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大漠留憾(5)
却说公主小竹篓一行西去封域,途中路过陇西郡首阳县,李晚提出要去首阳山紫云台拜会了无法师。闵儿暗知他必是要向了无法师查问那块玉璧从何处得来,心念一动,也想陪着前去。便让一行车骑在县治稍歇几日,待其和李晚从首阳山返回,再一齐赶路。史丹为防生出意外,命两名随从跟护闵儿,以方便照应。
闵儿之前已两次到过首阳山,熟记路途,领着两名随从与李晚一道轻骑快马,当日便抵达紫云台。了无法师适因在观中静修,没有外出,见到李晚四人,甚显惊讶,客气接待。他在匈奴寘颜山遭胡耆堂囚禁,后与剑牍先生被胡耆堂转移到赵信城内秘密关押,直至李晚拿下赵信城和胡耆堂,才勉强侥幸得以脱身。虽然李晚仍敌视甘延寿而挟仇作难,但皆有惊无险,平安归汉。此际感念李晚多少有解救之劳,也就没再和他计较短处。
李晚颇为自知,先向了无法师致歉和表明敬意,才给他出示那块刻着楼兰文祈祝的玉璧,探询其昔日从何人手中得之并转赠给时为太子的当今圣上。了无法师仅瞧了瞧李晚呈在眼前的玉璧,便想起其所问及之事,详将秘情照直相告。原来十多年前的某日,有位看样子已逾五旬的汉人男子背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来到紫云台。那小女孩明显得了重症,咽不下粒米,且周身燥热,时时呕吐,以至面黄肌瘦,骨突如柴。那男子自称是那小女孩的爷爷,已领她找过许多医士诊治,但都全不见效,听说了无法师乃当世少有之神医,便专诚登门求治。了无法师问及其爷孙两人的姓名、称呼,那男子却像顾虑重重,怎么也不肯报上名头。甚至当了无法师故意假言自己决不会医治无名无姓之人相要挟,那男子仍是讳莫如深,宁愿带那小女孩走人,也不肯透露其爷孙俩的半点身份。了无法师慈悲为怀,只好先给那小女孩把脉,诊断出其是得了少阳厌食症,仅用了几味处方,就把那小女孩调理痊愈了。然而即便是这样,那男子对了无法师感激莫名,还是不肯交待其爷孙二人的姓名。不过临走时歉然声称无以为谢,硬塞给了无法师一块玉璧。了无法师本不想收下,那男子却道:“在下将这块玉璧留给大师,并非只为酬谢,乃因玉璧上有稀奇刻符,在下未能识解,诚望大师指点。”了无法师这才注意到那玉璧上的确刻着两行陌生符文,同样不懂读解,便权且收留,慢慢参研。不曾想随后出外云游许久,再回到紫云台观中已忘记了此事。直至过了十多年,甘延寿一行陪护皇太子刘骜前往西域,途中有四名手下勇士被恶人以奇毒暗器射伤,为请了无法师救治,特地造访紫云台。了无法师听明来由,忽然想起那块玉璧,觉得其上面的刻符颇像异域咒语,便将它转赠给太子殿下,本意是寄望它能暗中庇佑太子殿下,哪会料到竟然生出许多意外来。
李晚竖着两耳听完诸般经过,不禁大失所望。心知那个小女孩必是其失踪的女儿玉屏无疑,却无法得知那男子是谁而断难查找。所幸依了无法师所言,屏儿应当还活在世上,使他多少得到一丝安慰,抱存无尽念想和一线希望。
闵儿却隐然不甘,出乎李晚的意料向了无法师细问那男子的长相,可惜事隔年长月久,且世务纷纭,了无法师已记不太清楚其人的确切模样。闵儿似别有用心,拿爷爷闵大宽与之作比较,向了无法师细细描划爷爷的体态容貌,分明想核实爷爷与那男子是否同为一人。但了无法师此处点了点头,那处却又摇了摇头,总之犹犹豫豫,模棱两可,觉得既像又不像,未能确认。
闵儿从小以来一直没能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迷,才莫名疑心那男子有可能是爷爷闵大宽。然而眼见了无法师绞尽脑汁都把不准,不由念头一转:与其在这里让了无法师大感为难,莫如待日后见到爷爷时直截了当问他,那样不仅轻而易举,且确凿无误。便不再叨扰了无法师,暗怀心事,与两名随从陪李晚匆匆辞别,连夜赶回首阳县城,和公主小竹篓之众会合。
安夷县在金城郡西北部,于宣帝时神爵二年始置,紧邻域外先零羌。丁口稀稀落落约有二三万之数,其中羌民占了十之八九。湟水由西往东穿流县域而过,县治在湟水南岸,距离郡所允吾城尚有四五百里之遥。闵儿稍嫌封域地理荒僻,不易交通,便恳请史丹命郡守、郡尉召集兵民在允吾城内合建郡主、公主府第,力众工省,不到一个月即告完竣。待将公主小竹篓妥善安顿,送走史丹及其随从,权将小公主交托李晚和仆从看顾,自己则亲率已趁造宅之时私下选定的数百精壮劳役,许以重酬,并征得郡守、郡尉的准允,给诸多劳役调派所需车骑,载足粮草,匆匆取道往积石山赶去彤霄宫。
她这么兴师动众,乃是要了结一桩搁在心头已久的大事。她由始至终都不相信欧阳华敏真的已葬身雪川,故命所有劳役携带锹锄、箕畚等器用,打算领其等去到欧阳华敏遭难的雪峰悬崖下,把据说这位英雄就被压埋在下面的冰雪刨开,找到其人,眼见为实。郡守、郡尉皆知这样折腾情同愚公移山,太过耗费人力物力,但经不住闵儿的犟执,且早已听闻佩叹欧阳华敏的壮举,也有究明其事以告慰英雄之念,遂勉力支持。甚至还派了一支之前曾奉命到过彤霄宫助剿江湖豪贼的铁骑给闵儿一行引路,同时护卫这位受朝廷钦命的新来郡主,并从旁约束众多劳役,以防有人畏艰怕苦中途开溜。
闵儿率众逦迤而前,跋山涉水,餐风露宿。道上非止一日,到了彤霄宫时,已是秋高气爽之季。让雪儿大为惊喜的是,在彤霄宫意外遇到了三个人,一个是杜青山,一个是痴诺头陀。彼此热切问候寒暄,方知他们二人自弦成子师徒被满门屠戮之后,便借空空荡荡的彤霄宫结伴而居,一直都没有离去。还有一个是叫王素娥的老婆婆,闵儿在匈奴余吾谷城私自窥探龙庭时,在暗处曾数次见过其面,识得她是宁胡阏氏的仆妇,却万没料想会在彤霄宫碰见她,不晓得她缘何也到了这里来。
杜青山略显尴尬,饱含深情、兴奋愉悦的给闵儿引见其身边这位老婆婆,略将王素娥的身世及其二人历经磨难辛酸、至已终得喜结白头的曲折姻缘向闵儿说知,幸福盈腔的吩咐闵儿叫王素娥一声奶奶。闵儿听明就里,止不住惊奇感叹,真心替两位老人家高兴,当即恭恭敬敬的向王奶奶施礼叩见。
王素娥乐滋滋的瞧着眼前这位突然间冒出来的乖巧机灵、娇美可人的孙女儿,真个是喜出望外欢喜无限,情不自禁向老伴探问来历。杜青山双目已复明如常,得见闵儿的花容月貌,早惊讶得有些忘形称赏,心疼慈爱夸赞,但想到欧阳华敏已不在人世,又深为他们俩实确是天生的一对佳偶痛惋而悲,难抑惜怜哀憾。假若这当儿欧阳华敏还能活生生就和闵儿一起站在面前,他肯定会像以前那样给这对美人儿打趣撮合,娓娓详述,然而斯人已逝,阴阳两隔,好端端的一双鸳鸯只剩下半边儿了,教他该从何言起?痛心之余,百感交集,只能摇头苦唉道:“素娥,许多事儿有如你我那般不堪回首,往后再慢慢和你细说罢。”
闵儿听闻此语,心头剧痛,故旧相逢的欢颜刹那消失殆尽。痴诺头陀眼见闵儿领着上千之众,约莫猜知她的来意,劝慰道:“欧阳施主不幸罹难,诚令人恸彻肺腑,恻怛至极,但其英名留世,虽死犹生,闵施主亦可释怀了。”闵儿失魂落魄叩询道:“欧阳哥哥真的没能活下来么?”痴诺头陀隐然动容道:“老朽几乎无日不往崖上守望,也盼上苍赐怜,助其得转人圜,但天翻地覆之势,无物不灭,已万劫不复了。阿弥陀佛!”闵儿何其奢望当时能侥幸偶生奇迹,仍痴心问道:“大师可曾亲见欧阳哥哥不能再活?”痴诺头陀道:“老朽赶到时止差一步,但青山施主整个儿亲眼目睹。”
杜青山怆然道:“我的乖孙女儿,爷爷我和你欧阳哥哥的师父剑牍先生都真切看着你欧阳哥哥被楼无恙那贼人紧紧抱住坠入雪川,跟着山崩地裂,半座雪峰坍塌下来,顷刻把他们两个深深埋压在底下。那一刻,爷爷我端的从没有过那般绝念,真盼仍是瞎着眼,什么都没看见。”话毕,悲情难制,潸然落泪。
闵儿万望俱尽,哀痛至极,恸哭失声。王奶奶已听察出大半事由原委,将闵儿温存搂到怀里询长问短善加宽慰。闵儿如遇至亲,心底里千头万绪的凄楚如潮水般涌到嘴边,一边伤心泣吊,一边断断续续将陪伴欧阳华敏同甘共苦的诸般情谊和往事向这位体贴的老婆婆倾诉。王奶奶边听边想着曾从嫱儿口中听到过有关闵儿的一些枝节,同为痴心不贰、坚贞不渝之人,大半生和闵儿一样遭受上苍愚弄、尘世折磨,彼此心意相通,投怀慰藉安抚,极力替闵儿排解悲痛。尤其让她没想到的是,闵儿的心上人竟然是与嫱儿百般恩爱的欧阳华敏,更知闵儿痴情不易,便故意避开嫱儿不提,句句皆沁入闵儿的心田,令闵儿倍感温暖。闵儿并非没念及此节,但她自小孤苦,正当痛悼心上人肝肠寸断之际,何其渴求亲情关爱。能有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老婆婆悯恤依偎,抚慰至哀,尽管和她还只是初次相交,已将之视如再世祖母。
王奶奶听得闵儿领众前来乃是要挖刨雪川找寻心上人,虽然明知用工浩大,劳苦艰难,却全然不加劝阻,坚执迁顺闵儿之意。虑及闵儿太过悲伤,不宜马上前去顶冒风寒,遂托付杜青山先引劳役、士卒跋涉至雪峰悬崖下的川面上,划出欧阳华敏被压埋的大致方位,即日抓紧动工刨掘。
雪川位处长年积雪的高山之上,四季川面如新。众多劳役时常在冰天雪地劳作,甚有经验,向杜青山问明欧阳华敏遇难之时的情形,没有照着划定的方位往下挖掘,而是合力采来大量枯木干柴,在下游里许较为陡峭的川面放火焚烧,冰雪融化,川层稍稍松动,便继续下滑,且引致雪峰上的积雪也跟着崩塌。如此一而再,再而三,不到半月,雪峰上剩下的积雪已无崩塌下滑的凶险,而悬崖下的川面连续滑移下降,不日便基本回复到欧阳华敏落入雪川之前的景况。一众至时才沿川面探挖查找,辛苦月余,终于看到两位汉人男子被冻僵在坚冰之下。
闵儿止在彤霄宫歇了两日,之后便从早到晚都到那悬崖上或其下的雪川旁观望,既鼓励诸多劳役、士卒,也切切急盼能抢在该年风雪来临之前找到欧阳华敏。痴诺头陀和杜青山对掘找欧阳华敏也不无尽心尽力,时时守在川上督促、监视,甚且亲自动手帮忙。三人得报冰下找到两位男子,皆作速趋前,一眼便认出正是欧阳华敏和罪魁祸首楼无恙。
但见其二人的身形已分离开来,相隔有几步远,肤色衣着皆如原样。只是楼无恙的脸部痛苦扭曲,中腹被利器刺穿一个窟窿,血口凝结,鲜红殷染,四肢或曲或举,临死前似在挣扎。欧阳华敏则右腕握剑驻冰,左掌竖于胸前,面容温润,结跏趺合目而坐,气色饱满,神采盎溢,浑然与活人无异。视其姿态,仿佛其一直在默运般若菩提神功护体,未曾离世。
闵儿一见心上人此等情状,激切冲动,立命劳役举锄动凿,要将欧阳华敏挖掘出来。痴诺头陀赶忙制止,点醒闵儿测问:“冰结人在,冰化人去。闵施主是要其人活现,还是仅要其人尸骨?”闵儿不假思索道:“当然是要活生生的欧阳哥哥了。”痴诺头陀双掌合什道:“那便留他在坚冰之下,永保活着的模样,形神不朽。阿弥陀佛!善哉!”闵儿却似猝然间着了魔,争执道:“欧阳哥哥根本没死,怎能不将他救出来?”
痴诺头陀平静地端详这个宁肯为欧阳华敏舍去一切的女子,探问:“此说有何凭据?”闵儿煞有介事道:“欧阳哥哥晓得有种假死之法,可能已谙悟其功妙,得保性命。”痴诺头陀若有所思,续问:“他从何处获知假死之法?”闵儿急不择言道:“便是大师以前教那呆子殿下元神出窍形同死人的道儿。”痴诺头陀立明所指,醍醐灌顶道:“那假死之法,凡人至多能维持二十四个时辰,欧阳公子即便功力再高,也决不会超过四日。现下已逾两载,哪可能还有存活之理?”言之凿凿,本是其人所授之技,焉容置疑!
闵儿一下子清醒过来,扑倒在冰面上揪心号哭。众人在旁看着,无不为之动容。霎时间好像英雄之魂冉冉飘逝,云骑护驾,霞影相送,山岳肃穆,万类同悲。
闵儿哀痛过后,冷静下来,毅然作出一个决定:在彤霄宫后山就近开挖建造一间如同宫室的冰窟墓穴,将欧阳华敏连人带冰整个一大块掘起,保留成一副冰棺,运至墓内安葬。此计不算过分,且人多势众,也不算难办。遂无人劝阻,一力照行。闵儿更教工匠给墓穴安置一道与外界相通的活门,配上栓钥,以便她可随时打开——也只准允她能打开入内,察看冰窟情状,瞻瞧心上人的栩栩姿容。
安置妥当欧阳华敏,闵儿领众回到允吾城,兑酬加赏,并责命郡守免除诸多劳役三年贡赋捐税。大方打发一众随行护骑,又派仆从远去西域迎请爷爷闵大宽,欲接他前来赡养,以尽孝道。不料闵大宽和楼兰翁主莫名隐居起来,无论是山中王府,还鄯善、楼兰故地,皆无人晓得这两位老人的去向。
闵儿和李晚陪公主小竹篓呆在允吾城,即便谈不上荣华富贵,而地位尊宠,衣食无忧,确是不假。但仍无时无刻不思念着欧阳华敏,也甚惦记痴诺头陀、杜青山和那位叫王素娥的奶奶。眼见寒冬已过,接着又春去夏来,熬不住对欧阳华敏的牵挂,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干脆携公主小竹篓和诸多仆从移居积石山彤霄宫,那样不仅时时可看到欧阳华敏,且因那王素娥奶奶曾与大汉皇室交情深厚,公主小竹篓也算多得一位亲人照料。李晚却不愿到彤霄宫那个偏僻苦寒的去处度日,闵儿心有所触,便留下几名仆从随他呆在郡主、公主府第看守。不久李晚耐不住寂寞,也受皇命驱逐,自个儿返回匈奴去了。
闵儿迁至积石山彤霄宫,晚夕待到夜深人静,就悄悄前去欧阳华敏所在的冰窟墓穴,独自入内,以冰为榻,垫上席褥锦被,陪伴孤魂而眠。忽有一宿,梦见自己幼小大约三岁之时,莫明来由置身在一副车驾的厢格之内,好像是刚刚睡醒。厢门被从外牢牢拴住,窗口狭小,外面尽是浩瀚黄沙,望无边际。一群恶狼正围在车驾周遭,轮流分食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首。其人状似自己家的奴仆,叫什么来着?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车外的情形血腥可怖,自己又饥又饿,又慌又怕,可整副车驾就只有自己和在外正被饿狼撕咬吞食的那名家奴,远近渺无人烟。蓦然间一头饿狼往车窗内窥探,直冲自己大张狰狞血牙,馋视眈眈。自己骇惧惊恐之下,忍不住放声大哭。哪知众多饿狼听到哭声,纷纷扑至窗外、门外东咬西扯,凶猛森然咆哮,自己几乎要被吓晕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似有人听到了哭声,一名高大粗壮的男子挥着响鞭莫知从何处快骑赶来,拔出利剑,连连刺伤多头恶狼,硬生生将那群畜牲驱跑,把自己救出车外。那男子问:你家在哪儿。可自己真弄不清楚家在哪儿,只识得应该在很远很远的山中,连叫啥所在都说不上来。那男子顿感为难,又问:你叫什么名字。自己好像说叫屏儿,但那男子却似听错了,说:你叫闵儿,我也姓闵,这把年纪应该和你爷爷差不多了,往后你就叫我爷爷吧。之后自己就认了这位爷爷,跟着他去了很多很多地方,打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人。自己问爷爷:那些都是什么人?爷爷说:那些都是给你看病的人。自己说:我没病啊。爷爷却说:你吃不下,又呕吐,还时常周身发热,肯定是在荒漠中被吓出病了。自己见爷爷说得很严肃,尽管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只是全身软弱没劲而已,也不再多问。接而莫知时日之过,朦朦胧胧靠在爷爷的肩背上到了一座茫茫大山之中,见到一位满头花白的老公公,给自己服了几碗苦水。肚子里乍然间翻江倒海,强塞到胃里的食物直涌喉咙,却呕不出来。爷爷便高兴说:总算有人把你的病治好了,不用再到处找人医治了。俄而自己一下子长高长大了,爷爷意味深长说:我要教你读书识字,以防将来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即以鞭为笔,要自己一竖一划的识记汉字。爷爷起初不懂楼兰文,但为传授给自己,开始苦学,然后是胡语,匈奴话,以及西域城廓诸国的方言,甚至还有一些半懂不懂的小蚯蚓、小蝌蚪,全都耐心先学后教。这些五花八门的玩意儿实在是枯燥乏味,自己就私下另找乐子,忽然喜欢上了从域外传来的易容之技,偷着钻研,无师自通,出神入化。继而自己随爷爷来到大汉京城长安,他在公孙旸大人手下当差,自己时不时替他跑腿,见到了安尚加,万兜沙,莫不明,木本清等等,等等。随即欧阳哥哥就出现在眼前,偷偷亲了自己一下,自己的整颗心霎那卜卜直跳,却莫知有多么欢喜,从此自己就再不想离开欧阳哥哥了。两人情投意合,真心相许,一起恩恩爱爱、卿卿我我云游四方,上至天堂,下至鬼牢,在人间街市留恋忘返,在皇宫,草原,山林,荒漠徜徉……正心旷神怡之际,欧阳哥哥却突然告知他全家人已被恶人杀害,悲愤炽怒要替父母亲人报仇,奋不顾身跳入一片火海,浑身被烧得遍体鳞伤,自己急欲赴救,却无法靠近半步。倏然火海变成了白皑皑的雪川,欧阳哥哥眨眼间被冻成了一尊雕像,向自己凄楚的张口道:“闵儿,我不能陪你了,要到天庭去斩恶除仇。”说完,一下子就烟消云散,无影无踪。至时悚然惊醒,全身已是冷汗直冒。
冰窟内伸手不见五指,漆黑得恍如坠入深渊,梦境犹存。闵儿呆呆的向着那冰棺,眷眷对欧阳华敏道:“欧阳哥哥,你不用再去找寻谋害咱们父母家人的幕后主使了。无论其是昔日的皇上,还是楼无恙,都已一命呜呼。那石大人,听说也没得好死。施明、吴光那两位帮凶,前年到了寘颜山,偷偷摸摸想把胡耆堂那老鬼救走,也被李晚爹爹……李大将军杀了。现下这些恶人都已罪有应得,你就安心呆在这里陪着我罢。要不然,我便在这里一直等到你回来。”
冰棺寂寂,全无回应。闵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过去推开墓门。外面已是平旦,天际白光普照,新的一轮红日马上就要升起来。四下里鸟语花香,万物峥嵘,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