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顾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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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奇妙换颜术(六)

    凌岸眉心紧锁,忧虑地看了一眼顾不全。

    这几日她与紫衣形影不离,要不是因为“主人有交代”,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主人”是谁?他为什么要交代阿水不得伤害顾不全?

    顾不全的面庞在他的眼中变得愈来愈模糊。

    不是不相信顾不全,而是阿水背后的“主人”令他感到不寒而栗。

    顾不全心中也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这一点,我顾不全得多谢你不杀之恩。只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易大人从地上爬起来,呆了半晌才缓过劲来,冲至阿水面前又狠狠地给了几个耳刮子,打得阿水嘴角流出血来,兀自张开嘴冷笑。

    “无须与他纠缠,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易大人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暴脾气上来了。

    “本官要判你个剐刑、腰斩、五马分尸,总之定叫你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流尽再咽气。”

    这些刑罚既残忍又恶心,顾不全听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水,你的年纪比我也大不了几岁,看你也不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我真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要杀人害命?紫衣与你有何冤仇?”

    阿水的神情变得黯然,颤抖着双唇:“我的爹娘在他手上。”

    “谁,在谁手上?主人是谁?”凌岸着急追问。

    “你……”阿水说着垂下了脑袋,凌岸急得将他的扳起,狂吼,“先别死,你爹娘在谁手上?主人是谁?”

    阿水瞪着眼看着他:“你……”

    白沫混合着血水从嘴角溢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头一歪,气绝身亡。

    凌岸仍拼命地摇晃着阿水:“谁,究竟是谁?”

    好几个捕快兄弟一齐将凌岸使劲抱住又拉又扯,才止住了他的疯狂。

    他抱着头,发出一声声低吼,头疼得受不了就直接往墙上撞去,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昏厥过去,众人又是好一阵子手忙脚乱才将他弄醒。

    顾不全呆站着,看着阿水轰然倒地,看着凌岸几近疯狂,她的思绪亦无法控制地陷入一种混乱之境。

    又一个人因为她揭开了真相,死在她的面前。

    四喜、陆县令、阿水……阿水最后说的“你”——是傻蛋吗?

    傻蛋就是“主人”吗?

    眼前的人一片混乱,顾不全昏昏沉沉,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恰恰扑在紫衣身上。

    “紫衣、紫衣……”她喃喃唤着,“你是不是也不想要这样的真相?”

    她踉跄着,独自离开。

    她走进青州城一家棺材铺,将银袋子里剩下的银子通通倒在老板面前。

    “买,最好的棺材。”

    老板先是一愣,继而将银子往怀里一兜,冲着伙计喊:“去,把咱家的镇店之宝抬上来。”

    如果不是离开枫叶镇,顾不全应该到死都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走进别人家的棺材铺里,倾尽所有买一口人家的“镇店之宝。”

    “翘头不够有气势,收尾不够圆润,棺身刨得不够匀称,棺漆调得也不够清亮。”

    她绕着“镇店之宝”察看了一圈,又说道,“板子倒是好板子,也够厚,我也不与你计较了。”

    伸出一只手掌在老板面前说道:“还我两颗碎银,这是规矩。”

    “行家。”老板惊得下巴快掉地上,愣愣地将两颗碎银子放回到顾不全的手里,问,“棺抬哪家?”

    “府衙。”

    棺材铺老板又是一惊,咬咬牙又将两颗碎银子递了过去。

    ……

    安葬了紫衣,已近黄昏,月亮刚刚从树梢头升起。

    顾不全一言不发,手里不停地掂着仅剩下的四颗碎银子。

    花摇铃道:“你对她也够仁至义尽了。现在你银子也花光了,人也替她埋了,还想咋样?别忘了,她本来就不是好人。”

    “我知道,她并非善类,也曾伤天害理,也许她所遭受的一切就是她原本就应该受到的惩罚。一口棺材,仅仅是我能给予她的最后一点人的尊严罢了。是人,都该有一口象样的棺材。”

    花摇铃撇了撇嘴:“哧,到底是卖棺材的师父教出来的好徒弟。紫衣也该知足啦,别人死便死了,还没一口象样的棺材呢。”

    顾不全问道:“她该知足吗?”

    “不该吗?她是被人毁了容割了喉,可你也说了,这些本来就是她应该受的,谁让她先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来着?而且你也替她抓住了凶手阿水,一报还一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阿水是受人指使,他的背后呢?真相呢?”

    顾不全吼着,心却被狠狠地刺疼了一下。

    真相,她到底还应不应该再继续查下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凌岸,他从府衙回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此时只管望着天空出神。

    “青州府的月亮笼着一层晕黄,没有枫叶镇的透亮。”顾不全收回目光,冷清清地说道。

    “哪儿的月亮不一样?”花摇铃道,“你这是想枫叶镇了。”

    顾不全摇摇头:“枫叶镇……”

    她想师父了。

    “枫叶镇有什么好想的,我就不想,有那么好,我还出来做甚?”

    花摇铃打了个呵欠,“我就不陪你们伤春悲秋了,洗洗睡吧。”

    起身抖了抖花裙子走人。

    “易大人说的银牌,是什么?”长久的寂静之后,凌岸终于开了金口。

    顾不全吃了一惊,忙搪塞道:“什么银牌?我怎么不记得他有说过什么银牌?”

    凌岸目光灼灼盯牢了她,良久,转过身去,不再追问。

    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曼陀罗水还有吗?”忽地,他又问了一句,问得她莫名其妙。

    “还有一点点,不多。何用?”

    他走向她,久久地注视着她,说道:“再施一次符咒。”

    “对谁?”

    “我。”

    顾不全犹豫了。

    他的想法极有道理,对凌岸施咒,也许在睡梦中他能够忆起自己的过往,至少,搞明白自己是谁。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阿水临死的时候对着凌岸说的那个“你”字,在她心里埋下了一个疙瘩,否则,他为什么会突然疯狂?

    如果他就是那个阿水背后的真相,那她宁愿让这个真相永远掩埋。

    “帮我。”他又说道。

    她想了想,点头:“好吧,试试。”

    他究竟是谁,这也是她迫切想知道的。

    画符、念咒这些步骤都省了,将曼陀罗水洒在黄符上,直接在凌岸面前烧了。

    她握着他的手说道:“如果感觉不好,就抓紧我,我会立刻叫醒你。”

    “嗯。”他点着头,闭上眼睛,渐渐地眉心微蹙。

    “告诉我,现在你眼前看到的是什么?”她问。

    “悬崖上纷飞的桃花瓣。”

    她笑了笑,原以为他的梦中会是杀戳与血腥,想不到却是如此美景。

    但她的笑容很快凝固,听到他接着说,“黑衣人,刀光剑影,血流成河。那是他们的血,天下第一神捕凌岸的剑不是吃素的,他们倒在他的脚下,辗转哀嚎,然后死去。”

    “再然后呢?”她颤着音追问。

    “祝融面具……”

    他的眉心越蹙越紧,身体也越来越僵直,双唇哆嗦了良久,才接着说道,“我快看清你的眼睛了,我快看清你了……”

    他的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手也越握越紧,拼命挣扎着,低吼着。

    “头,我的头,好疼。”

    “醒醒,傻蛋快醒。”顾不全感觉到快握不住他的手了。

    他突地挣脱开她,使劲甩了甩头,朝着墙撞去,但似乎不管用,他依然抱着流血的头在地上打滚。

    “傻蛋,怎么会这样啊傻蛋,你快醒醒,我不要知道你是谁了。”

    她哭着使劲甩曼陀罗瓶子,将最后几滴药水滴在他的人中,而后将他紧紧揽在怀里,觉得自己浑身亦是颤抖不已。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她,抬起手来抚她的脸,渐渐地平静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沉沉地睡去。

    当他醒来,发觉自己竟是睡在她的怀里,慌乱地跳将起来,脸颊通红。

    “呃那个……我说我是谁了吗?”

    “你就是傻蛋。”

    她笑了笑,悄然捂紧了自己的包袱,那里藏着“京兆神捕司凌岸”的银牌。

    嗯,他真的名叫凌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