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的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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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断头案(4)

    时间到中午十二点,雨差不多停下来的势头了。

    两个人在一家快餐店门停车,因为快餐店里不提供座位,一人点了一份套餐,披着雨衣躲在屋檐下解决午餐问题。

    苏珊娜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一边咬了一口汉堡,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们先来总结一下上午寻访的得到的信息。”

    “你说。”

    “受害人桑松·安东尼奥,高中肄业,目前居住于阿根廷街的玛丽·约翰尼太太出租屋内,经济状态糟糕,已经拖欠三个月的房租。直系亲属只有母亲一人,是单亲家庭。母亲则居住在B-shop商店的员工宿舍中……”

    “继续。”安德鲁说。

    苏珊娜给他翻了个白眼,说:“没什么好念的了。剩下就是这个人的评价还有个性……嗯,都是房东和他母亲的原话,他这个人的交际圈很窄的……你要听我也可以读给你。”

    警司喝了口可乐,接过笔记本,仔细回忆了一下,问道:“我记得在他家不是翻到了他的手机吗?你看看能不能打开。”

    能找到的有关的物品都放在车的后座上了——“再说,手机又没电,只能等我们回警局换电池。”苏珊娜揭下她的雨衣兜帽,露出一头麦金色的流水般的过耳长发。

    “怎么?我们现在回去吗?”她问到。

    “…………啊,不,我们再去他工作的餐馆看一看吧。”安德鲁摇了摇头。

    安东尼奥工作的餐馆名叫“三叟餐厅”,离这位置也有那么远。

    两人简单解决了午餐,安德鲁把车从一旁的露天停车场里开车出来,沿着高铁线一路开出城,在郊区远远地看到一个家庭餐馆上用法文写着“三叟”。

    “就是那家?”苏珊娜远远地指着郊区一间超市旁的小餐馆。

    “对。”

    安德鲁将车往店前空地一摆,携着苏珊娜推门进去。

    这名字明显是借鉴了法国的双叟咖啡馆,但是两人进门一看,就知道这两者没半分钱的关系。餐馆只有一层,摆了十几个座位,现在也只有几个顾客在坐着。它的装潢也颇为简单,只是在窗台和柜台间摆了几个怪模怪样的小瓷人,第一眼看过去甚至有点吓人。

    “认识桑松·安东尼奥吗?”安德鲁越过迎来的服务员,掏出证件直直地要往后厨闯。

    后厨里人不多,两个厨师一个在炖蘑菇汤、一个在角落里玩填字游戏。

    “您是?”主厨估计就是那个玩填字游戏的汉子,拿围裙擦了擦手凑过来。

    安德鲁抖了抖证件:“警察。”他的目光在后厨里慢慢地游弋,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两分钟,他的注意力回到主厨的脸上,重问了一遍:“认识桑松·安东尼奥吗?”

    “认识认识,警长,”他立刻说,“不过他上个月就已经被辞退了,不知道您找他有什么事吗?”

    “辞退了?为什么?”

    “是的,是上个月的事,”主厨说,“因为他这个人这些天打碎了好几个盘子,而且……怎么说呢,他的工作态度太糟糕了,平常改三点钟到的他偏偏要拖到五点到。而且他原来在我们这是当服务员的,但是他态度很恶劣,和谁都能吵起来。”

    “恶劣?”安德鲁沉默了一下,“他在这边和你们相处不来?”

    “不止,长官,他几乎和我们这每个人都吵过。他差不多是主动惹事了。”

    苏珊娜前面一直在外面查看,现在进来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做记录。

    她插话问了一句:“你确定吗?根据他母亲和房东的口述,桑松·安东尼奥应该是一个相当内向孤僻,性格懦弱的人。”

    “他母亲肯定有感情因素在里面,但是我们可以确定他是一个很乖僻易怒,不好相处的人。”

    安德鲁转头看其他人,包括之前迎上来的侍者和在那里伺候蘑菇汤的厨师,他们都在那里点头。

    “你们老板呢?”

    “我本人就是。”主厨说。

    安德鲁略略侧目审视他,然后说:“安东尼奥在你这里工作的时候,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吗?举止失常,或者是和人结仇都可以。”

    “结仇嘛,我就不敢肯定了,虽然餐厅里的大家肯定不至于恨他恨到这个程度,但是外面的人我就不清楚了。至于平常的行为……”主厨思索着半天说不出话。

    “什么?”

    “他确实有几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换衣间里干什么……他之所以辞职也是因为我疑心他是不是在背地搞什么动静,所以就问了一下。”

    安德鲁就接着问:“然后?”

    “他就又发了疯,和我们对骂起来。”

    苏珊娜和安德鲁两人对视了一下,然后问:“他的东西还存在你这儿吗?”

    “怎么说呢?我看过一次,其实没有什么东西。”

    苏珊娜说:“你给我们看就好了。”

    换衣间位于卫生间附近,门也没锁,只是一推就开了。主厨摸到傍边的电灯开关,指着靠墙一列的铁柜子中的一个,说:“那就是安东尼奥的柜子,里面已经被我掏空了。”接着他又指着一旁堆放杂物的桌子,“那上面应该就是他的东西,但是我不确定有没有遗漏。”

    铁柜没有上锁的就曾属于安东尼奥,苏珊娜蹲下身子去查看,发现里面似乎留有一些秽物。

    她拿手沾了一点凑近鼻尖。

    谢天谢地,是厨房里的油污。

    主厨,亦或者说老板,确实没说谎。铁柜里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本来应该挂锁的铁环处有异常明显的摩擦和磕碰痕迹——这往往代表主人关开柜子时过于粗鲁。

    还有——她一点点摸索着柜子的铁皮,在上方碰到了粗糙的划痕。那是他的名字,他在上面以希腊语刻下了“桑松·安东尼奥”——

    “那是他的笔记。”主厨的声音响起。

    “上面写了什么?”

    “他的工作经历,有时候他会在里面写下一些辱骂他人的话。”

    “你都读过了么?”苏珊娜听见安德鲁如是问到。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两人已经谈起来了。她起身凑了过去,看见警司手里拿着一本黑色人造革的记事本,上面的英文歪歪扭扭,好像老太太手里的毛线团。

    “没有,我看一会就不想再看了。”

    “他没回来要?”安德鲁注意到苏珊娜在看他手里的记事本,稍微倾斜一个角度好让她看清。

    苏珊娜撩起垂落的几缕乱发,将之归到耳后。

    “他没来过,从辞职那天起他就没来过了。”

    “…………嗯,啊,所以这些东西就一直丢在这里?”警司回神问道。

    “我在把它们拿出来之后就没有动过了。”主厨局促且诚恳地说。

    安德鲁就顺势把手里的记事本递交给苏珊娜,左右看了看,然后问她说:“你觉得这里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苏珊娜直起身,摇了摇头:“我估计没有了。”

    “是吗?”听罢,警司转头对主厨说,“先生你还有什么需要反馈的吗?或者说,要问的?”

    主厨想了一会,几次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但是他还是问了:“没有了,但是警长……还有一件事——长官,我可以知道安东尼奥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还以为你会更早问这事呢。”安德鲁耸了耸肩。

    他指了指那堆杂物:“他遇害了,你留下的这些东西可以丢掉了。”

    “死了?”

    这个满头大汗的胖子一下愣住了,他眨巴眨巴眼,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滑过,浸湿了他衬衫的领口。主厨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攥得一手心全是汗,帐然若失地盯着安东尼奥的那堆遗物。

    安德鲁也没有管他,拉着苏珊娜就往警车的方向走去。

    只是两人走到餐厅外时,回头看,还能看见主厨久久地立在换衣间的门口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