退将出来。另一名蒙面黑衣人虽然勇猛,毕竟单刀难敌众剑,被众羽林勇士剑锋缠住,也只有防守之暇,哪里还能往前靠近太子半步?形势一变,众羽林勇士立时调整战阵,迅速恢复磨盘剑齿阵法,死死守护在太子周围。

    欧阳华敏接过姚金星的钢鞭招数之后,以短克长,力敌众人,招招吃紧,好在他剑技高超,使尽绝杀设法牵制住姚金星,尚能勉强应付。吃力交手数十回合,心想:“此等打法难以久持,姚金星所恃当是钢鞭之长,须得尽快破除它。”当即将剑锋变刺为削,要斩断姚金星劈来的钢鞭。岂料鞭剑乍一相交,钢鞭便将剑身缠住,鞭上处处是钢制倒扣,令欧阳华敏抽剑不得。姚金星见状,哈哈一笑,用力一拗一拽,剑身登时断为两截。

    欧阳华敏不由得心头一惊,慌忙闪身躲过乌海兄弟及三名羌骑从数向砍来的刀锋,夹鞍勒马想要冲出战阵之外。姚金星势如雷霆般回鞭劈来,重重抽落在欧阳华敏的肩背上,打得他眼冒金星,差点儿晕阙过去。祸不单行,其他对手见机挥刀连砍,欧阳华敏徒手招架不住,左腰间又中了一刀,血溅如雨。身下坐骑也已中创,摇摇晃晃几乎不能站立。

    正在危急之际,忽听得一声巨响,周围的一片密林之中顿时火光四起,鼓声大作,战马长嘶,喊杀捉贼之声振天,似有千军万马要奔腾突击而来。姚金星、杨普等敌众受惊,延颈四顾,阵脚大乱。欧阳华敏稍得喘息,即刻施展轻功,弃骑飞身跃出战阵外的空地上,撕下衣带往腰间一扎,暂时止一止伤口流血。

    触手之处摸到腰间尚有一把宝剑,猛然想起此剑乃是太子赠送给闵儿的青龙宝剑,由于闵儿不肯收下,自己只得替她随身佩带。眼看乌海四兄弟又要围攻过来,当即拔剑在手,挥剑还击,当当数声,刀剑相交,想不到竟将对方的弯刀一一砍断。

    乌海四兄弟错愕不已,远望对方援军顷刻将至,近看手中徒剩刀柄,立知良机已失,急觅逃窜之计。杨普率军苦战一夜未果,已被重伤羌骑遍地,见到对方要来援手,拖延战局非但取胜无望,估计到时想要全军而退也是难为,遂无心再战,速速率军护住伤残撤走。姚金星、卢方四人和两名蒙面黑衣人虽欲负隅顽抗,奈何劝不住羌军,大势已去,独力难支,不得已跟着逃走。二三十名羽林勇士在后咬牙切齿狂追截击一番,直到众贼逃远,方才止骑不追。

    远处丛林中的呐喊之声仍然此起彼落,马蹄声、擂鼓声依旧响个不停,却不见有何人马冲出林来。欧阳华敏与众勇士大感惊奇,许方为谨慎起见,派了一骑勇士前去打探情况,命余骑聚集原地不动,匆匆清点人马。此战艰苦激烈,众勇士恶斗了近两个时辰,均已精疲力竭,所幸只有十数人骑受了程度不同的皮肉轻伤,个个战斗力尚存,而且欧阳华敏已无大碍,许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派去的勇士进入那片喧嚣的丛林不久,整片丛林便即马谙声歇鼓息,平静得诡异非常。因迟迟不见那名勇士从林中出来,欧阳华敏担心会有意外,留下许方整肃队伍,保护太子,自己忍着伤痛,独骑提剑悄悄行近前去,潜入丛林之中。向前探得三四十步,但见丛林内火光明亮,男女老少二三十个普通百姓手举火把,提槌携鼓的正围着两人七嘴八舌说话,周边的树林里零零星星拴着十多匹劣马,场面犹如村社做戏一般。

    欧阳华敏觉得那些百姓甚是眼熟,靠近细看,认得大部分便是己等歇脚客栈的杂役、下人,客栈的店主也在其中。被人群围着说话的两人正是闵儿和适才派来打探消息的那名勇士。欧阳华敏迅即下马走上前去,隔着人群问道:“闵儿,你怎的会在这里?”闵儿一眼瞧见欧阳华敏,顿时喜忧参半,立刻分开人群冲了过来,拉住他的双臂热切唤道:“欧阳哥哥,你们把那伙贼人打退了,自己可伤得重么?”看见欧阳华敏腰间绑带上血迹斑斑,鼻子一酸,两行清泪簌簌而下,便忍不住要哭出声来。

    原来派来打探的那名勇士进入丛林之后,见到闵儿正号令客栈主仆众人分散在林中四处挥动火把,擂鼓呐喊,催马各各绕着所拴树木狂飙。那些马匹无法跑远,只能来来回回兜着圈子,奋蹄杂沓,嘶鸣不已,远远听来恰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一般。那名勇士立明大概,上前告知闵儿贼众已经退去,闵儿方才让众人停止叫喊,放下手中家什,安抚马匹歇下。那名勇士向一众深表敬谢,便待回报,闵儿却急着向他打听起战况详情来,其余众人也围了过来问长问短。那名勇士刚刚经历一番惊心动魄,正想一吐为快,便细细道来。说到欧阳华敏受了伤,闵儿一颗心便揪到了嗓子眼,即欲奔到林外去探看究竟,没想到仍被客栈主仆等众扯住其二人。有的担怕贼众去而复返,有的想彻底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有的不明闵儿何故着急,也有的起了小心眼讨要说法,其中不乏赏钱犒劳之词。闵儿脱不开身,只得先息事宁人,与那名勇士继续留下,好声好气回话解答。正在此时,欧阳华敏乍然出现在眼前,闵儿岂能不激动万分?!

    欧阳华敏道:“都是些皮肉外伤,不碍事。”闵儿道:“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事儿。我看见了,就像刀子是砍在我身上一般。”欧阳华敏轻轻放下闵儿的双手,安慰她道:“你莫要担心,刀刃上没毒就已经是万幸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的会跑到这树林中来?这些客栈伙计又是怎么回事?”

    闵儿神秘兮兮的低声道:“这个嘛,你得先告诉我,确实是我们这么一闹,才把那些恶贼吓跑了么?”欧阳华敏道:“这招倒是挺灵验的,否则我可能还要再挨上十刀八刀,甚至不知还能不能活着来见你哩。”闵儿高兴道:“那你们真得好好重谢客栈店主和这些伙计,回去的路上我再详细告诉你事情经过。”

    欧阳华敏见闵儿似有许多话要说,眼下确实不是盘根究底的时候,遂依言向店主及众伙计拱手叩谢。店主不冷不热还了个礼,众伙计却毫不客气,吵吵嚷嚷道:“这位小哥,我等拿脑袋作押赶来相助,你谢一声就能打发得了么?”“你们平安无事了,鸳鸯一对了,可累苦了我们一整夜,好呆也得多给一些辛苦费嘛。”“让你妹子往后莫要再凶巴巴的唬人,当心嫁不出去。……”

    欧阳华敏听着众多抱怨之词,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时不好回应。又见那店主鼻青脸肿,神情萎靡,抑郁寡言,更觉奇怪,然却不便也无暇过问。闵儿不理睬众伙计的不满,柔声道:“欧阳哥哥,你莫管他们怎么说,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欧阳华敏隐隐觉得闵儿与客栈主仆众人多半有些不愉快之事,心想过后再要闵儿解释不迟。因担心林外之众等得心急,即与先来的那名勇士敦促客栈主仆众人尽快收拾家当,用马匹驮着出到丛林外与太子及其余勇士会合。许方等林外勇士得知在丛林中设伏相助的乃是从客栈来的一群乌合之众,无不惊讶庆幸。

    为防贼众察觉上当之后赶杀回来,一行人不敢多作停留,速速赶回客栈。因闵儿与客栈主仆众人带来的劣马不足为骑,若是徒步而行,势必耽搁行程。许方感激他们相助脱险,关照他们各各与羽林勇士同乘一驹。太子主动向闵儿让鞍,闵儿却不理会他,纵身一跃即上了欧阳华敏的坐骑,直教太子眼巴巴的好生失望。

    欧阳华敏以坐骑有伤为由,欲劝闵儿迁就太子之请,但想起闵儿先前说过的话,担心她使出性子来,更令太子难堪。执拗不过,只得依她。

    闵儿坐在后鞍上闷声不响,任由欧阳华敏挥鞭赶路。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欧阳哥哥,你的武功虽好,可往后千万不要太过拼命。范晔将军在外面大喊捉拿刺客之时,我就已经被惊醒了。待我穿好衣服出门,你们已经追拿刺客去了。许方将军也已经被吵醒,领着一班羽林勇士正聚在客栈院中,尚不清楚刺客去向。顷刻你又从客栈外赶了回来,我想向你招呼,你却与许方等勇士急急跑向马厩,要取坐骑追赶刺客,接着便见四个蒙面黑衣人突然从马厩中冲出来,将太子掳走。之后你们只顾前去追赶,却不知我悄悄跟在了后面。我没有马骑,哪里跟得上你们?全靠两条腿在黑夜里赶啊追啊,终于看见你们在前方河谷被大队人马团团围住,双方拉开阵势,正在大打出手。我一看对方恶贼那么多人,你们被他们困成一团犹如包子肉馅,情形凶险之极,心想这回哪里还能捉拿恶贼?能逃得出重围就算是命大了。欧阳哥哥,我不是担心别人,只担心你不肯舍下太子等人脱身,冒死与众恶贼相斗,那就劫数难逃了。”

    欧阳华敏道:“你担心也无用,其时只能以死相拼了。”闵儿道:“我就是害怕你豁出性命来。”欧阳华敏道:“当时境况那般凶险,我是决计不能丢下太子、许方等人不管,否则临阵而逃,岂不教天下人笑话我是贪生怕死之徒,蝇营狗苟之辈?那样莫说无颜面回去见甘师叔,就连我自己也为靠此等卑劣行径活下来至所不齿,实不如拼命战死的好。”

    闵儿道:“我就知道你是这般心思,所以我得赶紧想法子帮忙,助你们尽快脱险。可我一个女孩子家,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能帮得上什么?想来想去,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才想出一个法子来。你猜是什么法子来着?”欧阳华敏道:“哪里还用得着去猜?你当然是赶回客栈请店主和客栈伙计前来帮忙了。”

    闵儿道:“你想得太简单了。不过,起初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我急急的赶回客栈去,找到店主把我的想法同他说了,没想到店主却胆小怕事,不肯帮忙。我对他道:‘客人是从你的客栈中被掳走的,你这店主也脱不了干系。’店主一副事不关己的丑样,道:‘每天在我店中住宿的客人没有几百,也有大大几十,难道出了事情,个个我都得去帮他们对付贼人么?你这女娃娃也忒不讲理了。’他百般抵赖,推诿塞责,真把我气得够呛。我威胁道:‘你不肯相助,莫不是与恶贼勾结,里应外合,当中也占有一份么?’店主欺负我是个女子,凶霸霸道:‘我就算占得一份,你又能把我怎地?你生得如此美貌,跟着那伙人漂泊流离,也太过可惜了,与其去管那些恶贼的事,莫如嫁给我做个小妾,准保你衣食无忧,光光鲜鲜,天天快活。’我气苦之极,顺手从旁操起一把柴刀就要砍他,他以为我好欺负,便趁机对我动手动脚,想占我的便宜。我三拳两脚将他打翻在地,恼怒他这副无赖行头,干脆狠狠的将他痛揍了一顿,然后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作势要砍他的脑袋,把他吓得屁滚尿流,慌忙跪地求饶。我逼迫道:‘你若不肯帮忙,我就一把火将这间客栈烧掉。’他被我吓破了胆,才肯乖乖答应帮忙。”

    欧阳华敏恍然大悟,适才所见店主脸上的伤痕,原来是拜闵儿所赐。想到她一个瘦弱女子,为了搬兵救援,不得已装得像凶神恶煞一般对那店主拳脚交加,出手至此,心下不免生出丝丝歉疚来,说道:“闵儿,你这份功劳,我记在心里了,回头禀报太子殿下重重赏你。”闵儿道:“你心里记住就是了,提那呆子做甚?若不是因为你,我才懒得去救他。”欧阳华敏意下踌躇,木然不语。

    闵儿续道:“我问那店主客栈中有多少伙计,他掰着指头数了一遍,把厨子伙夫、跑堂拉客、杂役零工统统的算在一起,也就二十人不到。我问他家中还有什么人?他说连同老的小的,共有十来个。我吩咐他把能干活的家眷、伙计统统召集前来,那些伙计早就发现了贼人作恶,却个个躲在屋舍中像缩头乌龟一般,不敢出来,非得要我拿着柴刀、火把恐吓,他们才缩手缩脚听从差遣。我担心这伙人不肯用心尽力,便从刘堇大人的房中搜来许多钱两,分发给他们,训诫道:‘前去帮忙的可得赏金,不肯前去的就拿命交差。’一群懦夫果然既怕死又贪财,个个立马来了精神。我告诉他们,不需要他们上阵拼命,只是摆设假象,虚张声势,把恶贼吓退就可以了。那些伙计、家眷得了好处,又听我这样许诺,经不住利字当头,群情激愤起来,纷纷殷勤献计,帮助出谋划策。有人去找来了几个破旧皮鼓,有人抱来了大堆木柴火料,有人取来了狩猎用的弓弩羽箭,有人拿来了渔叉长矛,有人干脆把店主的十多匹瘦马也牵了来。店主迫于我的压力,敢怒不敢言,只得听之任之。我看看这个阵势也差不多了,即带着胡乱拼凑的小队人马星夜悄悄赶往前来。我早已想好了主意,故远远看见你们仍在恶斗不休,就命客栈主仆众人隐藏到近旁的密林之中依计行事,擂鼓催马,燃起火把呐喊,假装有大队援军到来。所幸那些恶贼登时信以为真,不敢恋战,也不敢打探虚实,便即勒马疯狂逃命。”

    欧阳华敏道:“做贼心虚,便是如此。”他口中虽然没有说出来,心底里对闵儿的勇气和胆略实是钦佩不已。暗想:“即便大丈夫处此危局,应变绸缪也未必能如闵儿这般思虑周详,沉着稳当。闵儿能审时度势做到这一步,已绝非是一般女流可比了。”

    一行人回到歇脚的客栈,已是拂晓星稀,东方泛白。范晔、刘堇正在客栈堂前焦急不安,忧惧万分,莫知所措。突然见到许方、店主等人簇拥着太子回来,简直是绝处逢生,喜从天降,一齐箭步奔出院门,迎向太子伏地拜倒,惭愧请罪。太子晓得其二人拳拳忠心,赐命平身,不予怨责。欧阳华敏领闵儿跟在后头,不见甘延寿,觉得奇怪,向两位大人问道:“甘将军呢?没和你们在一起么?”范晔道:“甘将军身受重伤,正性命垂危躺在房中。”

    太子及众勇士均是大吃一惊,欧阳华敏更是三步并做两步,抢先上楼奔入甘延寿所住的客房。只见甘延寿正和衣斜躺在床榻边沿,身上血迹斑斑,面色苍白,手脚瘫软,气若游丝,仅余一息尚在。欧阳华敏心头剧沉,急忙扑至榻前,把脉探看。

    甘延寿见到欧阳华敏便着急问道:“侄儿,太子是遭贼人掳去了么?”欧阳华敏道:“太子已被平安救回,毫发无损。师叔,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个模样?”甘延寿解去心头重负,露出笑容来,微弱喘息道:“我等落入了贼人调虎离山的圈套,好生危险。”两人惺惺相惜,忍不住说起分头遭遇,均嗟吁感慨不已。

    很快太子、范晔、刘堇、闵儿及众勇士也已来到房内,各各向甘延寿施礼请安,关切探问伤情。甘延寿已知闵儿应变退敌之举,对她深表赞许,然后道:“我这次中了那卢亮暗算,毒发难制,恐怕是活不成了,往后你们务要多加协心尽力护卫太子殿下。”欧阳华敏道:“师叔只要运息调理,用内力将剧毒逼将出来,或许不日便能痊愈。”甘延寿道:“我已尝试过此法,丝毫没有作用,除非能拿到解药。但卢亮等人已逃之夭夭,天下之大,人海茫茫,仓促间焉知上哪儿去找他们?随后即便能找得到,也来不及了。”

    太子、闵儿及众勇士已从范晔、刘堇的口中得悉甘延寿受伤经过,一众围在床榻前,看着甘延寿呼吸奄奄、面如死灰的模样,尽皆束手无策。有人唾骂卢亮四人是害群之马,心肠歹毒;有人义愤填膺,立誓要找卢亮四人算账;更有人要去打听附近有无神医奇药,指望能找到给甘延寿解毒之法。

    甘延寿止住众人的纷扰,道:“大家不必费神动众,徒劳无益。此回前往西域,本想再建奇功而返,没料到却连累大家白辛苦一场,要让大家失望了。”说话已是非常吃力,众人听得无不悲戚动容。甘延寿接着向许方、范晔、刘堇专门交待道:“我死之后,你们三位一定要全力将太子好好的护送回京城去,给皇上奏明遭贼详情。那西域路途遥远,险恶重重,大家就不要再去了。”三人赶忙好言安慰,却也止不住感到绝望无助,只得点头答应。

    欧阳华敏道:“师叔切莫灰心,暂且静心保住精神,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弄到解药。”甘延寿摇头叹息道:“的确已来不及了。”许方咬牙切齿道:“待我等寻着卢亮那厮,定要把他剁成肉酱。”甘延寿道:“凡事皆有因缘报应,我草率严惩小过,想来也有对不住他们之处,你们就不必去与他为难了。”闵儿在一旁插话道:“甘师叔,你不会死的,阎王殿里收的都是那些奸人恶鬼,你仁慈道义,总替他人着想,佛祖菩萨都舍不得你去,阎王爷哪里敢收留你?”

    欧阳华敏听了闵儿的话,心有所动,想起此前在紫云台后山上那头陀之言及其所赠的丸药,即从怀中掏出一粒来,顾不得病急乱投医,抱着一丝侥幸道:“眼下却好有一种解毒之药,师叔不妨试试。”便让人取来一碗温水,从蜡皮内剥出黑色药粒,给甘延寿和着温水服下。此药能否解得甘延寿所中之毒救他性命,欧阳华敏心里着实全无把握,但想到甘延寿毒发情状已危急到这等地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冒险赌一把了。

    甘延寿已不抱生望,全然不问欧阳华敏该药何来。然而服下丸药之后,闭目静气调理了一会儿,忽觉内息冲喉,止不住咳嗽连声。强忍有顷,面色竟开始渐渐转为红润。众人见了,立知丸药已起功效,不由得惊喜非常。欧阳华敏将另两粒丸药也掏将出来,欲全都剥给甘延寿服下。甘延寿却举手制止,说道:“华敏侄儿,灵药不可浪费。此药若然有效,不在多,一粒足矣。如若无效,再多也是无用。”话声与方才大是不同,明显清朗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