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添新,好事迎进。
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天大雨过后,这天就变得格外的冷,早晨和傍晚时,几乎要赶上冬天的温度。
用过早饭的文柒,躺在抱夏里的藤椅上,双手环抱着个黄铜手炉,整个人暖洋洋的,安详的像个老太太。
“姑娘这是瞌睡了吗?”红桃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手里拿着一把蒲葵扇,呼哧呼哧扇着风,将火炉子烧的旺盛。
“有些。”文柒懒散道,日常无事可做的她,除了吃就是睡,恍惚中,确实有点困意。
“那您进里屋躺着罢,可别在这儿睡着了,不然,指不定您又得惹上什么大病呢。”红桃说道。
听红桃这么一说,文柒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病秧子的人设,要不是这副身躯的原主人因病辞世,也轮不到她来享受余下的“荣华富贵”。
回忆刚来的那日,她半昏半醒的躺在床上,脑袋晕晕沉沉的,两眼仿佛有千斤重,用尽力气也只能抬开一条缝。
朦胧中,她便看到一位妇人正坐在床边,手里端一碗冒着热气的不明汤药,慢慢将她扶坐起来后,就开始往她嘴里喂。
她不想喝,但潜意识中的求生欲迫使她将那碗苦涩难耐的汤药喝了个干净,完后她就感觉头晕脑胀,整个人像是要死了一样,没多久便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就是第二天了,醒来后的她口干舌燥,也没注意床边趴着一个,外头跪着一个,凭着感觉在屋里头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壶不温不热的茶水,本想拿碗喝水,却不想失手打碎一个,紧接着就看到两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和女孩,像是见鬼了一样看着自己……
如今想来,那副药似乎真的挺管用,不然自己刚重生来到这儿,就又要去老天爷跟前报道。
“泉妈妈人呢?今日怎么没瞧见她。”文柒将手炉放到一旁的木几上,站起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红桃嘿嘿一笑,欢喜道:“她的大儿媳上个月生了个大胖小子,昨日告了个假,乐呵呵的回家抱孙子,吃满月酒了,应该过几天才能回来。”
“那挺好。”文柒淡淡的一说,心里却是真的高兴,她算是很懂得知恩图报的那类人,想着当初要不是泉妈妈认为自己发烧弄糊涂了脑袋,细细的对自己讲解如今的所有,恐怕满嘴胡话的自己,早被聂氏当成疯丫头,发配到乡下庄子里受苦了。
这样思忖着,就觉得自己该送些礼过去,反正闲来无事,索性让红桃把门一关,将自己用来装收金银细软的匣子拿出来,清点起这几个月来所攒的家当。
匣子拢共三层,上头一层放着金银玉瓷的首饰,中间一层放着各种形状的金锞子,最底下的一层存着她的傍身之钱。
曾经的她,本以为古代大户人家里的小姐挥金如雨,可如今看来是他想多了,在哪个朝代,不下场劳作的人无非两种结果,要不没钱花,要不靠人施舍,显然,自己就是后者。
至今为止,她总共有两种收入来源,一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长辈给的赏赐,就像上次过中秋节,老太太赏赐给她一袋金锞子、两对玉镯子和一个小金锁;二是每个月聂氏发的月钱,差不多有十几两银子。
上辈子,他的家庭条件算不错的,所以花钱大手大脚,从不省着,可如今她要想着往后的日子好过,就必须学会攒钱,让自己经济独立才行。
长辈的赏赐总能留下,可月钱每个月只能剩下十之一二,所以攒钱并不容易。
在匣子里头翻找许久,最后一咬牙一狠心,将老太太赏的那个足有四两重的小金锁给拿了出来。
“姑娘要送这个?未免有些贵重了罢。”红桃手拿着小金锁,迟迟没有放到锦袋装好。
文柒也很心疼,可她认为到花钱的时候,绝对不能吝啬,不然让人觉得小气,将来成不了大事,于是肯定道:“想泉妈妈也和我在一块待了这么些年,如今家里逢迎喜事,我怎好不作表示呢。”
红桃笑起来,将金锁用锦袋装好后,说道:“姑娘真是有心了,泉妈妈见了,定会高兴的。”
当然会高兴,因为这可是实打实的金子啊!
满月酒还有两天,到时候人肯定多,作为大户人家的姑娘,文柒还是不好抛头露面的,所以思来想去,傍晚用过饭后,文柒就叫人备好马车,从宅子的小西门出了苏府。
泉妈妈的住宅和苏府离得不算远,半个多时辰便到了。
下马车后,红桃乐呵呵就去叫门,拍了几响,便有人来迎门,打开门后,竟是个不大点的小女孩儿。
女孩穿着淡黄色的粗布薄袄,头上扎着两个丸子,瞪着两颗水灵灵的大眼睛打量着文柒和红桃,生怯怯的问道:“你们找谁?”
红桃弯下身子,淡淡的笑容显得亲切,道:“你就是泉妈妈的小孙女儿,招娣罢?”
小女孩点点头,警惕的看着两人,让文柒想起上辈子表姐家的小侄女也是这样可爱,喜欢小孩子的他,每次见了都忍不住上前摸摸肉嘟嘟的脸蛋。
“我们是来找你祖母的;这个给你。”文柒张开手,手心是她出门时又从匣子里拿的金锞子。
小女孩儿直勾勾的看着金锞子,但没伸手拿,赧然一笑,说道:“你们等一下,我去叫我祖母来。”
说完小女孩儿合上木门,只能听到哒哒哒的跑步声,让两人相视而笑,没等多久,木门再次打开,小女孩儿对着两人笑道:“我祖母正哄着小弟弟睡觉呢,你们随我进来罢。”
文柒又是一笑,心中十分想要上前将女孩儿抱起来,但存于心的矜持让她憋住了,跟着女孩儿进了小院子中,又进了东厢房里头。
刚踏进去,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扑鼻而来,文柒在脑袋里搜索半天…啊,原来是小孩子的尿骚味。
再然后就是小孩子的吵闹声,定眼一看,屋子里头又是两个小女孩,她们见到文柒和红桃进来后,纷纷停下动作,朝着里屋跑去。
“姑娘您怎么来这儿了。”泉妈妈紧步从里屋走出来,然后拉着一众小孩儿齐齐的在文柒的跟前跪下。
文柒被这架势惊了一跳,连忙弯腰说道:“快起来快起来。”然后就像是过年给红包似的,掏出准备好的金锞子,往几个小孩手里,一人塞了一个。
但显然,几个小孩都还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拿在手里好奇的看了半天。
“姑娘这是作何呀,竟给她们几个崽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泉妈妈十分不好意思,说着就从几个小孩手里夺过来,想还给文柒,不过被红桃拦下了,“今日姑娘来就是送礼的,妈妈快些收下罢,总不能让姑娘白白费心准备。”
“小孙子在里头睡了吗?”文柒问道。
泉妈妈脸上是按耐不下的高兴,“刚吃过奶,便睡了,不过不妨事,姑娘想看可以进来。”
“那我就不怕叨扰了。”文柒淡淡笑着,迈着轻浅的步伐走进里屋。
里屋的炕上,一位头上裹着毛巾的女子正怀抱着个睡得香甜的小娃娃,女子见到文柒进来,微微点头表示,然后缓缓挪动身子来到炕边。
文柒心领神会,小心上前,瞧看起胖鼓鼓的小娃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将小娃娃吵醒,而后扭过身子,对着红桃挥手示意,拿过锦袋,从里头掏出金锁,放在了炕头。
“小孙子可取名字了?”文柒退到土炕对面,泉妈妈搬来的几把木凳前头,然后坐下。
泉妈妈给两人沏了碗茶,方才坐下,轻声笑道:“取了,叫个秋生。”
秋生?好耳熟的名字,文柒想起八零年代香港某恐怖片里的男二号,叫起来挺上口,可好像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不过也不奇怪,在这个缺乏教育的年代,他们不像权贵富家那样,连取名字都讲究。
就好比苏家,三个女儿分别叫文兰,文婉,文柒;三个儿子分别叫烨文,熠文,煜文。
名字里全都带个文,寓意十分明显,那就是告诉外人,我家可是世代书香,高阶级知识分子!
但有一点文柒很不懂,那就是三个儿子的名字里全都带个火——难不成三个儿子,都是五行缺火的人?
“屠秋生…是个不错的名字,妈妈取得?”文柒问道。
泉妈妈略有得意的笑笑,炕上的女子放下已经熟睡的小娃娃,挪到炕边接过话茬:“我们家也只有母亲认识几个字。”
“三个女儿的名字都叫什么?”文柒又问,对比男孩,她还是更加喜欢可爱的女孩。
泉妈妈闪开身子,将藏在身后的三个小女孩拉过来,介绍道:“这是老大招娣,今年六岁;这是老二再招,五岁;这是老三还招,四岁;”
还真是目的性强,直白又随意,弄的文柒不知道说什么好。
岔开话题,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文柒见外头天已经全黑了,便准备打道回府,刚站起来,就听到院儿里头响起沉沉的脚步声,紧接就见着一名皮肤黝黑,衣服沾满油渍的男子走进屋里。
男子见到文柒和红桃,一时意外,半天没说话。
泉妈妈见状紧上前给两人介绍起来:“这就是我那儿子屠二狗;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四姑娘。”
男人抱拳行礼,用他洪亮的嗓音说道:“不知道四姑娘来家做客,多有怠慢。”
文柒没回话,只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就和红桃朝外头走去,因为男人身上的腥臭味实在太重,她怕自己张嘴说话的时候吐出来。
来到门口,又和泉妈妈唠了几句,期间眼尖的她发觉门口除了她们的马车,还有一辆坐满小孩儿的驴车,不禁让她好奇,上马车后对着红桃询问起来。
红桃看了几眼,摆头咂嘴道:“人牙子的车,应该是来这儿收小孩的。”
收小孩?那不就是人贩子吗!
文柒心头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难道泉妈妈家里,要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