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的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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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断头案(5)

    “你今天是怎么了?安德鲁。”

    清晨,苏珊娜碰上了迎面爬上楼的安德鲁。警司黑眼圈很重,手里提着一袋子咖啡和甜甜圈,袋子里还能看见一块手机电池。

    “我刚刚发现桑松·安东尼奥的手机好像不能开机,你怎么没换好?是因为局里没有对应的电池吗?”安德鲁含含糊糊地问。苏珊娜注意到他的右脸有点浮肿,而且他说话时脸颊也在不时地抽动。

    “你的脸怎么了?”苏珊娜戳了戳他的脸。

    安德鲁“啪”地打开女人的手,解释说:“昨天晚上无小心把一颗智齿磕掉了。”

    “智齿?磕掉了?”

    “……你应该知道我在尽力把话说清楚了。”

    “抱歉抱歉。”苏珊娜笑着拱了拱手。

    这家伙什么意思啊。

    安德鲁耸了耸肩和下楼的女警错开。回到了自己位置上,他艰难地用自己右半边牙床咀嚼面包,然后把咖啡纸杯里的冰块拿吸管撬出来,拨弄在自己牙齿脱落的位置上。

    “嘶…”

    疼啊,他嘴角一咧,冰块又不免掉下来了。

    现在上午六点整,清洁工也才刚到,推着清扫工具在从安德鲁面前走过。他把沾血腥味的冰块吐到咖啡纸杯里,然后把早饭造成的一堆垃圾团起来塞进纸杯,递给了干清洁的老女人。

    清洁工皱着眉头去丢掉了。

    安德鲁不由得叹气:“啧,待遇可还真不一样啊,换是布莱恩叫她来丢,看她还会有怨气吗?”

    “嘛,是这样的,”女警在他身后闷声说,“他们会说他们不是为你工作。”

    “哦,苏珊娜,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回头时看到苏珊娜坐在他旁边的工位上,并且将椅背转过来,趴在椅背上,像只猫似的懒懒地看着他。

    “刚刚去隔壁的土耳其餐馆看了一下,”她的左手手指在右臂上轻轻敲击,脑袋无精打采地埋在自己的金发与衣袖间,“那里的早点简直糟透了。”

    “你可以去马路对面的热狗店看看,大桥附近还有一个家庭餐馆……嘶……往北奏第一个十字路口那里还有日料。我感觉那几家店都还不错。”

    “改天再说吧,”她直起腰,揉了揉脸,“咳,嗯,怎么?你现在看过了桑松·安东尼奥的手机了吗?安德鲁。”

    “不,我还没换电池呢。”

    安德鲁这么说着,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剥开外壳换好电池。移动手机实在是新鲜玩意儿,他平常也没怎么碰过,居然翻了几次也没能开机。

    “这东西不会坏了吧?”

    “你把它先转正过来。”

    “等会等会,不用了,我打开了。”

    手机屏幕上亮起来,安德鲁费了一会功夫调到他最近的通讯记录。手机最近拨通的一记电话居然就在桑松·安东尼奥的失踪的前两天。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苏珊娜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催促着警司顺着电话拨回去。

    安德鲁照做了。

    随着一连串“嗯”“好”“对”,苏珊娜饶有兴味地发现安德鲁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了起来。

    在与电话那头进行了长达十余分钟的对话后,安德鲁总算告别了那头的人,抿着嘴看向一旁兴致勃勃的苏珊娜。他摸了摸后颈,然后神色莫名地问:“苏珊娜,你还记得之前桑松尸体是在哪里找到的吗?”

    “厂区的公共厕所?还是女厕。”苏珊娜着实仔细回想了一会。

    “那个位置往南是哪里?”

    “黑山生啤酒的酒厂?”

    “就是那里。”他说。

    ………………

    第五大道乍一听只是位于市中心很小的一块。但是分管这里的分局却要连着通往郊区、港区一并管理,几乎占了全城的四分之一。

    今日的天空蓝汪汪的,看不见什么浮云。阳光直射在汽车引擎盖上,形成耀眼的光斑。苏珊娜站在指向白石镇70公里的指示牌下,抚摸着生锈的铁皮,远远地眺望不远处屹立在荒地上的酒厂。

    安德鲁拿桑松·安东尼奥的手机打完了电话,躲在车里冲着她喊:“上车了,准备进厂。”

    “你和他们都联络好了?”苏珊娜挤进车里。

    “桑松·安东尼奥在被酒店开除之后就来这里工作了……你看过那本日记了吧?”

    “昨天就看完了。”

    苏珊娜正是从笔记本里才知道桑松·安东尼奥被开除的真正原因——他爱上了(其实她不太想用这个词)那家餐厅的女服务生,并且不止一次用那位女士的衣服在更衣室进行手渎。她不清楚主厨和其他人是否清楚桑松·安东尼奥到底在更衣室里干什么了,但是他们确实对希腊裔进行了一个审问。而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但是安德鲁讲的不是这件事。

    “日记里不是说吗?桑松·安东尼奥有一个朋友在酒厂工作,叫什么来着艾里克……什么来着。管他呢,就叫他A吧,”警司随意地说,“他在三叟餐馆辞职后似乎借着友人A的关系在酒厂里找到了工作。”

    “那今天上午的电话?”

    车前的警卫看到证件后立刻将门打开了,安德鲁顺着厂内的水泥地行驶至办公楼前,在一旁的车篷下靠边停车。

    “是打给他经理的。他之前有考虑过向经理举报自己的直属上级。嗯,说‘考虑’还不太妥当,他确实是拿着一些黑料举报他上级了。”

    “上级是?”苏珊娜挑了挑眉。

    “友人A。”他解开安全带,下车为女士打开车门。

    这实在是出人意料,女人愣了愣问:“才一个月……才一个月出头他就把自己朋友告了?”

    在大楼下老早就站了两个中年男性,看到两人下车立刻迎了上来。安德鲁抓紧时间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两人中左手侧的穿着正装、蓄着保养得很好的络腮胡,而另一人则肤色粗糙黝黑、身上套着一件工装,他的脸上有多道疤痕。其中穿正装的男人和安德鲁握手,热切地对他说:“警长,鄙人最近担任了分厂的经理,很高兴认识您。”

    “我们在电话里交谈过不止一次了,叫我安德鲁就好了,而我身后这位女士叫苏珊娜。想必您也知道我们两个为什么而来,”安德鲁指了指身后的女士,苏珊娜点头向他们致意。随后警司又看向随经理出现的另一位男士,问道:“您能不能为我介绍一下您身边的这位先生。”

    经理拍了拍工装男人的肩:“艾伦,艾伦先生曾经和您要了解的安东尼奥先生有过一些纠葛。安东尼奥曾经在他手下任职过一段时间,我想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安东尼奥了。”

    这位显然就是友人A了。警司这才有意识地审视着艾伦先生:“很高兴认识你,A……艾伦先生。”

    艾伦不过三四十岁就已经秃顶了,神态祥和而面目狰狞。他圆润的脑袋上尽是疤痕。只是一眼扫过,安德鲁就能看到十数处一指宽的、肥大的瘢痕攀附在他的下颚、后脑勺、额头乃至耳后,色泽已经与其他皮肤没什么,只是稍微柔软饱满一些。

    待的他仔细看才发现,那些瘢痕居然是分别由两道并行的刀口造成的。愈合时嫩肉挤在一起,相隔不过半厘米,仿佛人嘴的唇瓣。

    “很高兴认识您,警探,我是艾伦·约翰尼。”酒厂员工笑眯眯地说,握住安德鲁的手。

    苏珊娜见着安德鲁一时失神,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幸会幸会。”他这才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