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鸣剑录
繁体版

第四回 千里寻踪(7)

    却说万兜沙四人被囚困在石室之中,用尽办法想要破墙而出,奈何砖石坚硬,墙体厚实,任凭剑劈刀挖,深不及寸,无济于事。贺六韩和宇文成岳听见挖墙之声,走过来隔墙揶揄嘲笑。贺六韩道:“四个乌龟王八什么时候变成了钻山耗子,学会穿墙打洞的本事了?”宇文成岳接话道:“贺六韩兄弟,这些石室砖墙用的金刚石太硬,恐怕有碍于这些山耗子施展本领,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想个法子助他们一把。你我撒泡尿将砖墙淋湿了,好给他们嘴啃手挖如何?”贺六韩道:“这个使得。”两人即在墙外脱衣解裤,撒起尿来。

    万兜沙师兄弟哪受得了这般污辱,各各放声破口大骂。木本清性情粗犷急躁,第一个抢先骂道:“你奶奶的两个匈奴秃驴!胆敢在外面撒泼放肆,我等出来首先便割掉你们那鸟蛋,叫你们断子绝孙。”万兜沙和莫不明跟着也怒言喝斥。唯有闵大宽充耳不闻,好像完全不当回事。

    室内二人非但毫不收敛,更往火上浇油。贺六韩调侃道:“宇文兄弟,这些山耗子想要吃我们的鸟蛋,你肯给他们么?”宇文成岳道:“孙子要吃爷爷,如之奈何?反正石室里面已经有四个我的龟孙子了,倒不害怕绝后。”贺六韩道:“我日他奶奶,谁说里面这四个龟孙子是你的?他们长得像你么?”宇文成岳摇头晃脑的道:“不像,不像也。”贺六韩道:“所以说嘛,这四个龟孙子应该是我的。”宇文成岳好像不服气,诘问:“难道他们长得像你么?”贺六韩想了想,也摇头道:“不像。”两人如演双簧口技一般,突然不约而同的大声道:“他们是乌龟王八,我们是人,长得自然不像。”听着石室内的愤然唾骂,得意的龌龊大笑,合不拢嘴来。

    木不清光骂仍不解气,待要反唇相讥。莫不明却忽地停骂,劝止他和万兜沙道:“木师兄,万师兄,外面两头秃驴自由自在,高兴骂即来,不高兴骂则去,我等困陷在囹圄之中,一点儿奈何他们不得。若气不过与其等唇舌相争,尽授人笑柄,岂不是正中其等下怀,徒添耻辱么?”万兜沙觉得莫不明所言甚有道理,也咬牙强忍道:“我等且莫去与他们计较。”当下师兄弟三人宁肯捂住两耳,也不更向贺六韩和宇文成岳叫骂。不管对方在外如何污言秽语、肮脏不堪的作弄戏谑,均装作没听见、不知晓,置之不理。

    室外二人正欺耍得兴起,察觉室内骂声嘎然而止,全无回应,便刻意挑衅,反过来乖张辱骂。猖狂了好一会儿,不见万兜沙等人再来凑兴,骂着骂着也觉没趣,无聊乱扯一通,重又回到当中那间石室接续值守。两人本来已商量好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轮换睡觉。过得三更,该是贺六韩起来值守,他勉强睁开惺忪睡眼爬起,到石室外转悠一圈。未见周遭有何异样,回到石室看到宇文成岳已酣然入梦,便抱膝坐到炕头上,百无聊赖。只坐得一会儿,便觉瞌睡难耐,迷迷糊糊,竟也倒头沉沉睡去。

    天亮之时,闵儿顺着地道来到贺六韩和宇文成岳值守的石室后面。侧耳贴墙细听,发觉外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便隔墙喊道:“两位大爷,快快把门墙推开。”但连喊数声,皆无应答。看样子贺六韩和宇文成岳二人应当不在石室里面,或可能睡得像死猪一般,索性从旁捡来一块石头猛敲门墙,边敲边喊,良久依然没听到外边有何声响。欲自行推开洞口门墙,却不得其法,不管如何使劲用力,门墙就是纹丝不动。闵儿昨晚亲眼见到贺六韩稍稍用力便轻易推开了门墙,没想到自己用尽吃奶的气力也没能将它推开,显然门墙装有机关,只好返回地宫去找当于慕斯帮忙。

    当于慕斯听明门墙外的可疑情状,甚觉奇怪。照理贺六韩和宇文成岳不大可能听不到闵儿那么大的响动,除非出了意外。遂大声唤醒卜里格和丘林兰达,自先和闵儿急速来到地道出口的门墙内。但见他伸掌娴熟地按在门墙的一幅太极图案上,稍稍用劲向右一挪,门墙便像遭遇神力,徐徐被推了开来。两人出得洞口,当于慕斯随手又将门墙关上。闵儿留心细察,暗将开关门墙的方法牢牢记住。

    贺六韩和宇文成岳真个不在石室之中。当于慕斯和闵儿走出石室,刹那间却被眼前的景况怔住。只见贺六韩和宇文成岳背对背被捆绑在室外土坪上的槐杨树下,手脚皆被连着齐腰粗的树杆拴住,动弹不得。万兜沙四人手握兵刃,神气活现地守在一旁。

    原来万兜沙等人挖不动石墙,便另谋他计。等得贺六韩和宇文成岳回去石室放松了警惕,即用刀剑在石室的门框边缘凿出一道浅槽,把木本清的铁尺插入槽内抵住门框,分上下几处一点儿一点儿的合力使劲,硬生生将厚重的铁门撬了开来。木本清的铁尺乃乌金精钢炼制,坚硬无比,撬开铁门后仍丝毫无损。

    四人逃出困牢,作速悄悄扑向贺六韩和宇文成岳值守的石室。察见两个对头正在呼呼大睡,鼾声如雷,当即点封了其二人的穴道,然后找来绳索一齐动手,把这两位几乎是要骑到头上拉屎拉尿的冤家五花大绑捆起来。贺六韩和宇文成岳被从梦中弄醒,吓得屁滚尿流,大声呼救,死命挣扎,却哪里还能脱得了身?那时地宫内众人皆在熟睡当中,且距离地道出口甚远,又有密不透风的门墙相隔,自是无人听得见门墙外的呼救之声。

    万兜沙等人大半夜窝了一肚子的火,抓住了贺六韩和宇文成岳,岂肯轻饶。木本清和莫不明最是记恨,一个捏紧拳头直冲贺六韩劈头盖脸狠狠狂揍,痛得对方像杀猪一般尖叫,一个手脚并用对宇文成岳人猛打猛踢,甚至抓起地上垃圾吐上口水硬逼其咽下。万兜沙虽未动手,却全不加劝阻,尽看着两位师弟发恶,时不时还数落痛斥对方几句。闵大宽虽似觉得有些过分,但也在旁熟视无睹,一言不发。

    木本清和莫不明一边痛快发泄一边辱骂,直至手脚酸软,口干舌燥,方才停手。歇了一小会,木本清兀自恼炽如火,激愤难制,瞋目逼视贺六韩和宇文成岳,恨道:“你奶奶的两个畜生,胆敢欺负到你木爷爷的头上来,老子今日不送你们去见阎罗王,无法申明天理。”陡然一把拨出莫不明挂在腰间的钢刀,竟要去砍对方二人的脑袋。万兜沙这才急忙阻拦,喝道:“此举使不得。”闵大宽从旁眼疾手快,一招空手夺白刃,及时抢下木本清举起的钢刀,递还给莫不明。

    木本清无可奈何翻了翻白眼,悻悻的道:“此等卑劣可恶的畜生,留着他们做甚?”万兜沙提醒道:“留着他们两个大有用处,我们且拿来当筹码,与他们的头儿交换甘延寿和那欧阳小子,还有闵儿。”闵大宽正有此意,莫不明也想到了这个节骨眼,点头赞同。木本清冷静下来,不难明了其中利害,遂言听计从。

    四人眼见值守的石室荡然四壁,应该无处藏匿。查看其他各间石室,更空无一人,附近也未见有日常歇宿的居所,不知对方余众及闵儿等人身在何处,便向贺六韩和宇文成岳严加盘问。只是为防万一,未敢泄露闵儿的底细。贺六韩和宇文成岳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出气多进气少,死死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句。不管万兜沙等人使出怎样的手段逼供,其二人就是不松口。万兜沙等人拿连命都不要的贺六韩和宇文成岳没办法,只好将他们两个拖出到土坪上,一同捆绑在槐杨树下,守着候到当于慕斯等人出来。

    当于慕斯见到此等情形,立知不妙,反身迅捷将闵儿推回石室之内,急声吩咐道:“李姑娘,外面危险,赶快回到地宫里去,并速让卜里格和丘林兰达前来,我在后头掩护。”闵儿一时拿不定主意,愣愣的站住不动。

    万兜沙、闵大宽四人看见当于慕斯想要退走,立刻挥舞兵刃奔杀过来。当于慕斯拔出腰刀,锋刃一横,挡在石室门口,催促闵儿道:“开门机关就在后墙齐腰靠右的那块方砖上,用力按下去往左使劲,便可推开。”

    闵儿仍是一动不动的站着。当于慕斯以为她听不懂推开门墙之法,眼见万兜沙等人就要抢到这边石室门前,急忙退入石室之内,把室门闩上,快步走过去推开进入地道的门墙。就在这当儿,闵儿悄悄抽拉下石室门闩,双手握紧,说时迟,那时快,倏然直扑当于慕斯,从后背猛向他的头颅狠狠砸落。当于慕斯听闻风响,未及回头,侧身急闪,肩颈差一点儿就重重地吃了一闩。

    闵儿此举大出对方所料。当于慕斯甚感意外,惊喝道:“李姑娘,你想怎地?”闵儿不答,作速又挥闩击去。当于慕斯即明晓大半,瞧准她握闩的双腕翻手擒拿,像钢爪似的连闩带掌生生拑住,扳往其肩背狠力一扣,结结实实将她压在刀肘之下。闵儿拼命竭力挣扎,腕桡吃痛,门闩脱手掉落地上。

    万兜沙、闵大宽四人轻易破门而入,见到闵儿被当于慕斯擒住,尽皆大吃一惊,投鼠忌器,霎时全不敢贸然出手夺人。闵大宽道:“闵儿,有爷爷在此,你莫要害怕。”闵儿道:“爷爷、万大爷,你们莫要管我,快快将此人拿下,逼他交出欧阳哥哥和甘将军。”闵大宽一下子丈二摸不着头脑,不解问道:“什么欧阳哥哥?从哪儿冒出这么个人来?”闵儿急道:“就是被你们装在棺椁里的那个汉人少年。”万兜沙立知其意,答道:“这个自然。”闵大宽略一迟疑,也即明白过来,说道:“原来你叫那小子做欧阳哥哥。”当下与万兜沙三人各各稳握兵刃,步步向当于慕斯逼去。

    当于慕斯突然放声大笑,对闵儿道:“真是不打自招,原来你与他们果然是一伙!”即凭单手扣压住她的双腕,腾出利刃迅捷往其喉颈下一架,瞪视强敌厉声断喝:“哪个胆敢靠近前来,我就一刀将这小妞儿宰了!”万兜沙四人见状闻言,大受震摄,面面相觑,心有顾惮,不敢强行逼近。

    当于慕斯押着闵儿一步一步迟疑的向后退去,既欲进入门墙后的地道之内,又不想给对方跟着闯入进去。正两难兼顾之时,卜里格和丘林兰达在地宫内已经听到出口外面的嘈杂之声,提着弯刀匆忙赶来,很快到了当于慕斯身后。当于慕斯连头都不回,便将闵儿推给卜里格,匆促道:“速先把她带回地宫里去关押起来,快去快回。”卜里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手接过闵儿,问道:“李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闵儿不答,抬腿即向他腹胯猛踢。

    卜里格猝不及防,被踢中要害痛得钻心惨叫。闵儿趁机矮身一滑,像泥鳅一般矫捷从他手中挣脱开来。万兜沙、闵大宽四人一见闵儿化解了对方的要挟,立刻挥动兵刃向当于慕斯三人抢攻而前。当于慕斯三人顾不得分身去捉拿闵儿,举刀挡在地道入口,截住万兜沙四人即恶斗起来。

    闵儿被堵截在地道内,无法出去,万兜沙、闵大宽四人被阻挡在地道外,无法进来。双方七名大汉在石室和地道相接处展开厮杀,混战交锋,打得火星飞溅,地动山摇,石岩欲坠。当于慕斯三人分当左中右三路,拼尽全力死守洞口,不让万兜沙等人逾越半步。万兜沙师兄弟稳扎稳打,步寸不让,闵大宽急急抢攻,难有进展。双方在出入咽喉拉锯鏖战,一时势均力敌,个个都难得脱身。

    闵儿在洞内避至远处站定,看到万兜沙、闵大宽四人迟迟占不到上风,更莫提攻入地宫里面来。便毫不犹豫飞奔回地宫香室,取了青龙宝剑,跟即返身赶往地道入口相助。岂料就在一去一回之间,当于慕斯三人猛然发狠,竟将万兜沙、闵大宽四人逼退到地道口外,启动机关,将入口门墙关上了。闵儿快到地道口时,却好远远望见,暗叫不妙,赶紧掉头撒腿改往地宫深处逃去。

    当于慕斯三人倒不着急追赶捉拿闵儿,只是在她身后不急不慢的跟上来。卜里格和丘林兰达已从当于慕斯口中听说闵儿与闵大宽、万兜沙四人实是一路,遂边走边恣意调笑,戏弄闵儿。卜里格道:“小妞儿,你到底是不是李大将军的女儿?如若不是,须得当面向我陪礼道谦,我的下身给你踢伤了,不知道下半辈子还能不能生孩子哩。”丘林兰达道:“卜里格兄弟,这个小妞儿若不是李大将军的千金,你可不能与我争抢,到现下我都尚未有妻室,我瞧着这个妞儿还不赖,你就成全我罢。”卜里格道:“那可不行。这个黄花闺女是我最先遇到的,是我瞧见过最漂亮的妞儿,好歹也得先让我沾点香汗儿快活。”两人故意抬高声调,放肆淫邪取乐,你一句我一答,越说越是卑劣下作,不堪入耳。闵儿听在脑后,心里惊慌暗骂,却不敢回斥,一个劲儿只顾往前逃。

    当于慕斯较为冷静,告诫卜里格和丘林兰达道:“她到底是不是李大将军的女儿,目前还不能确定。在真相尚未完全弄清楚之前,你们两个须得给我放规矩一点。”卜里格道:“头儿放心,这妞儿十有八九不会是李大将军的女儿。”丘林兰达道:“什么十有八九?我敢肯定她决不是李大将军的女儿。这个媳妇儿我是要定了。”当于慕斯道:“那她拇指上戴的玉戒该如何解释?”卜里格道:“可能是她从李大将军那儿偷来的。”当于慕斯训责道:“你这个傻瓜!白长这么大个头颅!李大将军手上的玉戒能忒么容易偷得来么?你为何不去偷来瞧瞧?”卜里格顿时语塞。

    丘林兰达自以为聪明,瞎猜胡扯道:“有可能是捡来的。譬如某日李大将军出去寻欢作乐之时,嫌手上戴着个玉戒碍事,于是将它脱下放到一旁,结果走时却忘记带了。”卜里格道:“这种事只有你经常干才想得出来,千万莫要牵扯到李大将军的头上去。若是照你说的那般,捡到玉戒的也应是李大将军的相好才对,怎么可能轮得到这个小妞儿沾便宜?”

    丘林兰达道:“指不定李大将军那相好与这个小妞儿是姐妹,偷偷拿了李大将军的玉戒来给妹妹下聘礼,那样的话,你我都争不得好处了。”卜里格道:“我看不像,这妞儿顶多只能是个丫鬟。”丘林兰达一拍大腿,得意的道:“这就对了。这妞儿是个丫鬟,捡到李大将军的玉戒便欲私吞宝物,害怕主人发觉,于是携带玉戒潜逃到此。我们现下就去把她抓来,刑堂开审,人赃俱获,不怕她抵赖不认。”卜里格恣意附和道:“正该如此。等李大将军来了,我们将玉戒奉上,物归原主,也算得是大功一件。”两人臭味相投,东编西凑,听起来荒唐滑稽,令当于慕斯不由得捧腹大笑,各得其乐。

    开心过后,言归正传。当于慕斯对两名手下道:“你们两个最好不要煞费苦心胡乱猜疑玉戒之事,等李大将军到时,一问便知。”随而朝着闵儿的去处高声叫道:“李姑娘,不要再躲藏了。这个地宫之内,全在我等掌握之中,你已经无路可去。李大将军到底是你什么人?你与外面那伙楼兰狂徒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劝你最好是乖乖的出来,到我等跟前交待明白,说不定我们还能放你一条活路。”

    闵儿本已十分害怕,听着当于慕斯等人恶意调侃取笑,一时又找不到稳妥的藏身之处,愈是心下着急。在溶洞地道内乱走乱闯,慌不择路,不知不觉间竟又来到了关押着那妇人的地牢之前。眼见除了一扇大铁门,既无处藏身,更无秘道可钻,正待转身掉头另寻去路,忽然念头一动,暗忖:“当于慕斯不是说这妇人是那李晚大将军的死对头么?既然她被关押在这里十几年,受尽侮辱,对当于慕斯等负责看守之人必定恨入骨髓,形同水火。此前听她口气像是武功不弱,连那李大将军也不放在眼里,如今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妨想法子放她出来。她若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当然最好;即使不能相助,也可引开当于慕斯等人的注意,指不定侥幸便能化解自己眼前的困厄。”

    拿定主意,仗着手中的青龙宝剑削铁如泥,照准铁门上连串偌大的钢栓锁扣,一一挥剑劈去。但听得咣当数响,诸多大锁尽皆应剑而断,脱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