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鸣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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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藩寇劫匪(4)

    欧阳华敏稍稍犹豫,权将丸药收回怀内。又过得小半个时辰,其余众人看见甘延寿的情状大为好转,精神已慢慢恢复起来,便都轻手轻脚退出房去,留他安卧清静歇息。仅只欧阳华敏仍旧守在甘延寿榻前,以便照料。

    甘延寿对丸药的功效甚觉奇异,趁着房没有旁人,便向欧阳华敏询问丸药的由来。欧阳华敏将那日在紫云台后山上的遭遇如实说了,并言明因太子之虑,才未及时向甘延寿禀报当日之情。甘延寿听后沉吟片刻,莫名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继而道:“此药可能便是身毒神仙丸,之前我在西域曾有所耳闻,但从来没有见到过。据说它有起死回生之灵效,我原本不甚相信,以为只是世人夸大之词,不曾想今日却正是得它救了性命。”

    欧阳华敏道:“那头陀口齿不言就能和我说话,而他人即便近在咫尺,也一点儿听不见其语。世上是不是确有此等神功?”甘延寿道:“这个倒是有的。内功修为高强之人,达到一定境界,即能以神使气,以气传音,神气专一所指,受听之人闻之如言在耳,他人却浑然不觉。寻常之人不解其中奥秘,还以为是神鬼附身所至。”欧阳华敏道:“按此说来,那头陀定是身毒高人了。”

    身毒乃异域大国,与今日之印度相当。甘延寿道:“应该是身毒高僧。在西域诸国,身毒僧人甚多,他们云游四方,以佛义宣扬教化,修苦行善,救济世人,普度众生,只是在大汉中土还很少见。这些僧人并非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功力高强,许多根本不习武道,身手与常人无异。唯志在深研佛法,敬奉佛陀,纯以佛门信徒有别于凡夫俗子,不似你所遇见的头陀那般神奇。”欧阳华敏道:“看来那佛法必定高深莫测,非一般人所能参悟。”

    两人正说话间,闵儿从外面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汤面进来,欲喂给甘延寿补充体力。甘延寿伸手接过碗筷,已能自己食用。闵儿待甘延寿吃完汤面,以不打扰他静养休憩为由,硬将欧阳华敏拉到房外,非要给他腰间的伤口敷药不可,欧阳华敏这才想起自己腰间尚有伤口未治。

    晚夕,甘延寿便能起床行走,再调理得一夜,毒性基本化解,精神爽朗如常。欧阳华敏时不时进来探看,见到甘延寿复元神速,对那头陀的丸药功力不由得深赞折服。翌日早膳过后,范晔与刘堇来探望甘延寿,也为其康复情状大为宽怀。

    彼此言语有顷,刘堇忽然面有难色,说道:“甘将军,我这边从皇宫所带来的钱两,前夜已被恶贼悉数盗去,如今要从宫里调来,实属困难,此后太子与我两人的用度,恐怕都得烦劳甘将军破费了。”欧阳华敏适好在旁听见,却不好将闵儿所为明白道来,便默默呆着恍若不知情状。甘延寿道:“此事好办。我这里所带钱两尚还足够用度,待到得武威姑臧城内,刘大人再向太守张远将军申明所需,请他临时调拨接济便是。”

    众人在客栈中多歇了两日,才动身继续西行。闵儿不知什么时候从城里弄来布匹、针线,给欧阳华敏和甘延寿裁缝了两套衣衫。两人穿在身上甚是得体,对闵儿的女红手艺均是赞不绝口。闵儿听得夸奖,心里着实受用,自是乐不可支。太子讨好闵儿道:“姊姊,改天你也给我做一套衣衫好么?”闵儿道:“你这呆子,有龙袍不穿,要我这民女的破玩艺做甚?”众人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子窘得脸红耳赤,却丝毫不责怪闵儿,只顾着傻傻陪乐。

    一行人渡过黄河,沿支流谷地改道向西北而行。经历了两次大劫,众人一路都加倍小心提防,夜间轮流安排人员值守。晓行夜宿,赶了几日路,越过祁连山麓,终于安安顺顺到达武威郡姑臧城。

    此城原是匈奴休屠王所筑。武帝时骠骑将军霍去病从匈奴浑邪王、休屠王手中夺得黄河以西、祁连山以北的广袤土地,连通西域诸国,分置了敦煌、酒泉、张掖、武威四郡,姑臧城始为武威郡治所,也是凉州刺史部的所在。由于城池位扼东西往来通衢咽喉,实属当时交通西域的必经之地,军政、商旅要冲,自然百业兴旺、繁荣富庶,时人更有“东都长安、西埠凉州”之美誉。

    甘延寿一行人进得姑臧城,直投郡衙而来。太守张远将军与甘延寿是旧交,又得知当今太子一并前来,更是热情接待,公务文契交接妥当,晚夕便安排在俯衙中食宿。

    次日,甘延寿找来欧阳华敏,吩咐道:“侄儿,我有一事须得与你私下去办。因干系重大,望你能严守机密。”欧阳华敏欣然应允。甘延寿把太子托付给张远将军,交待诸事已必,便与欧阳华敏策马出城,向西北疾驰。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到得一处村寨。寨中房舍均是新近造建,尖顶削檐,石墙穹盖,毡帐不似毡帐,宅屋不似宅屋,形状怪异,零落稀疏,约有上百户人家。两人勒马缓缓走入村中,但见村中男女多是皮肤白皙,鼓颧深目,鼻尖颌长,须发卷曲,与汉人、匈奴人均迥然有别。那些村人见到甘延寿与欧阳华敏时,几乎无不注目而视,眼泛蓝光,表情甚为怪异。

    欧阳华敏问道:“师叔,村中所住的这些人好生奇特,都是些什么来头?”甘延寿道:“这个说来话长。他们本是去岁剿灭匈奴郅支单于所获的俘虏,既不是匈奴人,也不是康居人,据说是来自西方大秦、安息等国的散卒流民,在月氏、康居、西域等地漂泊迁徙,靠出卖苦力为生。郅支单于筑城之时,他们携家带口前往卖力糊口。到得我军攻城,郅支那厮老奸巨滑,驱使他们老老少少统统上到城防替其把守城池,战死无数。破城之后,剩下的这些离乡背井之众全部投诚。我军宽大为怀,赦放他们,但他们不肯散去,也不肯继续呆在康居。领头的哈迈德老爷向我请求,希望能让其族人跟随前来大汉中土落脚。我见其等家无所居,颠沛流离,甚是可怜,经不起哈迈德老爷等几位领头的苦苦哀求,便与张远将军商议,由武威郡奏报朝廷,将这些异族人暂且安置在此处,日后再作打算。”

    欧阳华敏道:“这些人见到你我,便是直勾勾的看着,却不言语。想来化外之民,都是如此这般不懂礼节。”

    甘延寿道:“那可不是。他们对待客人有他们的讲究,不能比照我们汉人妄加菲薄,邦族相异,习俗自有不同。他们认得是我,大概是想打个招呼,只是言语不通罢了。这里上百户人家,只有那几个领头的能通我们汉话。”

    欧阳华敏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倒错怪他们了。”

    不多时,两人到得一间稍大一点儿的房舍之前。尚未下马,屋门便已大张,从中快步走出一位六七十岁的异族男子。他见到甘延寿立刻笑面相迎,匆匆走过来打开前院围栏的栅门,双手贴胸,鞠躬行礼,用汉话恭恭敬敬的道:“不知甘将军今日光临,有失远迎,请甘将军千万不要见怪。”

    甘延寿拱手还礼,问道:“哈代,哈迈德老爷近来贵体安好?”那哈代道:“托甘将军的福,老爷好吃好睡,体魄康健。”甘延寿又问:“住在这里都还习惯么?”哈代道:“很好,很好。”他边说边招呼甘延寿和欧阳华敏下鞍,指引两人进到屋内,然后把牲口牵去房屋后院的马厩中拴歇。

    大门之内便是一间小小的厅堂,既无屏风也无影壁之类的陈设。木板铺饰地面,坐榻安放于两侧,正中摆放一张椭圆型的大木桌,往里靠墙是一张卧榻,上面坐着一位与哈代年纪相约的清瘦男子,手长脚长脸也长,模样也是个异族人。他见到甘延寿和欧阳华敏进来,立即起身,头颅几近碰到屋顶房梁,略显有些手忙脚乱。

    甘延寿正待走过去,他已热情迎来,紧紧拥抱住甘延寿,激动道:“甘将军,可将你盼来了。”甘延寿关心道:“哈迈德老爷,这屋子应该造得高一些,方才适合你居住。”哈迈德老爷道:“我这块头,天生就是浪费材料的货色,不必去迁就它。建造这些房屋,全赖张远将军派人前来帮忙,我们实在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能多建多占便宜?得蒙甘将军、张将军关照,能有此家宅安身,无需再四处流浪,就已经是很好了。”

    甘延寿让欧阳华敏见过哈迈德老爷,三人便在桌前坐下。哈代很快就从后院进到屋内,打开壁橱从里面捧了一盘点心出来,忙不迭地张罗茶水侍候。

    哈迈德老爷开门见山问道:“甘将军此次前来,不知有何指教?”甘延寿环顾左右道:“实不相瞒,甘某是想打听一事。”哈迈德老爷道:“哈代是自己人,甘将军有话但说无妨。”甘延寿问道:“哈迈德老爷,您在郅支单于那里,曾经替他规划建筑城池是么?”哈迈德老爷道:“确实主理此事。可说整座郅支城池的建设,我都参与其中,所知甚详。除心腹机要之外,我算是很得郅支单于的信用了。”

    甘延寿道:“您可听见过他谈及什么宝藏之事?是否确有藏宝图一张?”哈迈德老爷感慨道:“原来甘将军也是为此秘而来。”甘延寿奇道:“还有谁打听这事?”哈迈德老爷道:“几个贪图钱财之辈,不必去管他们。”

    甘延寿解释道:“您老人家切莫误会。甘某决非贪图财物,敢做非分之想。乃有不得已之困厄,不得不把事实真相查明。”遂将自己在长安京城所受诬陷之情详细说了。哈迈德老爷听后,摇头唏嘘不已,说道:“想不到甘将军堂堂一世英杰,亦蒙受如此不白之冤。不过,我确曾无意中听见呼屠吾斯与王子驹于利受谈到过收藏财物之事,是有藏宝图一张。”欧阳华敏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子:“原来传闻所言确有其事。”

    甘延寿接着问道:“你有无见到过那张藏宝图?”哈迈德老爷道:“藏宝图乃机密宝物,我是不可能亲眼得见。但呼屠吾斯被诛之前雄霸大漠,为害远近邦邻,剽讹掳掠,横亘东西,所得财物之多不可计数,哪里能时时搬运转移?想个办法将所刮夺的财物分藏于大漠各处,想来必定不假。既然藏匿财物的地方那么多,又都是些极为隐蔽的所在,呼屠吾斯肯定会觉得日后查找、起用多有不便,这才要特地绘制一张藏宝图,分别标识所藏财宝的具体位址。知悉内情的人应该不多,藏宝图不是在呼屠吾斯那里,便是在驹于利受手中。”

    呼屠吾斯即是郅支单于之名,驹于利受则是他最为宠爱的第六王子。这位王子年少时被送到大汉为质,在长安京城羁縻过几年,朝庭公卿大臣许多都识得他,甘延寿也偶遇机缘见过其人。后来郅支单于请求放驹于利受回国,汉元帝派卫司马谷吉护送出塞,直至漠北郅支单于王庭,没想到郅支单于刚愎自负,暴恶成性,背信弃义,竟然将谷吉等大汉使臣全部杀害,负汉远遁康居。是以才有继后甘延寿、陈汤率军远征大漠,深入康居剿灭郅支单于之壮举。

    甘延寿道:“郅支城一战,呼屠吾斯及诸王子均已伏诛,我等仔细清理过战场,未见有什么藏宝图之类的东西。城中财物亦载不足车,均赐给前去相助的西域城郭诸国,我等汉军将士分文未取。”哈迈德老爷道:“六王子驹于利受也死于阵中了么?”甘延寿道:“甘某亲自核验过,其人已死于乱军之中。”

    哈迈德老爷思索片刻,摇头道:“此中必有差错,还请甘将军再加仔细查实。我听说开战之前,驹于利受已受命领着诸多车骑前往坚昆,在大军压境之际,其父子却分兵他处,此举不合常理。想必是呼屠吾斯情知此战无必胜把握,便临急委派驹于利受赶在双方备战的紧要关头,先行大量转移财物,以作后计。坚昆和康居郅支城相隔数千里之遥,两地间即使日夜兼程再神速不过,驹于利受也不可能几天就能跑个来回。”

    甘延寿识得坚昆乃是漠北极寒之蛮族,郅支单于避难之日曾经逃往其地,相信哈迈德老爷所言非虚,便道:“难不成驹于利受的尸首是他人假冒的么?”哈迈德老爷道:“此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驹于利受的相貌在匈奴人中实属寻常,找个人冒充顶替他并不是什么难事。”甘延寿回想起一路来的离奇遭遇,若有所悟,拜谢道:“老前辈指点的是,此中必定大有文章,我等日后再慢慢详查。”

    两人又攀谈多时,甘延寿因挂念太子,不敢耽搁太久,与欧阳华敏匆匆辞别哈迈德老爷,便动身赶回姑臧城去。出得村口,甘延寿忽问欧阳华敏:“侄儿,从京城到此一路上,你为何始终不问皇上派我等前往西域大漠找寻的是什么物事?”欧阳华敏道:“师叔说过那物事牵涉机密,关系甚大,侄儿不敢贸然见问。”他此时虽已确信之前的推测,却不便说出来。

    甘延寿道:“所要找的物事,便是那郅支老儿的藏宝图。”欧阳华敏心性聪颖,当即明白甘延寿之意是想要自己对藏宝图之秘守口如瓶,遂道:“侄儿记住了,回头决不与他人谈及今日来此所为何事。”甘延寿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背,道:“你年纪轻轻便有此悟性,他日定当功成名就。”欧阳华敏道:“侄儿不敢奢想,只求能过着平平安安的日子就好。”

    两人纵马走得一程,蓦然听得身后蹄声急促响起,由远及近,疾步如飞。转头望去,远远立见有人快马加鞭急急追赶前来,瞬间便至近处。两人定神一看,来人却是哈代。他边策骑飞奔,边冲甘延寿喊道:“甘将军,快快回去救哈迈德老爷!”两人一听,立知情况不妙。勒马待他走近,甘延寿问道:“哈代,发生什么事了?”

    哈代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八个匈奴人前来生事。他们质问哈迈德老爷,你们俩来做什么。哈迈德老爷没有如实相告,只说你和他是昔日旧友,因久未见面,前来拜访。没想到那些匈奴人根本不信,非要哈迈德老爷告知他们实情。哈迈德老爷咬定瞒着不说,他们便要把哈迈德老爷带走。哈迈德老爷好言好语一再辩解,他们仍是不依不饶,动手强迫哈迈德老爷。哈迈德老爷执意不从,那些匈奴人便对其大打出手。我想喊来村上的人帮忙,哈迈德老爷不许,劝阻道:‘此事与村中之人无关,不要去连累他们。’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趁乱脱身,飞马来追你们,指望你们能尽快回去救救哈迈德老爷。”

    甘延寿听明情由,二话不说,即刻与欧阳华敏风驰电掣般赶回村中。到得哈迈德老爷的住处,但见房屋前后左右已有不少村民围观,四名匈奴人把守住屋门、栅门,不让村民靠近。村民不知屋里出了什么事情,都在叽叽喳喳议论纷纷。几名为首的村民与把守门口的匈奴人交涉,想进入屋里看个研究。那些匈奴人蛮横霸道地将他们拦在门外,不管他们如何好说呆说,就是不让入内。

    甘延寿与欧阳华敏跳下坐骑,分开人群,快步抢至栅门前。两名匈奴人待要阻拦,甘延寿双臂一举,便将共二人直掼开去,与欧阳华敏大步抢入栅门之内。四名匈奴人立即拔刀在手,分向把甘延寿和欧阳华敏围住,挥刀便砍。甘延寿与欧阳华敏长剑出鞘,两头迎击,瞬间刀剑相交,乒乓之声大作。

    屋中之人听到打斗响动,哈迈德老爷在里面放声大叫:“哈代,快快阻拦弟兄们,不可惹事生非,让他们火速退去。”哈代隔着栅栏高声应道:“哈迈德老爷,是甘将军二人返回救你来了。”哈迈德老爷生气道:“你怎么能去麻烦甘将军?”话音未了,便大声咳嗽个不停。村民听得哈迈德老爷之言,面面相觑,均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屋中走出一个青年汉子,模样英俊洒脱,风流倜傥。一见甘延寿与欧阳华敏,就问:“哪一位是甘将军?”四名匈奴人听得青年汉子问话,迅即退开,收刀在手,站立一旁。甘延寿仗剑伫立,朗声答道:“鄙人便是。”

    那青年汉子上下打量了甘延寿一番,倨傲道:“听说你文武双全,不知是真是假。”甘延寿道:“甘某愧不敢当。”那青年汉子道:“光从模样上看,我是瞧不出来。若你是真有本事,我倒很想见识一下。”甘延寿恼他言语态度甚是无礼,毫不示弱道:“你有什么古怪只管冲我来,不必为难哈迈德老爷。”

    那青年汉子道:“我自然会找你索要一件物事,眼下只怕还不到时候。”甘延寿道:“我有啥物事招惹了你?何不直截了当摆明,有能耐尽可来拿。大丈夫做事,哪里有你这般吞吐猥琐!”他气宇轩昂,凛然自有大将风度。那青年汉子赞了一声:“好!待你胜得我三招再说。”即招手示意旁边的四名匈奴人退入屋内。

    欧阳华敏想跟入进去,那青年汉子伸手一拦,掌中已多了一把铁骨折扇,扇面桃花点点,如春三月。欧阳华敏待要挺剑逼他让开,甘延寿道:“华敏侄儿,这边由我来对付,你快去保护哈迈德老爷。”欧阳华敏会意,即拽剑奔向后院,打算从那一头进入屋内。那青年汉子铁扇扬起,扇骨直指欧阳华敏身后要穴。欧阳华敏挽剑回削,闪身避开。那青年汉子道:“胜不过我手中这把折扇,就休想从这儿溜走。”踏步上前,铁扇飞舞,呼呼生风,已截住欧阳华敏的去路。

    甘延寿见那青年汉子手持一把铁扇,便想阻拦己等二人,不知他是什么来头,不敢轻敌,立与欧阳华敏一道挥剑向他刺去,旨在合力将他击退。那青年汉子“哼”了一声,对甘延寿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真本事,原来乃是以多欺少,一样不要脸的货色。”甘延寿不受他激将,沉声道:“对付你这等阴险狡诈、狂妄自大的匈奴蛮子,有什么面子好讲?识相的就快快让路。”

    那青年汉子力敌二人,尚且不惧,一把铁扇攻防有备,飘逸轻灵,不去硬接招数,专辟巧劲点击对手身上要穴,如此周旋游斗,转圜之余便已交手十来个回合。但甘延寿与欧阳华敏毕竟武功高强,一旦摸清对方路数,出手立变凌厉异常,剑随意使,锋刃所向均是攻击对方非救不可的狠着,岂是一般人所能抵挡。

    霎那双剑雷霆万钧,直令那青年汉子举手投足处处吃险,周身应付不暇。此时甘延寿与欧阳华敏若要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然而两人毕竟心无恶念,一意只在将他逼退,替哈迈德老爷解脱困厄,并不想结仇生怨,多添事端,是以彼此皆未痛下杀手。那青年汉子疲于应战,捉襟见肘,不得不退进屋去,据险把守住门口。

    甘延寿与欧阳华敏见他已然落败,却仍在死命阻挠、负隅抵抗,分明是要牵制住己方,拖延时辰,其身后必定另藏诡谋。欧阳华敏心思敏捷,反应迅速,当即丢开那青年汉子,快步绕过房屋续向后院奔去。那青年汉子见状,打了一声唿哨,避过甘延寿的剑招,贼溜一下子缩身躲进了厅堂。

    甘延寿追入屋内,四下里却不见哈迈德老爷的身影,屋中桌椅杯盘已被掀翻砸碎,显然不久前经过了一场激烈打斗。那青年汉子已先穿过厅堂,从后门奔出屋去。甘延寿追出后门,但听得后院数马长嘶,八骑匈奴人正从马厩中飞驰而出,哈迈德老爷被捆绑在那青年汉子的马背之上,衣衫血迹斑斑,头脸四肢伤痕累累,口齿不发一声,似已昏厥过去。欧阳华敏刚好从屋外的另一向赶到,看见匈奴八骑迎经身旁掠过,立即仗剑横扫,企图削断其等马腿。匈奴八骑一一挥刀挡开,疾驰冲出后院栅门而去。

    正在后院外观望的村民群情激愤,呐喊堵截已是不及。甘延寿与欧阳华敏当机立断,急速奔至马厩解下坐骑,一跃上鞍,奋蹄扬鞭,径朝八骑匈奴人逃走的方向疾追。哈代与十几名村民也急急上马,赶随在后。那八骑匈奴人健马良驹,驰骋神速,甘延寿与欧阳华敏快马狂鞭,紧紧咬住八骑匈奴人不放,哈代等人却慢慢落在了后面,追赶不上来。

    甘延寿与欧阳华敏纵马追了上百里路,到得一条大河边,匈奴八骑沿着大河左岸折而向北。河两岸先是山峦起伏,杂树丛生,随后渐见丘陵夹着沿河谷地如波浪般起伏,水草丰茂,鸟兽惊遁。越过东西两向丘陵,时不时还能远远看见云端下迷离旷野之上,隐隐约约各有一道长长的巨大城墙盘桓逶迤,峰燧相继,起伏其间,在天脚下了无边际的一直延伸向北。

    甘延寿经略西域多年,熟知这些城墙乃是武帝时所修筑,续接秦王朝时留下的部分烽燧城垛,结成威力强大的边陲长城,后世代代沿城墙派兵驻守,时时警戒,对抗匈奴铁骑入侵。身旁这条大河乃是有名的孤奴河,当年骠骑将军霍去病曾经跨越这条大河,征服匈奴浑邪王,开辟河西大片领土,连通西域。遥想骠骑将军当年的丰功伟业,甘延寿不由得心潮澎湃,一腔热血直往上涌,豪气干云,双腿用力向马腹一夹,快马如飞,更是发狠狂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