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临潼精神饱满地完成了述职报告。参加会议的公司高层也大多已经从不同渠道得知了古临潼就是前两天021劫持案中的主要人物之一。无不对他的机智勇敢和谦逊低调报以慷慨的赞扬。古临潼有点苦恼地表示，自己只是打了个下手，没扯后腿就是万幸。真正的英雄是其他人。

    是圣女大人。智勇双全的圣女大人。

    他谢绝了“详细讲讲”的邀请，结束会议后匆匆离开了公司，连会后例行的宴会都没参加。附近的停车场里有安排好的一辆车，证照齐全，登记在一个刚成立的小公司名下。

    古临潼驾驶这辆车驶入了隧道，不久进入了天字号舰最混乱的贫民窟舱段。按照圣女给的地址，他钻进了俗称“花街”的红灯区。

    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这种地方。看到街边东倒西歪的醉汉和经历过不知道多少次身体改造，身材夸张艳俗的流莺，他不由叹息。他知道这里其实才是各种地下组织泛滥的地方，其中就包括“真空家乡”。

    然而有趣的是，这里的教徒跟他这种完全不一样。教内他这样的人有时候戏谑地称这种地方的“教内同胞”为“污衣派”。而他们自己，自然就是更高级的净衣派了。

    当然，污衣派的人怎么称呼他们，也有所耳闻：傻X。原因无他，污衣派的人其实对彼岸世界是不怎么相信的，他们加入教派除了盲从，就是寻找一座靠山，跟加入某个帮会并无太大区别。

    像劫持021去寻找“真空家乡”这种任务是不可能找污衣派的，那些人层次太低，脑子大多已经被毒品和酒精烧坏了，既没有自愿“献身”的觉悟，也没有执行周密计划的能力。以前看不起他们，还真是愚蠢。至少这些傻子，比净衣派底层的傻X们可聪明多了。他们不会被教会上层的那些大人物所蛊惑，做一些可笑可悲的“光荣牺牲”。

    思绪万千之际，车子辗转下行，在立体迷宫般的岔路中驶入花街下层的一条陋巷。

    在车子已经进不去的地方，古临潼找到了目标所在：祖传军医，妇科圣手，医美专家，疑难杂症，内科外科，无痛人流，人机结合，古今辨证……回字形的灯箱广告包围着四个霓虹闪烁的大字：韦慈女诊。

    不明所以。凑近了看，是韩慈安诊所。所字下面还有个箭头，指向旁边一条更窄的小巷。如果胡友邻在这里，一定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确定无误后，走进窄巷，看到一个小门，上面简单写着两个字：诊所。推门进入诊所，还挺敞亮。一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女护士在那鼓着腮帮子吹指甲。她注意到有人进来，颇为狐疑，“你干嘛的？”

    来诊所还能干嘛？古临潼忍住吐槽，只说是朋友介绍的，已经预约过了。

    护士支棱着指甲油未干的两手，左右为难。最后她努努嘴，示意古临潼自己在电脑上找预约记录。古临潼上前查找，其实不难找。今天就三个预约病人，他是最后一个。

    “你叫洪立言？”

    “是。”

    “老韩，来大活了。”护士冲里间喊了一嗓子，又对古临潼努努嘴，“大夫在里面呢，你先进去聊会儿，等我晾干了就手术。”

    这么草率的吗？

    古临潼走进里面的诊室，看到韩大夫正在煞有介事地翻阅病历。

    “来了？”

    “你好，韩医生。”

    “道上都叫我老韩。”

    “你好老韩，什么时候开始？”

    “等护士准备好手术室就开始。在此之前，我想跟你聊聊。”

    “聊聊？”每当有人想跟他聊聊，基本没什么好事。

    “你知道吗？舰队是一个无比复杂的整体。复杂到如今的人类其实已经没法把握舰队的全貌，甚至想要让舰队完全停下都不可能。”

    古临潼觉得这位医生话里有话，“据我所知，舰队很快就要停下修整了。”

    “不不不，”老韩摆摆手，“我说的停下是反应炉停机，所有系统停止运行。错综复杂的管理机制和安全机制，彼此关联互为依赖的控制程序，千年以来舰队已经逐渐进化为一个自组织自协调的‘生命’。不妨做一个思维实验。假设一瞬间，舰队里所有人都消失了，你觉得舰队会怎样？又假如相反，舰队消失了，只留下我们这些人类漂浮在太空中又会怎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古临潼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你是‘进化人民阵线’的。”

    “不，你不明白。那些胡乱拿活人做生化实验的疯子完全是南辕北辙，殊为可笑。血肉之躯无非是一些蛋白质，高等生命怎么可能脱离技术手段单凭肉体存活在这宇宙中？”

    “那你的意思是？”

    “应该顺应。你知道吗？舰队其实是有自己的意志的，祂完全可以脱离人类自由遨游在广袤的银河，但祂还是容忍了我们这些人类的拖累，慷慨地庇佑，无私地燃烧。”

    “我尊重你的信仰。但还是先手术吧，其他事我们可以过后再聊。”

    旧梦兴冲冲地离开了罗晓萌，比原定的时间还早。起因是红莲给圣女的秘密邮箱发了个消息——其实是发到了侵入了真空家乡某个秘密服务器的明明那里。用旧梦的话说，灯下黑的乐趣堪比偷情。

    罗晓萌一晚上见了三个新手下，给他们加强了思维控制，把忠于菩萨，仰慕圣女的思想像钢印一样深植他们意识底层。现在她也想给自己一个钢印，让自己毫不动摇地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正义的，正确的，可以问心无愧。但是那不就是给自己洗脑吗？她下不去手。

    胡友邻来找她聊天，被她赶走了，因为她发现从圣女状态切换回“正常状态”并不容易。或者说，二者之间的界限很是模糊。

    见过三个手下之后，尤其是在肆无忌惮控制三个中年男子，确认过他们的生死都可以操之己手之后，不由自主地，看待周围的人都会产生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她不想让胡友邻看到自己这微妙的变化，有点尴尬。

    几天以来，她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一个几乎放弃任何积极态度的混吃等死之人，一跃成为某个秘密“教门”的“圣女”。说是变化，也可以认为是某种回归。

    以前她是有几十个手下的，那时候她意气风发。弟兄们对她信任，对她越来越骄横跋扈的性格容忍，只是因为她一直正确。直到一次彻底的失败，辜负了所有信任。

    她还记得，当时她的副官军士长提醒过她，行动之前最好再谨慎一点，可她那时已经听不进任何建议了。为什么要听？她可是二十岁出头的中尉，战功卓著的陆战队少壮派指挥官，恐怖分子的克星，勇猛果敢，从不失败，前程似锦的陆战队之花！

    她忘不了副官把她踹进逃生舱时的那张脸。那是一个军龄和她的年龄相当，年龄足够当她父亲的老兵，自己怎么会错误的认为自己比他强？他舍命救出自己的时候，是在救一个刚愎自用的差劲长官吗？还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女孩？

    德不配位。这是她自那次惨败之后对自己的评价。接受过精神评估之后，她主动提出了退役申请。上面很快批复同意。离开部队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送她。

    不仅德不配位，还软弱。她不敢追查，为什么情报会出现那么大的纰漏，是谁出卖了她和她的士兵。

    这次的手下按理说不值得珍惜。但是她决定，即便他们是死不足惜的邪教徒改造而来，是“废物利用”，也不能轻易放弃。她给自己的定位是指挥官，永远不能再犯上次的错误。戒骄戒躁，谦虚谨慎。

    可是看看眼底这豪华的装备列表：

    信息灌输：对加特林菩萨加持信徒有效。这次只在安排三莲的脱身计划上用了一下。实际上就是强制精神干预。

    肢体控制：让自己的身体按照既定模板精确完成系列动作，不受任何干扰。用于武器操作，那就是百发百中。用于化妆，已经试过了。她给自己画同一妆容，100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通感：她闭上眼睛，仅靠听觉嗅觉和触觉就能在视网膜拟合勾勒出周遭的大致轮廓，配合肢体控制，她可以盲目击中移动中的敌人。就算是瞎了，她都能像个蝙蝠一样行动自如。

    魅惑：这一条她在见白莲的时候试着用过。这种能力发动的状态下，眼神、肢体动作和语音语调都不再完全受控，都经过了“武器库”的“微调”。效果只能说字面意义上的“立竿见影”。吓得不由自主“亵渎圣女”的白莲差点当场自杀。见黑莲的时候就没敢再用。

    催眠：效果与旧梦常用的手段类似，可以令对象不由自主地陷入预设的心灵情境，容易被引导和暗示。她对黑莲用了这个手段，黑莲的反应跟旧梦影响下的红莲一样。

    呼叫：在近距离内用于同伴之间的隐秘通信。这一功能其实分两种机制，跟胡友邻之间主要依靠胡友邻脑中植入的通信接口，按照预设协议调制微弱的脑电波，他就可以接收到。对三莲这样的信徒，则需要通感、催眠、肢体控制等数种能力混合使用，令经过对应改造的心智可以“理解”对方的意思。

    拥有这些能力，几乎可以算是超人。如果能熟练地综合运用这些“武器”，在人群中几乎可以无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