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顾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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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大美罗敷丸(五)

    顾不全其实并未走远,就在溪岸边呆坐着,看着溪涧流水,想着解不开的谜。

    她想不明白,明明有那么多的疑点,提出的质疑都合情合理,为什么就败给了一方小小的绢帕?

    她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究竟什么样的秘密,让陈楚之甘愿背负杀人的罪名,连命也不要了?

    而他在溪岸跌的那一跤,更象是故意将脸抹黑,好像怕被人认出来似的。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面前水中一个倒影离她越来越近。

    不用猜都知道,那是傻蛋。

    他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你这样,不好。”闷声闷气,又加了一句,“很不好。”

    气咻咻的,带着些许委屈,又满满皆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他回到客栈发现顾不全没有回来,惶惶不安地等了一会儿,又上街寻了几回,最后才想起,她应该还在溪边。

    “你生气?我还生气呢。”

    她没有回头,拾起一块石头子丢下溪涧,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你想让我给书生作伪证?”

    他亦拾起一块石头子,在水面上轻轻滑过,远远地削起一串水花,妥妥的比顾不全的漂亮。

    这可把顾不全惹毛了,猛地站起身来骂道:“傻蛋,你不给陈公子作证就随便编个谎过去得了,为什么还要当众问他上半夜的事?你这算不算落井下石?”

    “不算。”他倒是回答得理直气壮干脆利落。

    顾不全无言以对。

    呆了半晌,她方才嘟囔道:“我也知道其实你并没有错,可我还是生气。”

    “那你打我。”

    “你说的。”话音刚刚落下,她已经毫不客气地“咣”一脚踹了过去。

    看着他抱着腿疼得嗷嗷叫的样子,她这才解了气,笑了。

    可笑过之后,还是不开心。

    “我相信陈公子是好人,他不会杀人的,更不会杀女人。傻蛋你信吗?”

    凌岸摇头,又点头:“我信你。”

    陈楚之又酸又腐,举止言辞皆是一副以拯救天下女子为己任的作派,难以想像他会杀女子并将之毁容。

    但他死活不肯说出自己上半夜的行踪,又无法叫人完全相信他的无辜。

    “府尹大人已经定了案,他就要被杀头的。”

    顾不全变得有些烦躁,“我想救陈公子,傻蛋,你会帮我吗?”

    “嗯。”

    她仰起头来看他,听到这一声久违了的“嗯”,竟有些想哭。

    忙转了头看溪水,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查。”

    顾不全兴奋起来:“我听说先前的几起女尸案都涉及到大美罗敷丸。”

    “嗯,有方向了。”

    两人无须再多言语,立即动身直奔城里寻找那位卖货的竹尖儿,但是很遗憾,竹尖儿乃挑着货担走四方的人,并无固定的摊位,找了几条街也没找到他的人影。

    当他们一前一后回到客栈的时候,捕快分两排立于门外,张捕头端坐在厅堂里用茶,店家亲自陪着小心伺候着。

    这一天之内府衙的差官两次上门,任哪个店家心里也打鼓呀。

    花摇铃则一脸焦急地直往大门外张望,一见凌岸与顾不全,赶忙迎了上来。

    “你们上哪里去了,急死个人。捕头大哥都等了两个时辰了。”

    顾不全问:“等我们,做甚?”

    花摇铃瞥了顾不全一眼:“等你做甚?人家等的是傻蛋。”

    正说话间,那张捕头已然起身来到凌岸跟前揖了一礼:“这位傻蛋兄,易大人有请过府一叙。”

    “过府一叙?请我?”凌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顾不全问:“请傻蛋何事?”

    张捕头也不解释,大咧咧地道:“去了便知。”

    一顶青轿抬至跟前,张捕头热情地请凌岸上轿,凌岸又傻住了,只管拿眼瞅着顾不全。

    不待顾不全反应过来,花摇铃已经麻溜地蹿上了轿子。

    “傻蛋哥不习惯坐轿,棺材女不配坐,我就不客气了。起轿哈,起轿。”

    看着顾不全无可奈何的样子,花摇铃已是笑得脸上开了花——她押对宝了,傻蛋果然就是济王爷无疑。

    就在昨日,她还对着那轿子里的美人儿钦羡不已,想不到好运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花摇铃坐在轿中是愈想愈心花怒放,时不时地掀开轿帘来,对着走在路上的顾不全说两句不阴不阳的话。

    顾不全也不急不恼,也顾不上与花摇铃斗嘴皮子,忙着仰面与凌岸说话,指给他看街边的美食和各种好看的头花与玩具。

    “买买买。”凌岸一个劲地点头,“先用你的银子。”

    顾不全护着自己的银袋子:“那不成。”

    两眼盯着美食流口水也轻易不肯撒手,“我的银子还有大用处呢,再买都不够住店了。”

    凌岸望着她笑:“等我赚了银子给你花。”

    “好,我等着。”

    尽管心中暗自嘀咕,“等到猴年马月。”但还是万般欢喜,他有这个心就好。

    一路穿街过巷,花摇铃的得意劲渐渐地被醋意所淹没,颤颠颠的轿子变得如热锅一般煎熬。

    易大人在府衙大堂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一早赶赴命案现场雷厉风行地断了案,把凶犯收监之后,他刚刚提笔要具表上报,却被济王府管事公公的到访打断了。

    这位管事公公乃圣上身边最得意的高公公的亲侄子,人称小高公公,稍有点眼力价的都知道,这是得罪不起的主儿。

    皇亲贵胄一般远离尘嚣,选个山青水秀之地立府,济王府却偏建在青州府最繁华的闹市区,一点也不介意门前的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光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这位济王绝非泛泛之辈。

    济王不与当地官员私下往来,也从不过问地方政务,易大人只在济王府建成之日见过他一面,其余时间济王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因此青州府上上下下都摸不准他的脾性,也更忌惮三分。

    小高公公却是很喜欢串门,或者干脆无事就在大街上溜达,青州府的大事小情也逃不过他的耳目,因此大小官员也都明白,得罪了谁也别得罪小高公公。

    小高公公此番匆忙赶来,所为无他,只是表示济王对于毁容女尸案十分关注,希望易大人慎重审理,不可草草结案,务必做到不枉不纵,万无一失。

    “王爷说了,此事牵涉大美罗敷丸,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小高公公说道。

    “是,是,下官早已察觉得那大美罗敷丸十分蹊跷。”

    小高公公哼了一声:“早已觉察,为何不彻查,非得等王爷过问?”

    “在查,下官正在严查。”易大人汗都快要滴下来。

    “十天,别让王爷等太久。否则,王爷不怪罪,咱家可不依。”

    小高公公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但那一副颐指气使的作派,让易大人绝然不敢轻视,毕竟是通着天的人物。

    临走,小高公公又意味深长地说:“济王正在为圣上办事,易大人也要好好办事。办得好了,不止亿两金。办差了,也不只亿两金。懂?”

    “懂,懂!公公您尽管放心。”

    易大人如履薄冰,从头到脚每一根毛都捏着汗。

    临上轿,小高公公又停了下来。

    “有位名叫傻蛋的,或许可以帮得上你的忙。”

    “傻蛋?”易大人一脸懵懵然。

    “哼。”小高公公又哼了一声,也不解释,径直扭身上了轿打道回府。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小高公公从头到尾没有一句说易大人的不对,只让他慎重再慎重,却又于无形中否定了他断的案子,推出个傻蛋来查案,也等于是将案子全部推翻重来。

    所以,傻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请进了府衙,还顺带着两位姑娘。

    “你,就叫傻蛋?可有大名?”

    “可能有,但是忘了。”凌岸如实地回答。

    易大人打量着凌岸,身材颀长,眉目清隽,看起来倒也是仪表堂堂,眉宇间还有几分霸气。

    但是,忘记自己大名?哪个正常人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那你记得自己是干什么的?”

    “嗯。”这个他记得清楚,指着顾不全道,“她是卖棺材的,我是做棺材的。”

    “一直做棺材?”

    “做棺材之前跳大神,”又指了指花摇铃,“跟她学。”

    花摇铃倍感有面子,喜滋滋道:“对,我是傻蛋的师父。”

    易大人皱着眉头,左思右想也想不通,不是做棺材就是跳大神,这样一个不正常的傻蛋,怎么就入了济王的法眼了?还刻意指名要请他来查案?

    “莫非,早上济王也在命案现场,听到这傻蛋的质疑,觉得本官没把案子断妥当?”

    易大人愈想愈心慌,如芒刺在背。

    “七天,务必在三天之内查清此案。”

    “大人,七天?”

    小高公公给了十天,易大人克扣了三天,连张捕头都觉得太离谱了。

    七天,查清困扰了青州府几个月的四起女尸案?

    易大人看了一眼张捕头:“从今日起,不,从此刻起,张捕头归傻蛋指挥。七日内查清大美罗敷丸一案有赏,查不出来,都他娘的别活了。”

    “还有啊,七日之内除非天塌下来,都别来烦本官。”

    易大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这傻蛋既然是济王府推荐的,他便全权放手,若是在期限内没查出什么名堂来,他还有时间“复查”,到时不还是按他的那一套上报?

    相信到时济王爷也无话可说。

    只是苦了张捕头当冤大头了。

    张捕头想死的心都有。

    一旁的捕快们还在捂嘴笑,被张捕头一声喝叫:“都他娘的滚去查案,我活不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一个身材瘦小的捕快阿水问道:“大哥,上哪查去?”

    张捕头一愣,转头问凌岸:“傻蛋兄,上哪查去?”

    凌岸回答:“一,卖货郎。二,停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