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友邻和罗晓萌在培训中心报到之后分到了宿舍。两人住在隔壁。胡友邻简单洗漱之后就躺在床上发呆。同时三姨处机山人出来，轻松接管了宿舍房间的中控设备。然后她意外接收到了不知道哪个明明不知道从哪里发来的通讯请求。

    让留守昆仑秘境的明明验证过之后，一个风尘仆仆的明明跑了进来，一见面就大呼小叫：“不好了，女菩萨刚收在座下的三个童子要完。”

    古临潼本来没想真的来总公司述职，因此他根本没准备会议上的发言文件。总经办的那个小秘书跟他确认汇报流程，他也心不在焉。

    现在他只觉得这十几年像一场噩梦。那么明显的邪恶，自己怎么会泥足深陷，对所谓的无生老母深信不疑呢？想来真是可笑，真空家乡，我竟然真的相信舰队之外的太空深处有个“彼岸”。要不是被那个女人阻止，这回可真就稀里糊涂“回老家”了。蠢得匪夷所思啊！

    什么女人？

    古临潼猛然一惊。嗯？难道不是我，我们阻止了劫机犯吗。我什么时候加入过真空家乡？

    那个女人的面容和身影瞬间清晰。冲向驾驶舱的飒爽英姿，无惧无畏的她，对了，我想阻止她，结果摔了个狗吃屎。她回眸一笑，从来没从任何一个人眼睛里领略过那样的善和美，以及信任。她仿佛在说：重新站起来，你行的。

    过往记忆汹涌而来，轻而易举冲破了这几天的浑浑噩噩。

    南无加特林菩萨，能除一切苦厄！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三兆六万光明咒，今日方知我是我。

    内观方寸，业火红莲之上，一派天真盎然。

    秘书小姐还在微蹙眉头耐着性子跟自己核对汇报内容。她心里一定烦透了这个显然毫无准备的油腻中年，可为了工作还是得虚与委蛇，连不满都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众生皆苦啊。

    古临潼心中一片澄澈，开始积极配合秘书。沟通变得顺畅，很快就梳理出一个大纲。明天才是正式会议，古临潼还有一天时间准备材料。离开总公司大楼之后，他马上返回酒店，想应付过明天，有得好忙了。

    跟各种表格、数据、文过饰非的话术较劲了好久。窗外的人工光源开始模拟夜色降临，终于算是大功告成。他把文件发给秘书。对方火速回了个大大的笑脸。

    接着，一个匿名账号发来一则消息：

    真空家乡来杀你了。火速离开酒店，去人多的地方。落款是一个回眸的卡通笑脸伸手比出个六。

    古临潼删除消息，立即出门，顺着消防通道一路小跑下到一楼。在前台假意问了一下附近有什么特色小吃，然后出门钻进了人群。

    罗晓萌坐在胡友邻的床上。胡友邻坐在椅子上，给罗晓萌画眉。

    “我是不是上贼船了？真的不是被你洗脑了？”

    “不是，当然不是。”胡友邻使劲摇头，然后非常机械地停下来。

    “你怎么知道真空家乡要杀他们？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哪知道，是我大姑知道。”

    “你大姑？”

    “就是现在给你化妆的人。”化妆的手停下来，挥了挥，算是打个招呼。

    罗晓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又出来一姑？你自己当自己的妈当自己的姨可以理解，说明潜意识里面缺乏母爱。那你缺父爱怎么不变出个爸爸来？姑算是怎么回事？”

    “呃，只有我姑不是我妈造出来的。呃，也不对。只有我姑才真是我妈造出来的。等会儿，我捋捋，从我这里论，那是我姑，从胡友邻那里论，那是我姐，我妈是我姥姥……”

    “行了，快停止精神污染行为。”罗晓萌心说这一家子妖魔鬼怪，跟他们为伍真的没事吗？

    “那最后那个落款什么意思？保持电话联系？”

    “那是‘圣女的回眸’和‘六管机炮护体’的意思。你得加强教义知识学习了，红莲都明白，你这个圣女反而不懂，不像话。”

    说话间，胡友邻手不停，如机器般精确，在罗晓萌脸上涂涂画画。没多大功夫，大功告成。

    罗晓萌看着镜子里那个成熟高雅，倩兮盼兮的“圣女”，一时失神。

    “怎么样？我姑这手艺如何？”

    “我这样能上街吗？”

    “必须能。把衣服换了，我在外面等你。”

    圣女出现在面前时，一切焦虑和不安烟消云散。周围的喧嚣骤然远去。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圣女。高贵淡雅，出尘脱俗，又温柔可亲，仿佛能够包容所有的愧疚和悔恨，能消解所有的不堪和罪业。

    古临潼有些局促，下意识地踢着满地的烟头。他喉头微动，想打个招呼，又不知道在酒吧这种人多眼杂的场合如何开口才既不失礼又不扎眼。

    其实更紧张的是罗晓萌。让她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也总有周旋的余地，可这种见面，还真是有生以来头一遭。应该怎么开始？像电影里的坏人接头那样对暗号吗？

    “你只需要微笑。”旧梦适时出现在罗晓萌的视野里，就站在那个中年男子旁边。

    罗晓萌目光一紧。

    “我只是在你的心理学投影中，别人是看不见的。好了，微笑，高深莫测那种。你是最美的，最高贵的，这个男人只是你的马仔。赏他一个可以解冻固态氢的温婉微笑，他就能替你死。”旧梦挽了个毫无必要的手花，这是偷着跟忘尘散人学的，他早就觉得很拉风，一直想用来着，只是当着正主的面一直没好意思。

    心理暗示的影响几乎是明着来的，罗晓萌意识到了，但并没抗拒。尽快代入角色才能早点完事。

    于是她笑了。

    古临潼仿佛看到天花乱坠，仿佛听到妙音入耳。圣女说：“辛苦了，坐吧。”

    “圣……”古临潼赶紧镇静心神，像小学生面对班主任那样拘谨的在卡座坐下。

    “叫我小萌。”罗晓萌食指轻触唇尖，“自然一点。”

    “属下恭领圣训。”

    “那长话短说吧。你被出卖了。真空家乡要处决你们这些已经失败的‘实验体’。菩萨慈悲，令我助你们三人脱困。”

    圣女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压过了嘈杂的背景音，直透心底。

    “准备好实验新技能了吗？”旧梦在旁边掩嘴轻笑。罗晓萌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语气都在模仿自己，惟妙惟肖。女人果然天生都会演戏，陆战队出身的女人也不例外。当然了，这里面也有自己推波助澜的功劳。

    罗晓萌微微点头，心底暗道，“改造我吧。”

    “没那么严重，胡友邻那才叫改造，你这个，充其量算是一点轻武装。”旧梦打了个响指，明明的力量通过她投射进罗晓萌的精神世界，轻车熟路地构建出一个心理视觉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小“武器库”。霓虹风格的交互界面投影到罗晓萌的眼底。

    淡蓝色的菜单并不长，被高亮选中的第一项正在微微发着紫光。

    ·信息灌输·

    罗晓萌轻轻眨眼。一串被特殊调制的次声波从她的声带发出，透过附近所有人的耳膜，但是只有经过加特林菩萨“加持”的古临潼才能对信息解调。那是一份足有数千字的行动计划。如刹那三万六千转的机炮一般干脆利落，被瞬间接收。

    古临潼在心中随喜赞叹。果然，加特林菩萨的神通真实不虚，圣女给的圣训够有劲，自己的脑子就像被烫了一下，所有信息就全记住了。这就是圣女的风格吗？简单粗暴有效，机械精确的暴力美感。

    “你再坐一会儿，我先走了。”

    目送圣女离开，清新淡雅却又占据了所有嗅觉的女人香气散去，他重新听到了嘈杂的音乐。男男女女的笑声嘲哳难听。烟草和酒精的刺激气味，混杂着人身上的汗味和不知从哪传来的臭脚丫子味，令人作呕。古临潼怅然若失，只想赶快离开。

    离开酒吧，新晋圣女几乎是落荒而逃。

    逃回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洗了一把脸。旧梦无奈地提醒她用卸妆水，但是没用，罗晓萌就是想把头扎在水里面当个鸵鸟。

    实在是太羞耻了。

    好不容易缓过来，罗晓萌缩进被子里不动弹了。

    “有那么难以接受一个更好的自己吗？”

    “我不觉得那样更好。那个模样，我都不好意思吃零食。”

    “第一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本来都准备你绷不住的时候直接给他催眠。没用上。”

    “那以后再见红莲你来吧，我同意暂时交出身体控制权。”

    “不不不，那不行。违反原则。我们是有教训的。当我们完全控制一个人的时候，没办法做到不对原有的精神结构造成不可逆的改造。好歹胡友邻就是我们自己，就当是自己把自己当成傀儡摆布，但对你，不能那样。”

    万一再造出一个忘尘散人，那可就乐子大了。

    “不见见小邻吗？你现在可以不经过我直接跟他心灵对话了。功能菜单最下面有个呼叫，二级菜单里有小邻和三个童子。在五米之内有效。再远你的大脑负担不了。等局势安定下来，可以给你植入一个放大器。我们有这种技术。”

    “你呢？我怎么联系你？现在都是你主动出来。”

    “我们商议了很久，觉得还是不应该在你脑中长期驻扎，过多干预会影响你的心智。所以才为你定制了那个武器库。我看你适应力挺好的，再加上你只要靠近小邻，我们就可以聊天。”

    “我怎么面对胡友邻？我是说小邻。他算是我的上级？”

    “说什么话，我们是伙伴，不是上下级。一切如常就好。”

    “你说我会不会人格分裂？你看，圣女状态下，我好像就不是我了。”

    “现在的你是你吗？舰史馆的小萌还是原来那个陆战队员吗？人总是会变的，不必拘泥表象。你看我们家这些人就不在意这些。”

    “白莲和黑莲约的什么时间？”

    “呵，积极起来了哈？来，试试武器库中的化妆功能吧。咱们得快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