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的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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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断头案(3)

    第二天醒来时,天上又下了细雨。

    安德鲁被洗车店的电话吵醒,他拿起听筒才想起自己的车正丢在加油站旁的店里做大清洗。但是洗车店在警局附近,他只能先搭车到分局。

    他到时是六点三十分左右。大多数警员还没有到他们的岗位上,但是他能看到布莱恩的办公室里灯已经亮了。

    于是在窗边看了半天太阳雨的安德鲁只能百无聊赖地敲开布莱恩的大门,和他讨论起案情。

    办公室里,布莱恩正提着个马克杯对着他的绿植浇水。

    安德鲁关上门,慢慢地踱步过去,看见每一盆长势都不怎么好,连叶子边沿都呈焦黄色,偶尔还有几个烟灰烫的洞。几个被碾灭的烟头连泥带土地丢在窗台上,似乎是刚刚才挑出来的。

    “什么时候养的盆栽?”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三月份从家里搬的,”布莱恩也不浇水了,收回手里的马克杯,“咕咚咕咚”地喝下几大口,顺手码在桌子上,“小孩子养的,老婆不让放家里。”

    “你女儿看到这几盆仙人掌怕不是要哭出来。”

    “多肉多肉。”他纠正道。

    “一样的。反正都会哭。”

    “小孩子一下子就忘了,她现在哪里还记得。”

    “那可不一定……”安德鲁轻笑着打趣。

    “整得你结婚了似的,你懂还是我懂。”布莱恩嗤笑一声,也顺势坐下了。不过很快他就换了个话题,问:“安德鲁,那些资料你都看过了么?”

    “昨晚倒是都看了一遍,”安德鲁摇了摇头,“坦白说,就凭那些资料,我觉得目前形势不同乐观。”

    布莱恩也觉得头疼,“现在上头可是越催越紧。”

    “警监怎么考虑的?”

    “他么?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帮我们顶一顶罢了,他现在也是在催的。上层催中层,中层催底层,不就是这样么?”他瞥一眼安德鲁,“情况越闹越大,那些记者和苍蝇一样围着我们转个不停,前几日还有希腊裔的小型集会在市政厅门前抗议,幸好被及时处理了——现在局势可不容乐观。”

    安德鲁皱着眉头暗示:“如果我们没查出成果的话……”

    布莱恩摇了摇头,没回话。

    于是安德鲁就闭了嘴不多说了。

    沉默了一会,布莱恩说:“总之还就是这么得查下去,稳扎稳打嘛。刚刚不是新出了受害者吗?比之前又在时间上有点不同,我们先查着看,耐住性子。这确实是一桩大案,他这么高调,总会有漏马脚的一天。”

    安德鲁叹了口气:“我刚复职怎么就到你专案组里了?”

    “谁知道警监怎么想的,”布莱恩说,“估计是看咱们俩关系好吧,一直打羽毛球来着。如果我孩子小一点,我就让你当她教父了。”

    教父么……

    有那么一瞬安德鲁沉默了,他摩挲着自己的手背,问道:“什么时候开会?”

    布莱恩转过手腕给他看,敲了敲表盘:“现在。”

    上面已经是八点整了。

    …………………

    会议室在二楼西侧,沿街的百叶窗没有拉下,他们两个还没有进门就被一群同事发现了。

    “早上好啊,各位。很好,今天大家都来齐了,”布莱恩推开门拍了拍手,介绍和他一起进屋的安德鲁,“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了,今天正式介绍一下——这是刚刚复职的安德鲁警司。警监大人叫他来帮我们专案组的忙。”

    屋里坐的七八个人有不少是他认得的朋友,两个资历深的警探、一个老法医、一个心理学顾问。剩下的那几个安德鲁一一为他介绍了,都是从总局调过来的老人。

    大家就一阵寒暄,握手问好。

    靠墙坐着的是总局的苏珊娜警探,两人之前合作过一段时间,他顺势就坐在了她身旁。

    “我昨天没看到你。”

    “在外面忙呢,”她问道,“你现在是……”

    “唉,待会再聊吧。”他摇了摇头。

    会上其实没做什么太大变动,大部分都是对原来任务的总结与简单分配。安德鲁也是初来乍到,对很多事情不了解,也就只能默不作声,等着布莱恩对他的安排的。

    后来谈到新出现的受害人,昨晚已经有人来认领尸体了——说是住在阿根廷街的桑松·安东尼奥,一个餐馆的洗碗工。布莱恩强调新受害者与之前的众多受害者相比有许多不同,比如死亡时间打破了半个月一起的规律,比如受害者面部特征明显遭到破坏……

    他同大家讨论了一下,决定还是由之前负责上门的苏珊娜和新来的安德鲁一起去取证。

    “那么,苏珊娜,安德鲁今天刚来对案件还不熟悉,就麻烦你先带着他了。”布莱恩在征得了安德鲁同意之后说。

    “没有,我前几年有幸和安德鲁警司一起工作过。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安德鲁就顺势说:“有幸有幸,荒废了这么多年,不拖后腿就算好的了,还得您多多关照。”

    事情就这么定了。

    散会的时候,安德鲁借了苏珊娜的表一看,居然才九点出头。

    “不得不说,布莱恩的效率比我高得多。”安德鲁系上安全带。

    雨还没有停,两人各提了一件雨衣就出去开车。接近透明的雨丝从青灰色的天空中飘落,逆着灿烂的阳光迎风飘落在前档车窗上,即使没有碰上他们的脸,也能感到雨中丝丝的凉意。雨点在车窗上粘住,不经意时看过去,就好像没有处理干净的小玻璃点一样。

    安德鲁不亏是洲际越野大赛的季军,一摸上方向盘,深一脚浅一脚油门,警车就如同活鱼般在车流中窜出老远。

    “为什么这么说?”苏珊在一旁问。

    “换做是我,这个会我估计要开到十点多。”他开玩笑。

    “啊,原来你知道啊,”想起警司修养之前的会议,她禁不住笑了。

    “我多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笑了一会止住了,转而问:“话说啊,安德鲁,你现在状况还好么?”

    “还好吧,病姑且算是养好了。”

    “对不起,但是当时我被调到新泽西州了,所以很多东西没能听说,你之前是因为什么原因住院的?”

    安德鲁撇了撇嘴:“一个醉汉罢了,配枪在街区里打闹了一通,我不小心被他击中了……”

    苏珊娜深吸一口气:“我很抱歉,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对不起……他被抓了吗?”

    “我反击时……击中了他的肺部和肝脏,”他叹了口气,似乎在想什么措词,“他被送到医院去后没活下来,而我,我很幸运,没被击中要害。”

    苏珊娜一时说不出话来,安德鲁只是止住了她道歉的由头。

    “忘了这些吧,”他摆摆手,“我们要去哪?”

    苏珊娜翻了翻她的记事本:“先去他住的旅馆吧,阿根廷街三十一号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