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险恶难知(6)
大鸿胪卿冯野王是冯昭仪的长兄,博览群经,学富五车,勇武刚强,深谋善断,里里外外均是不可多得的贤才。他接到差事后,立马仔细筹划一番,以铢娄渠堂即将回国,须大摆三日欢宴相送为由,盛情将铢娄渠堂及其随从接至卿府之内下榻,待之属国君主之礼,日日莺歌燕舞,笙箫管弦,朝夕劝饮,通霄达旦,热心周全,宾主畅意,好不开怀!铢娄渠堂只道冯野王纯系代表大汉朝廷隆重款待,乐得消遥享受,全无疑心。
冯野王表面上抬举铢娄渠堂,暗地里却派人秘密紧盯其等各人的私下动静。但一连三日三夜,全不见铢娄渠堂及其随从与姚金星、杨普两贼有任何联系。即使有意当着铢娄渠堂之面谈议城内正在大举搜捕姚金星和杨普,铢娄渠堂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好像根本不认识姚、杨二贼似的。
借宴饮之机,冯野王数次将铢娄渠堂灌醉,巧言试套他的口风。然而莫知铢娄渠堂是故意还是真的不胜酒力,稍饮便扒案呼呼大睡,百问不答,人事不知。冯野王使出百般能耐,仍是拿他没有办法,可又不能直接挑明盘问,过于用强,以防铢娄渠堂假装醉状,窃知大汉朝廷拿贼事与他为难,加深汉匈之间的嫌隙。
司马旺的人手在长安城里城外连续翻查了两日,毫无姚金星和杨普的半点踪影,甚至连一句声讯都没能听到,反而弄得满城百姓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城门卫士秉职坚守,也没能盘检出什么结果来,在万家客馆的卧底同样没有贼人的任何消息,姚金星和杨普仿佛一下子从人世间蒸发不见了。
到了与姚金星、杨普两贼约定之期,铢娄渠堂早早打点行装,向冯野王于公于私表完谢忱,执意起行赶回匈奴。冯野王整备车马,赠与厚礼,亲领公孙旸等多名掾属专程将铢娄渠堂及其随从送到渭桥附近。名头上出于礼节,照实则是继续监视铢娄渠堂一行的举动,不给其等一丁点儿与贼人私地里接触的机会。
铢娄渠堂过了渭桥,坚决要相送之众留步。冯野王望见万家客馆就在不远处,自忖王凤、司马旺、欧阳华敏等人应已伏守到位,对铢娄渠堂多加约束可能会弄巧成拙,便佯装依依不舍的放过其等一行,带上掾属返回长安城。铢娄渠堂一行直等冯野王率众走远,方才领着随从车马直投万家客馆而行。
万家客馆座落在渭水北岸车马主道的东侧,距离渭桥不出百步之遥。早年因宣帝曾在渭桥上迎受俯首称臣的呼韩邪单于觐见,渭桥南北皆建有诸多离宫别馆、郡邸驿所,此桥两岸遂成兴旺之象。之后四方黎庶慕名徙来附近周遭安家落户,趸民成镇,商贾云集,百业汇聚。更有东西、南北大道通往郡国域外各地,往来客旅商贾远至万里之邦,近及京畿三辅,绝不亚于长安京城内的繁华闾里,长安九市中的直市、交门两市就坐落此间。这样的埠所,既无城防约束,往来自由,又有鱼龙混杂、易躲能藏之利,姚金星、杨普与铢娄渠堂之所以选择在这里的万家客馆会合,当是图此地能便宜行事。
万家客馆面街背河,门前往来商旅络绎不绝,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后望渭水东流,浩浩汤汤,远接天际,目及四野,景色甚美。铢娄渠堂一行在客馆中歇下,等候姚金星、杨普两贼之众。欧阳华敏与八名卫士高手早已藏身在客馆暗处,密切监视铢娄渠堂一行及客馆周遭往来人等。
铢娄渠堂一行在万家客馆整整等了两日,始终不见姚金星、杨普到来,便不再等,起程赶路,北归匈奴。欧阳华敏估算姚金星、杨普可能已得知朝廷派人伏击的消息,不敢履约露面,当即派人分头前去通知在北面、西面驻守的王凤和司马旺。
王凤对此等情状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觉得事态棘手,紧急找到司马旺相商,并将先前与欧阳华敏谋划的应变之策告知他。司马旺出动了大队人马,连日折腾,却连贼人的一根毫毛都没见着,既感脸面无光,也觉得就止罢手不好交差,遂赞成派人跟踪铢娄渠堂。两位大人考虑到铢娄渠堂已经起行有时,来不及再仔细斟酌人选,只得当机立断,指定由欧阳华敏和八名与之共同设伏的卫士高手,以及早前先在万家客馆卧底的两名武士结队合力追踪擒贼。
但由谁来担任率队之责,两位大人意见不一。王凤当然首推欧阳华敏,司马旺却因不清楚欧阳华敏的底细,以为他只是太子宫内的一名普通卫士,既不合领兵之制,估计其人地位太低也难胜重任,便增派一名叫诸葛云的副校尉作为率队之将,并授予调兵虎符,使之沿途好见机行事。王凤见此安排既可加强人手,诸葛云又有要职在身,虎符在手,在遇到险情之时,就近调遣官兵实乃名正言顺,更为稳当,何况欧阳华敏的特殊身份尚还不宜泄露,遂不再坚持己见,只在私下里专门嘱咐诸葛云,望他在关键之时多向欧阳华敏问计。
诸葛云出身官宦之家,其父诸葛丰曾任司隶校尉,主监察和弹劾京师及司隶百官,性情刚直不阿,颇有贤名,后因得罪重臣外戚被免为庶民。诸葛云以父为戒,娇内敛外,心气虽高,却善守不与皇亲权贵为逆之道。尽管王凤职位不显,因系帝后舅兄,诸葛云表面上仍装得乖巧应承,心底里却是极不舒服。以他所居官位,不知要比欧阳华敏高出多少倍,他怎肯俯首向这名微不足道的少年卫士请教!
王凤向诸葛云交待完毕,即同司马旺撤守回城。诸葛云独自到万家客馆与欧阳华敏等十一人会齐,各各换上民服,照着新留下的车辙蹄印快马直追铢娄渠堂一行,不久便望见其等后背。铢娄渠堂因姚金星、杨普两人失约,一路怏怏不乐,只顾领着随从车马顺大路向北,全没留意会有追骑跟踪在后。
欧阳华敏、诸葛云一众为免惊扰铢娄渠堂一行,不急于靠近前去,始终与其等维持一箭之地,专候姚金星、杨普等贼人出现。两小队人马就这样一前一后穿过关中大平原,逆洛水而上,日暮时分到了上郡所辖的雕阴县境内。该县在今日陕西富平一带,县治城池系战国纷争时魏国为阻止强秦东扩而建,历经三四百年,依然固若金汤。
两队人马各自在县城歇了一宿,次日沿着商旅要道翻山越岭,驰原渡川,继续向北行进。途中下起大雪来,渺渺茫茫,万物裹素,飞鸟留痕,路面湿滑难行,但往来道上的商旅仍是摩肩接踵,源源不断。想来快到年关,货值其时,牟利之人起早贪黑,勤劳奔忙,为了多挣些钱财,以庆丰年,当然管不得天不假便,路途艰辛了。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正是此理。
欧阳华敏、诸葛云等十二骑跟踪了数日,仍旧不见姚金星、杨普显露踪影。铢娄渠堂已察觉后面有小队人马一路跟随,却好像只当是途中商旅,照样优哉游哉的观山玩水,一边赶路一边恣意享受途中的冬雪美景,几似全无起疑之状。
眼看已到五原郡内,前面不远便是汉匈曾经长年争战的河间诸地,也就是今日的河套大平原。因为此一带大河东西横穿其间,冲积成原,沃土千里,水草丰饶,古时匈奴人曾趁周秦战乱南下大漠,占据河间平原放羊牧马。后来大汉立国,武帝雄图大略,派遣大将军卫青领兵大举出击匈奴,将盘居河间诸地的匈奴楼烦王、白羊王赶跑,北筑长城,在大河两岸屯兵驻守,并设立五原、朔方两郡治理管辖,迁来大批汉民开垦耕耘。经过数世经营,遂使河间平原成为盛产五谷、富比关中的膏腴之地。
欧阳华敏之前跟随师父剑牍先生游历过河间诸地,知道往前越过大河,距离匈奴地界已不足半日脚程。若果铢娄渠堂出了长城关塞,到了匈奴国境,即使姚金星、杨普等贼众就在前方与铢娄渠堂一行会合,己等十二骑也是无能为力了。所以须在铢娄渠堂出塞之前,弄清楚姚金星、杨普有无在途中与铢娄渠堂会面的可能。打定主意,便对诸葛云道:“请大人率诸位兄弟在后慢慢跟着,我先快一步赶上铢娄渠堂一行,探探其等有无姚金星、杨普两贼的消息。”
诸葛云早已心焦,略略点头,责令道:“须得小心行事。”欧阳华敏爽快应了一声,即催马急驰,抄到铢娄渠堂一行之侧,却状似不知其等是何身份,扭头打招呼道:“诸位一路上可遇见匈奴左贤王铢娄渠堂?”铢娄渠堂颇显诧异,回问道:“你是什么人?”欧阳华敏道:“本人上欧阳下华敏,江湖中人。”
铢娄渠堂又问道:“你等找铢娄渠堂有何事?”欧阳华敏道:“听说匈奴大单于派他到大汉国来,重金聘请武功高手参加什么英雄大会,我们有两位武功高强的朋友特地赶到长安城找他投聘,结果之后我们就再没看见那两位朋友露过脸。我等尚有要事须与那两位朋友商量,日前打听得知他们二人已离开长安城,可能正跟随铢娄渠堂去往匈奴,便一路寻来。”
铢娄渠堂上下打量欧阳华敏一番,哂笑道:“难怪你们在后面鬼头鬼脑,像一群窃贼。”他不是江湖中人,无甚混世经验,又从未见过诸葛云和欧阳华敏等人,自然不会想到后面十二骑是在跟踪自己。且欧阳华敏一众皆是平民百姓的行头,却个个腰悬长剑,看上去既不像商贾,又不像凡夫走卒,倒像是游侠方士。铢娄渠堂即使留意,也只当是伺机抢劫商旅的为非作歹之徒,他的随从车马不少,官服显赫,自然不怕贼人横生歹意。
欧阳华敏显得感觉奇怪,明知故问:“阁下对本人所说之事好像颇为知情,敢问尊号大名?”铢娄渠堂不答,反倒问道:“你那两位朋友叫什么名字?”欧阳华敏早已盘算好如何应付,即有板有眼、清清楚楚的道:“一个叫姚金星,是陇西嶓冢山寨的寨主,一个叫杨普,是金城一带先零羌的豪酋,号称先零羌王。”
铢娄渠堂听见欧阳华敏说得丝毫不差,登时放下戒备之心,隐然不满道:“本人便是大胡左贤王铢娄渠堂。姚、杨两位的确曾与本王约好一同前去漠北龙庭拜见大单于,但到了商定之期却不知其二人的去向。本王以为他们必因胆怯临时改变主意不敢履行成约,遂先行起程回国,眼下正为见不着姚、杨两位心烦犯堵,恨不得他们即刻出现在眼前,好拿他们责问哩。你们若是找到了姚、杨两位,就告知他们不要再到漠北龙庭去了,让本王省点儿心罢。”
欧阳华敏见铢娄渠堂甚有怨气,暗想:“虽然铢娄渠堂看起来好像并不知道姚金星、杨普两贼的下落,但仍须多留一分心眼,提防有诈,不能让两名贼人成了漏网之鱼。”即装着替姚金星、杨普说项,试探口风道:“我们那两位朋友乃是一方豪杰,该当不会言而无信。大王何不续等些时日,待查明真相再定行止。”
铢娄渠堂愈加牢骚满腹,气道:“等他们做甚?十数日前姚、杨二人亲口答应本王,愿赴英雄大会为大单于效力,本王才定下与他们在渭桥北面的万家客馆会齐。说好彼此不见不散,没想到本王如期赶到约定地点,却久等不见姚、杨二人。对这等视成约如儿戏之徒,本王何必还要理会他们!假若你们乃应他们之邀有意前去相助大单于出战英雄大会,跟着本王就是了。”
欧阳华敏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婉言推脱道:“大王的好意我们先领下了。不过我们若撇下姚大侠和杨羌王,抢先与大王前去,于情于理皆不太妥当。须知江湖中人素重义气,如果姚大侠和杨羌王实因不得已之事耽搁,落在了后面,我们却贪功图酬弃之不顾,岂不要遭天下人耻笑。”
铢娄渠堂立马发起性子来,讥斥道:“姚、杨二人有啥了不起!不过是两个亡命要犯,你们何须和他们讲什么道义?!其二人既敢落草为寇,冒犯汉国的皇太子,被满城缉拿乃是理所必然。如果武功高强,出了长安城便海阔天空,难道还应付不来小部汉军的追捕么?区区一桩事儿都摆不平,枉称是什么寨主、羌王,简直连狗屁不如!有什么资格参战英雄大会。”
欧阳华敏听出铢娄渠堂话中有话,立马显出惊讶之色,假意替姚、杨二人开脱道:“原来大王在为这回事生心,指不定姚大侠和杨羌王乃因被困在长安城中,迫于无奈,而非有意失约。”铢娄渠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恼火道:“他们二人哪可能被困在长安城中!在官兵尚未搜捕之前,他们就已经出城去了。到了约期不来,明摆着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欧阳华敏听得心里格登一怔:“难怪满城搜遍全无姚金星和杨普的踪影,原来两贼先已逃离了天罗地网。然而贼人怎会恰在其时出城?且又不赴铢娄渠堂之约,莫非得知朝廷谋划缉拿他们的种种安排?前者若是巧合,后者就太过玄乎了,除非有掌握朝中机要之人向他们通风报信,否则其等不可能有这般神机妙算。”遂似难以置信问道:“大王敢肯定姚、杨两位朋友及时出了长安城?”
铢娄渠堂道:“本王亲自送他们到城门口,焉能有假!”欧阳华敏暗地里猛地愣了一下,念头急转:“难道是铢娄渠堂给贼人通风报信?可他不是被大鸿胪府控制起来了么?若是赶在冯野王动手之前,他的消息又从何而来?能够那么快捷?但他若知悉朝庭的机密,为何却不晓得万家客馆会有埋伏,至今还在抱怨责怪姚、杨两贼失约?假如他不知,为何又亲送姚、杨二贼出城?难不成其所为真是巧合?抑或其所言不实,在耍滑头?然则无论如何,铢娄渠堂都难脱通贼之嫌。”为弄明此中蹊跷,故意道:“原来大王消息灵通,预先得知官府要举城搜捕姚大侠和杨羌王。”
铢娄渠堂愤然道:“哪是本王消息灵通!反倒是那姓姚的和姓杨的不知从何处听说长安城正在部署搜拿他们二人,匆匆寻到本王的住处知会我等,叮嘱我等千万不能透露他们的行踪,他们马上出城躲避,并在城外等齐他们的朋友。还信誓旦旦说约期不改,到时再行会面。本王拖延回胡之日,无非是已答应他们,待他们与朋友聚齐后大家一起同行。既然他们要赶先出城,为省过后双方会合麻烦,本王便提出莫如率众和他们一块儿都到城外去。但姚、杨二人竭力劝阻,定要本王一众留在城内,也不肯让本王送他们出城。本王见他们虽然有难,仍在想着替大单于效力,才孤意铤而走险送他们出城。他们走后不久,大鸿胪府冯野王冯大人来接本王到府上设宴款待,盛情为本王饯别,至时本王方得确知官府真要搜捕他们二人。之后冯大人几次在席间想方设法向本王打听姚、杨二人的消息,本王都装糊涂坚决不说,没想到本王体谅姚、杨二人的难处,替他们包瞒,他们却让本王白等了两日,真是岂有此理!”
欧阳华敏暗暗详察铢娄渠堂的神情,见他悉无遮掩之状,决不像在说谎,始权且相信其所言属实。这样的话,就必定是另外有人给姚金星和杨普通风报信了。但那人到底是谁,铢娄渠堂既可能不知道,也可能故弄玄虚,便趁着铢娄渠堂正在气头上,再次出言侧探:“姚、杨两位朋友的信息这般准确,决计不是道听途说,当是有人专程向其二人报讯。大王找到那报讯之人,必定能知道姚、杨两位朋友躲在何处,前去与他们理论清楚严加谴责,岂不比现下被蒙在鼓里,把委屈憋心里要好受一些?”
铢娄渠堂放声骂道:“什么鸟人给姚、杨二位报讯,本王哪会知道?本王在叔父的家中认识姚、杨二人之前,仅听说过他们落草为寇,打家劫舍的恶名,根本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哪里知道他们都与些什么人往来?!况且此种劣徒,谁会通知他们逃走?谁会有眼无珠,助纣为虐便宜他们?!那日若不是看在叔父的面子上,本王连话都懒得和他们说,更莫说答应带他们去见大单于了。”
欧阳华敏不肯轻易放过话机,冷静旁敲侧击道:“大王所言并不尽然,保不定姚、杨两位朋友正是从大王的叔父那里得悉官府要捉拿其等。”铢娄渠堂怒不可遏道:“你以为本王的叔父会像你们一样,专门结交姚、杨这等下三滥的盗贼么?若是那般,本王就不会去认他这个叔父了。”欧阳华敏见铢娄渠堂尽说气话,缓和道:“大王暂且息怒。在下决不敢看低大王的叔父,只是担心大王不明真相,错骂了自己人而已。”铢娄渠堂盛怒难消,没好气道:“你大可放心,本王决不会骂到自己人的头上。”
欧阳华敏改用委婉的口气又质疑了几句,但铢娄渠堂都没有透露出更多名堂来,反而不耐烦道:“你们自行设法找到那姓姚的和姓杨的弄清楚事实罢。本王路途遥远,无暇奉陪。”言毕,冷眼别过欧阳华敏,与一众随从接着赶路。
欧阳华敏望着他们急急前行,莫名觉得通过跟踪铢娄渠堂一行追拿姚金星和杨普并非良策,情况已变得扑朔迷离,难免有些失望。但为防铢娄渠堂对己等的行踪起疑,不忘冲着铢娄渠堂的后背喊道:“适才在下多有打扰,望大王莫予介怀。不过依大王所言,姚大侠和杨羌王是否诚心参加英雄大会的确可疑,待我等寻见他们二位,问明实情,再作计较。”
铢娄渠堂头也不回道:“相助大单于参战英雄大会可得重赏,姚、杨二位必定早已垂涎三尺。但本王在此把话亮明,英雄大会上皆是高手相拼,生死由命,不是闹着玩的事儿,你们是不是真有能耐,自个儿先掂量掂量。你们若有足够斤两就来,若是只想图点钱财,奉劝汝等还是另觅他途,留下一条小命享受贼福。天下英雄大有人在,如你等无名鼠辈,来不来参加都无所谓,本王决不勉强。”
欧阳华敏知他恼恨姚金星、杨普二人,不去与他强辩,勒马回到在后面跟来的诸葛云和众卫士当中,把探知的情况详尽禀告。有几名卫士认为再跟踪铢娄渠堂一行已无多大意义,开始打退堂鼓。小部分人则认为至少应跟踪到汉匈边界,即使见不着抓不到姚金星和杨普,回去也好交差复命。
欧阳华敏只想着擒贼,慎重提议道:“前方过了大河不远便是一处疆境要塞,有大批汉军将士驻守。我们不妨抄捷径先于铢娄渠堂一行赶到那儿,将缉拿姚金星、杨普两贼的皇上旨意转知守军,交由其等严密堵截防查。同时派人火速传谕五原、朔方、云中、定襄等地郡守、都尉,着令各各在其他入胡隘口守株待兔,只要姚、杨两贼胆敢经此一带前往匈奴,必定难逃边郡守军的罗网。”
诸葛云对欧阳华敏心存芥蒂,见他说得头头是道,不想听从其计,驳斥道:“此举近乎迂腐。四郡东西相连几达千里,待我等转知到位,两贼早已出了边塞,逃到匈奴去了。”欧阳华敏坚持道:“四郡治所只有云中、定襄较远,但分头派快骑前去,皆一日可到。”诸葛云仍不肯采纳欧阳华敏之见,争辩道:“各郡驻军忙于戍守边事,哪有闲暇理会两个小小毛贼!”欧阳华敏以理笃谏道:“天下之大者,莫过于王事。我等远来追贼,乃是受皇上特旨,各郡大人、守边将士即使再忙,也必不会坐视不管。”
诸葛云理屈,换一个由头道:“我们既是奉命捉贼,而贼在何处,却一无所知,凭什么断定姚、杨两人必会经此一带逃往匈奴!无实无据,哪能说动得了各郡大人、守将!况且若依你之计兴师动众,烦劳边陲士卒,到头来要是连姚、杨两贼的影子都没见到,岂不闹成笑话!与其这等捕风捉影,还不如回去奏请皇上派兵直接扫荡两贼的巢穴更为奏效。”
欧阳华敏顽强道:“在下所虑并非全无根据,只是贼人可能躲在暗处而已。”诸葛云不耐烦起来,把脸一拉,赫然不悦道:“这里由你做主,还是由我做主?”幸好其余十骑除了八名皇宫期门卫士,便是两名经司马旺精挑细选的账前武士,皆不是诸葛云原先所部士卒;诸葛云不过是临时被抽调来担任追骑之首,不敢过于嚣张跋扈,否则估计他已张口骂起娘来。
欧阳华敏见到诸葛云冥顽固执,拿官职来压人,不好再多分说。为恪守军纪,只能谦恭施礼道:“在下决不敢僭越,谨尊大人差遣。”诸葛云听得欧阳华敏服软,才顺下胸臆来。然则扪心细思,情知欧阳华敏的话甚有道理,但仍不愿放下面子从其计议行事,权且道:“我等特受皇命,当然不可未竟辄返。”遂领众骑远随铢娄渠堂等人而前,打算到了汉匈边塞,取得关文凭据,证明自己率队已尽到追贼之责,即回长安京城复命。至于能否见到抓到姚金星和杨普两贼,当然是不指望了。
铢娄渠堂回头望见诸葛云、欧阳华敏等十二骑照旧在后跟着,只道他们真是姚金星、杨普约来的朋友,显得甚是厌恶,速令随从快马加鞭,奋蹄扬雪,瞬间与诸葛云、欧阳华敏等人隔开了几道山坳,消失在前方的雪道之上。诸葛云已无心去追铢娄渠堂一行,慢慢悠悠的引众骑信马由缰,沿雪道望北彳亍。
走得半个时辰,出了一道山谷,从高处向前方眺望,但见河间莽原千里,浩瀚如海的厚厚冰雪覆盖其上,宛如一幅无边无际的巨大白绢连天接地铺展开来。原上房舍稀落,炊烟袅袅,玉树断枝,雪鸟蛰飞,又将此幅白绢点缀成了鬼斧神工折尽丹青的天然画作。
纵骑入原,一马平川的前去不远,猝遇大河东西横贯其间。整条河床因被坚冰封冻,雪填鸿壑,将两岸辽阔的大平原白皑皑连成一片,几乎分不出孰是河面孰是原野、孰是河南孰是河北来。欧阳华敏辨认地形路径,知道过了大河约莫十多里远,便是五原郡所辖的稒阳县城,众骑决定渡河赶到城中投宿。
河冰坚硬胜石,人马行走其上,如履平地。为防误踩雪下冰窟,诸葛云、欧阳华敏等人下马牵驹踏着坚冰而渡。刚到河面中央,忽听得一声唿哨,大河北岸的低洼处忽然跃出八条人影,手握兵刃,径直向十二人骑快步走来。欧阳华敏定神一瞧,立马认出来者何人,不由得暗暗有些吃惊。
那八人正是皇上赐命所要缉拿的姚金星和杨普,以及那日在京城街巷中欲置欧阳华敏于死地的六名昆仑剑法高手。显然他们确如欧阳华敏所料,为与铢娄渠堂会合逃向北来,但缘何不随铢娄渠堂而去,却埋伏在此处,欧阳华敏隐感诧异,莫之能解。
诸葛云和另外十名卫士之前没见过姚、杨等八人,但知来者不善,均勒马止步。诸葛云冲着来人高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欧阳华敏不待对方答话,立刻从旁提醒道:“其等正是我们要找寻之人。当头黑脸络胡、手执钢鞭的是姚金星,旁边文眉虎须、手握羌刀的是杨普,后面六位是武功高强的昆仑剑士。”
诸葛云听罢,哈哈笑道:“真是踏破铁屐无觅处,一旦得来不费功。众位弟兄听好了,今日务须将这几名恶贼擒下,凯旋归朝,奏功领赏。”左右十名卫士听说来人正是所要追拿之贼,登时群情激奋,挂缰拔剑,作速一字排开,圆睁虎目雄视对方八人,严阵以待。
欧阳华敏见此情形,蓦地有些不祥之兆。他相信十名卫士的武功不弱,如果对方只有姚金星和杨普二人,当然完全不用担惧,但如今多了六名武功一流的昆仑剑士,已方即便人数占在上风,要确保胜算,仍得讲求策略。他之前已和诸葛云及众卫士商议过如何应对眼前此种局面,可到了身临其境,好像个个都不记得了,遂急切小声叮嘱道:“诸位切不可轻敌,且依定计行事。”
诸葛云悍然作色道:“什么定计?!这里四处蛮荒,你要本官即刻派人上哪去搬救兵?”欧阳华敏道:“前路不远就有守边部曲,能够很快赶到。”诸葛云倔傲道:“收拾区区几名贼犯,何须旁人插手。况且未战即先求援,分明是自认不敌了。”欧阳华敏道:“有备无患,方才稳妥。”诸葛云骄躁道:“本官自有分寸,你无需强持主张。”欧阳华敏欲加苦劝,诸葛云着即打断话头道:“你休再多言,免乱阵脚。”欧阳华敏见十名卫士对自己之计也似不甚赞同,无奈作罢。
顷刻姚金星、杨普与六名昆仑剑士已至近前,在相距诸葛云、欧阳华敏等人一丈之地站定。诸葛云看见对方迟迟无人搭话,索性挑明道:“我等奉命只拿姚金星和杨普两贼,其余无关人等,赶紧散去。”对方八人面含讥蔑之色望着他,像在玩味其不懂人情世故一般。
姚金星向诸葛云戏谑问道:“刚才冲我等叫唤的,是你这只大猴子么?”诸葛云长身猿臂,削脸毛眼,看起来确实颇有几分猴样。他气极未应,对方之众已哄笑开来。诸葛云怒从心起,拽指直冲姚金星骂道:“大胆姚贼,休得无礼!识相的就乖乖与杨贼伏首认罪,省得我等剑刃不认人。”
杨普刹那脸上变色,回敬道:“那里来个公犴,胡乱指手划脚。”昆仑六剑的老四接话道:“杨羌王,你说错了,他不是公犴,依姚大侠之意,他该是一只公猴,但不知还能不能给母猴配种。”对方之众更是恣肆狂笑。昆仑六剑的五妹脸红起来,嗔怪那老四道:“四哥你损人归损人,何须说得这般难听,羞死人了。”
诸葛云大怒,立命众卫士上前擒拿姚金星和杨普。众卫士听令即前,姚金星速将左掌一拦,钢鞭一抖,捎带劲风刮起丈许积雪,声如洪钟的喝道:“且慢。”众卫士全无惧色,但见他似有话说,便收势暂且一听。
姚金星却不理会众卫士和诸葛云,反对欧阳华敏道:“小子,你数次欲坏我等好事。今日须得跟我等走一趟,向匈奴左贤王铢娄渠堂解释清楚。”欧阳华敏捉不准其言所指,问道:“解释什么?”姚金星道:“你在铢娄渠堂面前造谣,说我与杨羌王的坏话,污蔑我等背信弃义。”
欧阳华敏当即明白过来,心想必是铢娄渠堂前已遇上姚金星和杨普等人,追究他们俩失约之责;姚金星和杨普难以推脱,便和六名昆仑剑士在此处伏守,要拿自己到铢娄渠堂面前对证澄清是非。揣知此节,暗地里立时有了擒贼主意,表面上笑道:“哪是我污蔑你等,纯粹是你们自己造的孽。你们不按约期与铢娄渠堂会合,却来怪责我,是何道理!”
姚金星气愤道:“汉军卫士不仅满长安城搜捕捉拿我等,还在万家客馆重重设伏,我等如约前去无疑是自投罗网,不得已才弃约先到边塞来等候铢娄渠堂。此举原本无须多作解说,铢娄渠堂当能见谅。却没想到你们会一路跟踪其等,而你竟在途中向他挑拔我等的不是,岂不可恶!常言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惩之!小子,你若是敢做敢当,指望给同伙留条活命,就不要连累他们,马上老老实实跟我们走。”
欧阳华敏道:“我们还没拿你问罪,你却先来数落我,以为我好欺负么?会相信你的鬼话么?你们心狠手辣,无恶不作,诡计多端,是不是先把铢娄渠堂杀了,然后图谋诱骗加害于我?你们在大汉谋害太子殿下,没到匈奴又除掉了其左贤王,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姚金星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左贤王铢娄渠堂好端端的就在前面赶路,我们怎可能对他动手!至于太子殿下,其实也不是我们存心想要难为他,我们只不过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而且出钱之人指定要他性命,我们若不是心软手下留情,但求把他捉到手换钱即可,他哪里还能活到今天!你们又岂能救得了他!你眼前这些同伙如能回到长安京城去,最好替我和杨羌王向皇帝老儿奏明曲直,免得他总是惦记,定要派兵捉拿我们。”
欧阳华敏道:“你们的所作所为若真是受人指使,你须得说明主使之人是谁,否则皇上和朝廷决无可能饶过你们。”姚金星嘿嘿假笑,狡猾的道:“那个出钱买太子性命之人,说出来会吓死你,还是不说为好。”欧阳华敏道:“你不敢说,便证明你心里头有鬼,休想借口推卸大罪。”
姚金星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就把话搁在这里。眼下先与你算清楚我们的新账。你自己选择,要我们动手,还是你自个儿把手脚捆绑起来。”欧阳华敏道:“若是单打独斗,恐怕你没那个本事!即便让你们挨个轮流出战,也没那个本事!”
诸葛云早已显出不耐烦来,听闻此言嚷道:“你一人与恶贼单打独斗干嘛,呈英雄是么?他们人少,我们人多,大伙儿一齐上,立可将他们统统拿下。”他不知对方之强,毫没想到欧阳华敏之计正是要尽可能惹怒挑衅对方,激起对方争强好胜之心,答应与自己单打独斗。而对方的意图全在欧阳华敏身上,实确不大可能对其口出狂言置之不理反去找诸葛云和众卫士的麻烦。
欧阳华敏因已见识过对方各人的实力,估料当中无人能一对一胜过自己,只要促成单挑,无论对方是姚金星还是另派他人先战,自己毕尽全力都有机会将之拿下。然后以到手的人质进行要挟,令对方投鼠忌器,才有可能控制住局面,至时就不难对付杨贼或姚贼,或其他六位昆仑剑之强了。
姚金星果然对诸葛云全不理睬,以眼斜睨欧阳华敏,成竹在胸道:“小子,你胆敢单挑,姚某必定奉陪。”他知道欧阳华敏的武功不弱,但以为必在甘延寿之下,既然认定甘延寿奈何不了自己,对付欧阳华敏理当更加不在话下。而且如果他单独制服欧阳华敏,随后在铢娄渠堂面前就大有由头炫耀一番,教这位瞧不起自己武功的匈奴左贤王刮目相看。
欧阳华敏抓紧道:“那我们即一言为定,旁人不许插手,你和杨羌王谁先上?”他指名道姓向对方搦战,显欲伺机先拿下姚金星或杨普。但诸葛云仍然不解其意,反倒生起气来,喝阻道:“欧阳华敏,你到底想干什么!眼看天色就快黑下来,你却非要与对方单挑不可,是打算让兄弟们陪你在河面上熬夜开校场呢,还是脑子犯糊涂了?赶快把蠢话塞回肚子里去。”昆仑六剑的老大也劝告姚金星道:“姚寨主,这小子的武功古里古怪,我等独个儿一时半会难奈他何。依我看,大伙儿还是一起上的好,快刀斩乱麻,早早收拾其等了事。”
姚金星不肯听劝,执拗道:“英大侠尽管放心看热闹,这小子在我姚某眼中已不是什么新鲜货色,量他必定撑持不了多久,陪他玩一玩没事儿。且我等尚不着急去找左贤王,待其一众轻轻松松过了关塞再说。”那英大侠见姚金星持强自傲打定了主意,多劝只会长他人志气,灭己方威风,且似顾忌过于谨慎会泄露昆仑六剑联手都拿不住一位少年之丑,便不再支声。
眼看双方单挑已成定局,欧阳华敏既先提出此计,管不得诸葛云的反对,自是急欲应战。诸葛云抹不下面子,裂眦嚼齿对他怒吼道:“你退到一边去,往后不许再自作主张!”随即转向姚金星道:“姚贼,这里是本官说了算,本官决不允许你们单个一对一斗气。你若是害怕寡不敌众,就赶早缴鞭投降。”其余十名卫士自恃一身武功,暗以为决不比欧阳华敏差多少,正巴不得一展身手,立功扬名,且己方的确占有人多之利,显然也不赞同欧阳华敏的主意。欧阳华敏孤掌难鸣,无奈让到一旁,另想办法。
姚金星睨视诸葛云,寒气逼人问道:“你是率队的头儿?敢问你有何能耐?”诸葛云威吓道:“本官何止是区区率队的头儿,更是俸禄千石、将兵万骑的副校尉。拿个指头儿就能压死你这毛贼!”
姚金星蓦地纵声大笑,揶揄道:“瞧你模样瘦得跟猴儿似的,没想到你却是那么大的一头肥犴!”话音刚落,手中钢鞭倏似闪电般向诸葛云疾卷过来。诸葛云竭速挥剑将钢鞭挡开,一声令下,众卫士迅即挺剑齐上,有如猛虎出山,分取对方八人冲杀过去。
欧阳华敏的策略被全盘打乱,只能见机行事了。他冷静地瞧向杨普,心想姚、杨两贼乃此行必拿之人,当即飞身跃前,抢先两名卫士截住杨普,舞剑挑开其砍来的刀锋直刺。那两名卫士见欧阳华敏神勇无比,似不容旁人插手,便以为他笃定要与对方单挑,果断抽身去对付其他敌手。
杨普既能号为羌王,武功定然了得,那日在金城县郊与许方恶战,至终未分胜负。眼下欺负欧阳华敏年少,不知其武功已非昔日可比,竟想独力将他拿下,于是一出手就尽使狠招,刀刀进逼,连带杀机,更显神威。
两人刀来剑往斗得甚是凶猛。但欧阳华敏自奉旨命缉贼之后,已专门深研过杨普的武功路数,即便从未与他交过手,面对其锋刃之利仍很快占到上风,若要取对方性命,并非不可能,百招之内当见分晓。然而他仍想生擒对方以制敌众,故没有一剑封喉痛下杀手,剑剑只图断刀拿人。
仅此一念之差,不但让杨普胆敢铤而走险,一次次的逃过鬼门关,而且成了欧阳华敏的软肋,无法速战速决。须知之前在金城县郊的混战中,杨普曾亲眼目睹欧阳华敏以青龙宝剑削断乌海四兄弟的弯刀,早已晓得该剑的利害,此时刻意避开其劈削,不拿弯刀与其锋刃以硬碰硬。欧阳华敏指望斩断对方的羌刀,反倒不易。
本来依照常理,诸葛云和十名卫士大可以多对一,设法先拿下姚金星。怎奈诸葛云的武功根底实在一般,带领大军冲锋陷阵,攻城略地,可能还勉强应付得过来,如今要与姚金星这等武功高强的江湖老手在功力招式上见高下,就差得远了。尚未出十招,已被姚金星的钢鞭笞扫得袖破冠飞,披头散发,四处躲藏。全靠两位司马旺选来的帐前武士力敌姚金星,才岌岌挽回颓势。
八名期门卫士倒是训练有素,剑法凌厉无比,但对方六名昆仑剑士皆非庸手,缠住八名期门卫士绰绰有余。那名英大侠时不时脱出身来观望战局,忽然察觉杨普对付欧阳华敏颇显吃力,屡次险被拿下,赶紧过来助战,与杨羌王一起前后夹击欧阳华敏。这么一来,欧阳华敏大受掣肘,不得不暂时放弃活捉杨普的打算。
双方绞着酣斗不到小半个时辰,至令欧阳华敏担忧的不祥预感终究还是应验了。已方在人数上的优势丝毫改变不了敌强我弱的事实,诸葛云三人合斗姚金星,使尽浑身解数仍然不敌。一名武士被姚金星的钢鞭扫断脚筋,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另一名武士勉力支撑,但诸葛云的武功连姚金星的一根指头都牵制不住,双方几乎成了该名武士与姚金星单打独斗,胜负立现。
一位名叫蒋琬的期门卫士见状,急即分身过来帮手。姚金星不待他人到,陡然大喝一声,扬起钢鞭猛向正在与己相斗的武士当头抽擗。那名武士不知有诈,只顾挥剑挡格。殊料姚金星中途变招,鞭梢一转,却来卷其拿剑的手腕,但听得咔嚓、咣啷两声,那名武士的腕骨立被折断,长剑坠地。姚金星趁势兜鞭一挒,迅将那名武士掀翻在地,紧跟着倚近出手封其要穴,使其动弹不得。
那蒋琬急先护住诸葛云,随即拉开架势与姚金星交起手来。他的武功应在先头两位武士之上,数招杀着立让姚金星不敢小觑,若与诸葛云联手,未必抵不住姚金星的钢鞭。然而诸葛云因见姚金星威猛无比,鞭势仿如雷霆霹雳,已方两人已经躺倒地上,早就慌了手脚,由着蒋琬拖住姚金星,自个儿撒腿向河岸逃去。
姚金星却不肯放过他,作速丢开蒋琬追上几步,挥出金刚长鞭劲向其后背心直扫。诸葛云听见鞭来悚然一惊,适好后衫被鞭梢触及,吓得六神无主,浑身发软,脚下冰面打滑,扎步不稳竟摔了个仰面朝天。姚金星不给他爬起之机,快步踏上踢掉其手中长剑,左手两指弹出,戳向其颈背的大椎、肩井二穴。诸葛云立马瘫成了一堆烂泥,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姚金星得意大笑,对他嘲讽道:“什么副校尉,压根儿连一块豆腐都不如,你的大官位究竟是怎样得来的?你的手下哪个不比你强?给你当个率队的头儿已经是抬举你了。真是不知羞耻,不知天高地厚!”正在酣斗的杨普闻声应道:“他的衔头肯定都是花钱买来的,姚兄若是喜欢,回头本王替你买个大将军来做,比他的官位威风多了。”诸葛云想挣扎都难,掂着命根不敢还嘴,又怕又气,瑟瑟发抖。
欧阳华敏眼见诸葛云要落入贼手,心下大急,力图脱身去救,却被两位武功高强的对手死死缠住不放。那蒋琬及时赶上前去,挺剑向姚金星直刺。姚金星闪过来剑,丢开诸葛云舞鞭回击。那蒋琬的武功果然了得,不仅毫不忌惮姚金星手中的钢鞭,甚至瞅准长兵器的软肋,闯向对方身前咫尺相搏。
欧阳华敏晓得姚金星的武功非比寻常,见到蒋琬胆大无畏欲于险中求胜,急切向他提醒道:“蒋琬兄,此姚贼的手段甚多,须得当心。”话音刚落,那蒋琬恰被姚金星的鞭梢弹回狠狠击中背部,痛彻心肺,忙即跃出鞭风之外。姚金星嘿嘿一声,晓以颜色道:“你小子幸得旁人指点,否则本寨主定将你打扒在地。”那蒋琬吃了一堑,不敢再莽撞靠近对方,远远的缠着钢鞭游斗。
两个憋住气交手了数十个回合,那蒋琬的武功终归仍稍逊姚金星一筹,接招渐显吃力,败象毕露。欧阳华敏担心他也被姚金星搏倒,一边化解两名对手的夹击,一边向他挪靠过去,企图助之对付姚金星。双方五人顷刻间混战到一处,绞成了以二敌三的悬局。欧阳华敏沉着应变,稳住势头,力挽狂澜,左冲右突分挑两个半强敌,方与对方暂且维持平手。
照这样恶斗下去,欧阳华敏明知凶多吉少,切盼另外七名期门卫士能够击败对方昆仑五剑,出现转机。但半个时辰过去,既未见到那七名期门卫士占到丝毫上风,自己和蒋琬也无取胜三位强敌的把握,不由得暗暗叫苦。想要呼号己方退撤,却无法尽去,实不忍眼睁睁看着已给对方制住的诸葛云和两名武士落入贼手;想要尽快收拾局面,又势所不能。真是左右为难,只得咬牙死战,顽强与敌拼杀,孤注一掷相持到底。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夜幕开始降临,天色昏暗下来,四野笼罩上黑纱,苍穹如巨锅倾覆。大河两岸莽原荒野,人息全无,惟有河中冰面上双方兀自交锋,形影朦胧隐约,神鬼莫辨。刀光剑芒往来,兵刃相交之声清脆响亮,哪怕有路人窥见双方打斗,估计早已躲将起来,或改道而行,以免遭遇横祸。
突然数声惨叫,另外七名期门卫士不比惯于夜间行走的江湖之人,黑暗中吃不准对方套路,频频中招,随而一个个被对方擒下。欧阳华敏眼见已方剩下二人难有回天之力,知道大势已去,立向蒋琬做了个暗示,打算与他冷不丁逃走,过后再想办法解救诸葛云等人。
可是已来不及,那边昆仑五剑刚将七名期门卫士全部放倒,立就分出两人杀将过来,接着又增多一人,硬生生把欧阳华敏和蒋琬困住。欧阳华敏和蒋琬合力突围,难奈对方六条大汉结成网阵实在太强,不到一柱香功夫,蒋琬也被对方拿下。
欧阳华敏无暇他想,虚晃一招,腾身跃至半空,以剑尖抵住对方的兵刃,借力攀云连翻几个筋斗,落在对方合围之外。对方全未回过神来,欧阳华敏即拽剑而逃。以他的功力和身手之敏捷,对方没办法将他截住,数人跟在身后猛追。
欧阳华敏展开轻功,大步跨越冰面疾奔。眼见河岸不远,落脚之处蓦地踏空,焉知黑夜中辨认不清,加之心情急切,却好踩中了冰河上的窟窿,整个儿连人带剑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