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鸣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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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千里寻踪(5)

    她却不知万兜沙向对方声讨棺椁,乃是别有情由。原来那日万兜沙、木本清、莫不明三人押着甘延寿和欧阳华敏,携闵大宽取道匈奴南境前往西域天山,为掩人耳目,便买了两副棺椁,分别将甘延寿和欧阳华敏捆绑着塞入棺中,堵住了嘴,用马车拉着一路而来。前日路经落马岗投宿,被卜里格、丘林兰达两人用醉人香迷倒。待得醒来,发现甘延寿和欧阳华敏连人带棺、还有马车均已不知去向。万兜沙等人认定是卜里格和丘林兰达两人搞的鬼,便向两人逼问。卜里格和丘林兰达死活不肯承认是其二人所为,坚称不知棺椁、马车怎会突然消失,推说可能是夜间被人盗去。双方言语不合,争吵谩骂,随而动起粗来,在树林中大打出手。闵儿在庐舍周边树木枝杆上见到的那些刀剑伤痕,便是众人在打斗间无意中留下来的。如今万兜沙等人前来索要棺椁车马,目的当然是要找到甘延寿和欧阳华敏,但此地是当于慕斯等匈奴人的地盘,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手实确未知。万兜沙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心想与其一齐上阵,群争混斗,对方可能会倚多取胜,不如与当于慕斯来一场君子比武,事先约好,单独决一雌雄以定全局,更为妥当。至于向当于慕斯单挑有无胜算,万兜沙心里自有分寸,决不是草率鲁莽。

    前日他们四人与卜里格、丘林兰达争斗,对方二人不敌,便退到山上来向当于慕斯告急求援。当于慕斯即率领宇文成岳、贺六韩等手下与万兜沙四人恶斗了一场,双方打得昏天黑地,难解难分,最后万兜沙四人因遭受醉人香所迷,毒性尚未完全解去,元气不支,最终难敌当于慕斯等人,只好败退夺路逃走。在双方交手之时,万兜沙已对当于慕斯的武功家数摸清了大概,心想若是在元气康健的情况下,单打独斗,自己未必便会输给当于慕斯,保守起见,最起码也应能打成个平手。因此,四人偷偷的躲在山中安歇了两日,顺便了解周遭的情形,待养足了元气,便赶回来向当于慕斯等人索要车马棺椁。

    当于慕斯听明白万兜沙的提议,自然猜得到他诸般计较盘算,哪肯给对方轻易占到便宜?即不急不慢道:“仅由你我二人切磋分出两方胜负,未尝不可。只是比试归比试,若果我输了,你们便向我要什么车马棺椁,这些物事我这里却是没有,恕我实在无法交差。不如这样,若是我输了,就准任你等在此处搜查,如找得到你们丢失的车马棺椁,就听凭你等处置,这样如何?”

    万兜沙情知这些匈奴人假若刻意把那车马棺椁藏了起来,整座山如此之大,要彻底搜找谈何容易。即使找到了车马棺椁,他们也极可能早将甘延寿和欧阳华敏另藏在别处。到时车马棺椁空空,对方更可理直气壮的抵赖,不肯承认见到过甘延寿和欧阳华敏。那般再要逼迫对方交出棺中二人,事实根据愈难说得通,无法辩服对方,岂不是自己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还是须得先试探出一些头绪来,挑明棺中有人,否则无论如何,只怕连甘延寿和欧阳华敏的一根毫毛都休指望见到。于是答道:“我等岂敢擅自搜查,冒犯贵地?只是想问问,区区两具棺椁,你等要来何用?”当于慕斯反问道:“你们要去又有何用?”万兜沙道:“这两副棺椁与我等有莫大干系,须得将棺中之人送回故土处置。”当于慕斯道:“棺中之人并非是楼兰人,与你等楼兰故土有何相干!指不定与我等大胡族人才真是有重大干系。”

    此言一出,对方无疑便是承认了甘延寿和欧阳华敏确在其等手中,只是不肯白白拱手相让交出人来而已。万兜沙屈指掐算,甘延寿和欧阳华敏要是一直困在棺椁之内,已有三日三夜,不知死活如何,便故意编造个由头套对方的口风,说道:“棺中二人均是我等先人的仇家,我们好不容易把他们俩活捉了来,正赶着要带回先人墓前祭祀,以告慰先人在天之灵,还望都尉大人于情于理通融则个。”当于慕斯听罢,哈哈大笑道:“想要拿两个大活人来祭祀!你等以为那些汉狗是吃素的么?当心给那汉人皇帝老儿抓住把柄,派兵前去踏平你们楼兰故地。我劝你等就到止作罢,免得惹出大祸来。为今两全之计,稳妥起见,不如这样,那两个汉人就暂且由我等几个替你们看管处置,替你们报仇雪恨。等得汉人皇帝老儿怪罪下来,尚有我等担当,不至连累到你们楼兰举国上下。此刻你们也无需寻根究底,非找到那两个汉人不可。”

    万兜沙听出当于慕斯话中之意,晓得甘延寿和欧阳华敏至时应无大碍,但若想从眼前这些匈奴人手中要回其二人,决非易事。自忖暂无应对良策,着急也是无用,不得已缓和下语气来,问道:“都慰大人要待如何处置棺中两人?”当于慕斯不假思索便道:“我等也如你们所打算的一般,拿来祭祀告慰先人!”面目虽无表情,语气却是阴森彻骨,教人听来不寒而栗。

    万兜沙道:“难道都慰大人与那两个汉人也有血海深仇么?”当于慕斯好像不懈回答,应道:“你说说看,那两个汉人是什么身份?”万兜沙尚不太清楚甘延寿和欧阳华敏的底细,但晓得自从甘延寿率兵诛杀匈奴郅支单于以来,匈奴族人对甘延寿恨入骨髓者不在少数。若现下将甘延寿的真实身份泄露出来,估计当于慕斯等人更是不肯善罢甘休,自己也别想从其等手中要人了。便随口掩饰道:“他们二人只是普通习武之人,无甚特殊来头。”

    当于慕斯突然目露凶光,怒容隐现,咬牙切齿道:“似他们俩这等人物,你还想隐瞒蒙骗我,忒也小觑我当于慕斯了。当时我等在棺椁中发现那两个被捆绑着的汉人,以为你们几个与他们俩不是一路,故而对你等还算客气。没想到你等不诚不实,到现下仍睁眼说瞎话,还想要我等言听计从向你们交人,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双方之间到底有何见不得人的勾当,抑或你等藏着什么阴谋,快快从实说来,否则休想踏出这地头半步。”

    万兜沙听得当于慕斯此言,感觉不妙,心想对方既已起了疑心,若再遮掩下去,恐怕反倒弄巧成拙;但要是照实把话挑明,十有八九会引出更大麻烦来。干脆走一步算一步,且看对方有何举动,再相机行事。便道:“我等此番决无不可告人的企图,假如都尉大人信不过,不妨添多两场比试,双方各出三人,一对一决斗,三盘两胜,车马棺椁归获胜一方,如何?”车马棺椁原本就应归还万兜沙等人,万兜沙肯愿这样解决,已是相当委屈退让了。若不是在坠月沙洲见到闵大宽身手不凡,前日与卜里格、丘林兰达恶斗之时,闵大宽也不落下风,他还不敢贸然下此赌注。

    当于慕斯并不买账,冷笑道:“在我等的地头上,尚还轮不到你来讨价还价,识相的就乖乖坦白交待汝等有何图谋。若从实招来,指不定还能给你等宽大些处理,如若负隅顽抗,不识好歹,定然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万兜沙见到当于慕斯软硬不答应,盛气凌人,心里也便来气,不甘示弱道:“你们匈奴人已今不如昔,还想坐大欺小么?有本事就来拳脚上分高下,休再大言不惭,自欺欺人。”

    当于慕斯二话不说,一招黑虎出山,十指如钩,便罩向万兜沙面门。万兜沙早有防备,当即两臂相交,双掌齐分,护住上身三路。当于慕斯招未使老,已变爪收掌,指截如剑,转而攻取对方下三路。万兜沙弹跳跃起,反守为攻,双肘齐击对方后心。当于慕斯蹚地闪开,一招倒挂金钟,由下而上反踢对方下腹。万兜沙飞身避过来招,掌夹劲风向对方脑后劈落。当于慕斯侧身跨步,躲闪了开来。两人你来我往的徒手相搏,招式虽然不同,套路却颇多相似之处,一柱香不到,双方便已拆解了上百来招。夜色之下,但见两人出手越来起快,出招愈发凌厉老辣,旁人只闻得拳脚虎虎生风,哪里还看得清两人的身形招式?又过得小半个时辰,已数不清两人到底拆解了多少招数,双方仍然是斗得难解难分,胜负莫辨。

    宇文成岳和贺六韩看见当于慕斯久战不下,渐渐变得焦躁起来,倏然拔出腰刀,急着便要冲上前去助战。闵大宽、木本清、莫不明见状,立舞兵刃截住,分开宇文成岳和贺六韩的来招,片刻间双方七人绞成一团,在石室门前的小小土坪上厮杀起来。当于慕斯渐觉三拳难敌四手,便也拔刀在手,冲着山下抿嘴响吹数声唿哨,中气浑圆,声破长空,直送出数里之外。万兜沙知他是在招呼援手,断然拔出宝剑来,招数抢先,加紧进击,力图在对方的增援到来之前速战速决,制住对方。

    当于慕斯三人的武功甚是了得,虽然人数处在劣势,却也能应对有序,丝毫未现落败迹象。又过得一刻时辰,双方已混斗了几十个回合,仍不见山下有丝毫动静。当于慕斯又抽身连发唿哨数声,仍久久不见卜里格、丘林兰达两人来援。闵儿暗知卜里格和丘林兰达肯定是被醉人香所迷,不到明日,哪醒得来。想到无意中竟然助了爷爷和万大爷等人一臂之力,不由得心头一阵窃喜。

    当于慕斯三人久待急援不至,突然跃出战阵之外。当于慕斯对万兜沙等人道:“我等若是照此缠斗下去,恐怕三日三夜也不见得能分出胜负来,不如今日就算打成平手,明日再行比试。”说罢,领着宇文成岳和贺六韩纵身跃到东侧的石室屋项之上,作势便要退去。万兜沙四人眼见对方不敌,哪肯就此暂休?当即挥动兵刃护住中路,紧跟着飞身跃上石室屋顶。仓促间未防有无圈套,但听得哗啦啦声响,四人一齐掉进了石室里面。

    原来石室屋顶装着有翻动的陷阱装置,当于慕斯三人驾轻就熟,先一步跃上屋顶站稳脚跟,踢开机关。万兜沙四人不明就里跟着跃了上去,脚尖尚未触碰到屋顶,大半个石屋天面便已迅即张开,仿如一张巨大黑口将四人吞了下去。当于慕斯三人一见对方四位齐齐落入屋中,立马反启机关,屋顶天面迅速自行合上,万兜沙四人纵有绝世轻功,也无法再从屋顶天面跃出了。石室被厚重的铁门紧锁,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屋内之人如瓮中之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当于慕斯在屋顶上纵声大笑,得意之极,道:“四位客官暂且在此委屈一宿,明日我再来与各位理论。”万兜沙怒道:“你这卑鄙小人,有本事就真刀真枪来个了结,使出阴谋诡计害人,算什么鸟屁英雄!”当于慕斯道:“我等是不是英雄,史家自有公论,你们几个村野匹夫也有资格置喙么!你们将两个汉人捆绑了装在棺椁中,不辞千里奔波带往西域,必定有重大图谋。奉劝你们四位趁室内安闲清静,抓紧好好的想一想,聪明些儿,就不要把话烂在肚子里头,阎王爷可不喜欢憋嘴乌龟。”

    万兜沙强忍住气头道:“个中情由我早已说明,你等兀自不信。”当于慕斯道:“你以为那些蹩脚的谎话能瞒骗得过我们么?既然你们还是不肯如实说来,那就在下面舒舒服服的享受罢,我等定会有法子让你们口吐真言。”贺六韩道:“头儿,留他们在石室中饿个十天八天,不信他们几根硬骨头能熬得住,到时即便我等不去问,他们也会乖乖的全盘吐将出来。”宇文成岳随附道:“都尉大人,贺六韩兄弟说得甚有道理,这几间石室乃金刚石所砌,谅他们有再大的能耐,也休想逃得出去,且先将他们关到无力动手再说。”当于慕斯道:“也好,不过这几日还得辛苦兄弟们着力加强看守,莫出意外。等到李大将军来了,再行定夺。方才我向山下召援,不见卜里格和丘林兰达回应,不知何因,我和宇文成岳前去看看。”三人商酌定当,便不再理会万兜沙等人,跃下屋顶。贺六韩留在石室外把守,当于慕斯和宇文成岳则匆匆赶去落马岗查探究竟。

    两人正大步下山,突然一条黑影从不远处的山道上飞奔而来。当于慕斯二人看见那黑影身形瘦小,不甚熟悉,颇觉奇怪,便驻足观望。待得那人走近,看清轮廓却是闵儿。但见她手提青龙宝剑,发髻零乱,衣衫褴褛,气喘吁吁,一副丢魂落魄的惊慌模样。当于慕斯甚感诧异,急忙问道:“李姑娘遇上了何事?怎的会深夜返回此间?”闵儿见到当于慕斯二人,状似突然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地上,神情狼狈,上气不接下气的叫道:“都尉大人快快……快快救我!”当于慕斯赶紧将她扶起,细问缘由。

    闵儿道:“我在途中遇上了狼群追赶,斗它们不过,只好将食物杂用散落抛下,将它们引开,才得挣骑脱身,一路的往回逃跑。没想到那些恶狼瓜分完好处仍不罢休,夹道继续追来,死死缠住坐骑不放。后来坐骑后腿被它们咬伤,更是跑不过群狼,我只好弃马逃命,想来那马儿已经被它们吃了。”一阵伤心的样子,便要落下泪来。当于慕斯温言安慰道:“这些畜生伤人惯了,能逃得性命回来就好。见着卜里格和丘林兰达两位叔叔了么?”闵儿抹了抹眼眶,续道:“小女不曾见到两位叔叔。到得落马岗时,已是半夜,小女拼命捶门叫喊,不见有人回应,这才一路的寻到山上来,幸得见到都尉大人,否则小女真个是走投无路了。”

    原来闵儿见到闵大宽和万兜沙师兄弟尽皆落入当于慕斯一方所设的陷阱,心急如焚,迫切寻思如何应对,便想出这番计较,作速悄然退往山下,潜伏到山道上,假装受野兽惊袭逃将回来的情形,盼能骗过当于慕斯等人,得以留在山上,之后好想办法相机救人。当于慕斯问明原委,似无疑意,因记挂卜里格和丘林兰达二人,便呼喊贺六韩过来,约略言明闵儿便是李大将军的女儿,让贺六韩先悉心照料,继与宇文成岳飞步赶下山去。

    闵儿日间没有见到贺六韩,等得当于慕斯和宇文成岳去后,便假装不知他是何人,问道:“敢问这位大爷尊姓大名?”贺六韩已经听说李晚大将军的爱女昨晚路过落马岗的遭遇,遗憾未能亲眼目睹,如今得识其人,见问即恭敬如实作答。暗地里一双小眼却忍不住偷瞅闵儿,上下左右打量个没完,竟忘了闵儿还站在山道上。

    闵儿提醒他,自己想到石室里去稍歇。贺六韩这才紧紧张张的领闵儿往石室那边行去。之前闵儿一直没太留意这些石室,此时有心要弄明诸般状况,遂借着夜色力察其详。但见各间石室连在一起依崖而建,东西向排成一列,统共应有七间,均是一般高矮,只是宽窄有别,且正中那间的后墙甚至直接建在了悬崖上。昨夜关押闵儿的那间在最西边,铁窗外对着悬崖,而闵大宽、万兜沙等人中计的那间石室则在正中的东侧。

    贺六韩先进到正中的那间石室,点燃火烛,然后恭请闵儿入内。石室里面一片明亮,但陈设极其简陋,桌橱餐几,锅碗瓢盆,火灶石炕,看似一间用饭下厨的班房,而不像是住宿之所。不过空间甚为高大开阔,建造的砖石用料也与寻常大为不同。闵儿发觉这些石室要么当囚牢用,要么布设陷阱,要么拿来生火做饭,不由得暗感当中必有古怪。便借口关询当于慕斯等人的饮食起居,及其等将安置自己在何处歇宿,向贺六韩旁敲侧击刺探。贺六韩却隐存顾虑,要不装傻避开不答,要不便言明须等当于慕斯回来定夺。

    两人话不对路,便转而扯了一些闵儿如何被恶狼追赶,舍马逃命之类的惊险,才渐渐相投起来。闵儿趁机央求道:“贺六韩大爷,这儿有些事情我甚是想不明白,你能否告诉我?”贺六韩一门心思为讨好闵儿,殷切道:“李姑娘有何见教,但请吩咐便是。小的在此间已有几个年头,最是熟悉不过。”闵儿道:“此间叫做什么地方?”贺六韩道:“此间原是荒崖,我等管它叫做思归崖。”闵儿道:“你们在此间修造宙宇,怎的不见有技师工匠?”贺六韩道:“我等便是工匠兼技师。那庙宇上的一砖一瓦,皆是我等丈量砌就,那些雕梁画栋,金镂玉刻,也是我等一寸一厘琢磨镌刻出来的。”闵儿啊了一声,道:“想不到你们还有这等本事,可是人手这么少,你们何时方能将宙宇修建完成?”贺六韩道:“人手不够就慢慢来,李大将军不催促工事,我等也不着急。”

    闵儿佯作不解,问道:“既然你等不急,怎的这么晚还在做事?”贺六韩道:“平日里早就歇息了,今儿是有特殊原因。”于是把万兜沙等人深夜来袭、如何落入圈套等情由一一告知,末了说道:“那几个楼兰狂徒的行踪早已在当于头儿的预料之中,他们深夜偷袭简直是自投罗网。李姑娘若是早来一刻,便能亲眼见到我等是如何借助石室机关收拾那四个狂徒了。”

    闵儿为能解救遭囚困的万兜沙等人,欲探明那石室的机关之秘,便问:“此间的石室竟有这般神奇?我能过去瞧瞧么?”贺六韩道:“黑夜里看不清楚,李姑娘还是不要着急去瞧为好,免得误撞机关,惹出麻烦来。”闵儿道:“前去看看也不打紧,我小心些就是了。”贺六韩道:“李姑娘若想察看石室机关,须得当于头儿准允,我才好领姑娘去看个明白仔细。”闵儿道:“那又不是什么重要地方,非得要都尉大人允许么?你是不是惧怕都尉大人?”贺六韩道:“这是军令,恕小的不敢擅越造次。”

    闵儿若不是前已窥知贺六韩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只怕即刻就对他动手,拿下他以逼其打开那间石室的机关,救出室中爷爷闵大宽等四人。但此际只能理智忍住,为防贺六韩起疑心,不好过于勉强其意,改口道:“不去看也罢,我对那些机关也无甚兴趣。”

    贺六韩未能满足闵儿所愿,微觉过意不去,道:“此间禁令太多,李姑娘若是好奇,想了解机密之事,最好是等李大将军来了再说。”闵儿道:“我爹爹何时方能到此?”贺六韩道:“前日当于头儿已经差遣屠里蛮和先贤速两位兄弟赶去范夫人城请他,若依平时,应该不出十日便到。”闵儿道:“都尉大人专门派人去请我爹爹来,恐怕不只是为监督建造庙宇之事,是不是还有别的更重要事情?”贺六韩道:“李姑娘真是冰雪聪明。此事说来与那边石室里困着的四个狂徒有关。三日前那四个狂徒用车马拉了两副棺椁行经此地,当于头儿疑心棺椁中所藏的是财物宝货,便用醉人香将其四人迷倒,把棺椁偷劫了来。待打开一看,却是两个被捆绑着的活生生的汉人男子。那年长的一看便知是个武人,那年少的则是个白面书生,容貌颇为俊朗。更为蹊跷的是,那年长的男子生得英武非常,酷似某个人。”

    闵儿问道:“酷似什么人?”贺六韩道:“一个与我等大胡族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汉人。”闵儿追问道:“那汉人叫什么名字?”贺六韩道:“如果我等没有认错,那年长的汉人便是远侵康居,戕杀郅支大单于,屠掠我等大胡子民的汉将甘延寿!”闵儿心头一震,问道:“你们认得甘延寿?”贺六韩道:“甘延寿那厮杀我单于,欺压我族,大胡子民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我们几个虽然只是听闻,但也能大概知其长得是何等熊模狗样。只因没有亲眼见过其人,所以才要请李大将军前来确认。”

    闵儿心下倒抽了一口凉气,面上却不露声色道:“世间长得相似之人实在太多,人命关天,小心谨慎些也是好的。”心想:“自己不就是与那李晚大将军的女儿长得极为相像,才被他错认成了女儿么?我这么说来,也不是没有道理。”贺六韩道:“甘延寿非同一般汉人,我等胡人个个恨之入骨,照看这次是错不了。”闵儿道:“说得也是,一个举国大仇人,是得好好认一认。”

    她一边应付着贺六韩,一边寻思:“原来这些匈奴人早就看出了甘将军的来头,却一个劲装糊涂,愣头愣脑的向万大爷等人打马虎,真是可恶。只是万大爷等人为何要捆绑住甘将军和欧阳哥哥藏到棺椁中?若说忌惮甘将军的武功,担心他逃走,尚可理解,但把欧阳哥哥也一道捆绑在棺椁中,却是如何也说不通。难道万大爷不知道爷爷和欧阳哥哥是朋友么?还是真担心欧阳哥哥会帮着甘将军?”想想欧阳华敏终究是甘延寿的师侄,后一种解释似乎也不无道理,心底下茫茫然一片,似懂非懂,只盼能早点儿见到欧阳华敏。因而问道:“那两个汉人也是关押在这几间石室之中么?”

    贺六韩道:“不是。他们被关押在地牢里面。”闵儿道:“地牢在什么地方?能下去看看么?我想知道那个甘延寿长得是个什么模样,人们都说他头上长角,身子会飞,眼睛还能放箭。”贺六韩被闵儿的故作天真逗得笑出声来,搔弄着脑袋想了想,道:“本不当让你去看的,既然李姑娘这么想知道那恶人长得是啥模样,我找个机会领你前去便是。你看过之后要记得,切莫让当于头儿知道此事。”闵儿诺诺点头,却急不可耐道:“现在就去看看不行么?”贺六韩道:“决计不行。一会儿当于头儿回来,找不见我们,你我实难交待得过去。”闵儿口里虽只提要去看甘延寿,实则是想尽快见到欧阳华敏,听得贺六韩坚拒,只好忍下相思愁肠,另作他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