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女孩儿到底是谁，能让你苏四小姐，如此舍命去追？”南永玥牵着马，和文柒一同走在回去的路上。

    文柒拉着女孩的手，静静道：“我小侄女儿。”

    南永玥呵呵几声，调侃道：“你这小娘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说不是，现在又说是。”

    文柒不言语，只抿嘴憋笑，挑眉看向南永玥，心想红桃不是说他是京都出了名的纨绔骄纵吗，怎么只长了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脾气却好的没边，为人处世还挺仗义。

    见文柒这副表情，南永玥嘴角一动，又看向紧紧抓着文柒手的小女孩儿，开口问道：“小丫头，你是谁家的？”

    小女孩怯怯的瞅着南永玥，仿佛惊魂未定，小嘴闭的严实像城门，半响过去，愣是一字没说。

    文柒微微一笑，见南永玥脸上有些挂不住，便将话接了过来：“她叫招娣，我乳母泉妈妈的小孙女儿；上个月泉妈妈儿媳生了个小娃娃，所以今日我便想着来送点礼，结果碰巧撞上这丫头被她爹卖给人牙子……也不知是何原因。”

    南永玥一脸匪夷所思的看向文柒：“方才让我帮你，又从我手里敛钱的时候，小脑袋瓜子不是很聪明吗，现下怎却没了头脑？况且，那人牙子不都说了吗，这些孩子都是家里养不起，才被卖的。”

    文柒幡然醒悟，对啊，自己早该想到的！

    就像是七八十年代那样，家里孩子生得太多养不起，便趁着孩子没长大，送出去或者卖出去，一来家里能少些开销，二来也能得到点钱。

    照这么说的话，她就不能把女孩儿重新送回去了，否则说不定那天屠二狗又把她卖给人牙子了。

    可是不送回去，这么小的女孩儿又能去哪里呢？

    思索之际，红桃和泉妈妈总算追了上来，看着文柒牵着女孩，泉妈妈当场老泪纵横，紧紧抱着女孩哭了好一阵子，而后拉着女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了好几声响头，“奴婢多谢姑娘把我小孙女儿给救回来，此等恩情无以回报，日后甘愿为姑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文柒瞧着心疼，和红桃一人搀起来一个，“妈妈说的什么话，此前我病重，不也是妈妈悉心照料我才捡回一条命吗；况且，招娣也不是我一人追回来的，论功劳，还是南公子的最大。”

    泉妈妈听后又对着南永玥鞠躬道谢，说了些感恩戴德的话。

    南永玥微微挺直身子，向文柒投去赞许的目光，抬手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四姑娘，既然人已经追回来，我就先行告辞了。”

    “啊，你要走啊。”文柒脱口而出。

    南永玥一时有些懵，这是什么问题，“这天色已晚，不走作甚？”

    “也对，既如此，那就改日再会；今日之事，就当你还我人情了！”文柒说道。

    南永玥看着眼前这个外表柔不经风，笑颜如花的女孩，不自觉的勾起嘴角，顽心忽起，含笑道：“一码归一码，你不过是帮我保守秘密罢了，可今日我是帮你追回一条人命来，这怎么抵消？”

    “南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文柒问道，她没搞明白这人的心思，只感觉隐隐不妙，想着自己是不是玩过头了。

    南永玥跨上马背，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朗声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想告诉姑娘一句，日后若有难事，尽管来找我便是，反之，我若是有事要请四姑娘帮忙，四姑娘也不能拒绝呀。”

    文柒稍加思索，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你这个朋友我交了’吗，说这么多有的没的，难道这个年代的人都喜欢话里藏话，让别人琢磨？

    眯起眼睛，假意笑了几声，“当然，当然。”

    …终于送走南永玥，文柒算是松了口气，但想起无处安放的招娣，便又发起愁来。

    就这么一直走到巷子口，本安静的女孩忽然停下脚步，拉着文柒的衣角死死不放，仰头可怜兮兮的说道：“能不把我送回去吗？”

    文柒沉默了，不忍的摸了摸女孩的头，苍白又无力的说道：“招娣不怕。”

    怎可能不怕？

    在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年龄中，被人狠心抛弃，更何况抛弃自己的人，还是自己最亲最爱的父亲，那种感觉，好像就是天塌下来了吧。

    “泉妈妈，你家里有别的亲戚吗？”文柒问道。

    泉妈妈摇头，她又何尝不是从小便无父无母，独自漂泊在世的苦命人。

    打拼许久，好容易寻了个一样孤苦无依的男人成亲，结果刚生下一个儿子，男人便因肺痨撒手人寰，无路可走的她为了养活儿子，就进到苏家当了奶婆子……

    “既如此…招娣，你愿意跟着我回苏家吗？”文柒又问。

    女孩没回答，抬头看向泉妈妈，泉妈妈连连摇头：“这怎么能行，今日这丫头已经让您费心费力了，又怎敢再添麻烦，而且，这要是让大娘子知道了，又该刁难姑娘您了！”

    文柒自然知道，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任何比这更好的办法——既然选择将这个孩子从人牙子手里买来，就不能半途而废。

    “没事，如果大娘子问起来，就说是新买进来的房内丫鬟。”文柒似是想好退路。

    “可这不合规矩呀，往年家里买人进府，都是大娘子身边的淮妈妈主事，这么说迟早会被发现。”红桃说。

    那怎么办？不能送回去，也不能带回去，又没地方送，难道就这么扔在大街上？

    ……

    夜深了，文柒坐在马车上，轻抚着躺在自己腿上，已经睡着的招娣。

    她最终还是选择将招娣带回苏家，想着不管怎么，也得过了今晚再做打算，总不能整个晚上，就这么站在大街上想办法吧，自己这副身子可吃不消。

    车子行了半响，终是抵达苏府小西门。

    文柒将睡熟的招娣抱进东暖阁里头，轻轻放在铺着棉絮被垫的四方卧榻上后，又叫红桃从里屋拿出锦团薄毯盖在女孩儿身上。

    “今夜就让她睡在这儿罢，还暖和些。”文柒眉头不展，坐在一旁的藤椅上，呆呆的看着女孩儿。

    “姑娘您也更衣睡罢，今天来回折腾这么久，想必也累坏了。”泉妈妈黯然道。

    文柒长出一口气，如今事情还没彻底解决，她就是躺床上也是闭着眼想法子，怎么可能睡得着，“等困了我也不是不能自己褪衣，你俩回去歇着罢，明日还有许多事儿要做呢。”

    泉妈妈看了眼文柒，又看了看床上的小孙女儿，双眼再度湿润，“奴婢告退，姑娘早些歇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文柒微微点头，待红桃和泉妈妈出去后，闭上双眼，沉思起日后该如何安置女孩。

    可她忘了，如今的自己也才十四，也是一个自身难保的女孩。

    “难啊难，难，难…”文柒嘴中不停喃喃着：“难…南，南永玥…南永玥呀。”

    不知怎的，文柒突然将念叨出南永玥的名字来，引得她睁开眸子，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或许，自己可以再找找他，朋友嘛，你帮我我帮你才算朋友，不是吗？

    不过，自己如今的身份是个还未出嫁的黄花大闺女，自己这么三番两次的去找个同样没成家的男人，这要传出去，即便自己不打算嫁人，也由不得自己了！

    不然，自己就是不守妇道了！

    嘴里长出一口气来，无力的歪在藤椅上，又重新闭好眼睛，道：“这该死的规矩，该死的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