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恕老夫医术不精……”

    这已是第五位大夫如是说了，每一位都以这句开场白。

    顾不全怒了：“说点实在的。”

    “实在的就是，没治了。”

    老夫子也动了怒，诊费也不收就气咻咻地走了。

    顾不全忙乎了一天，请了五位大夫，每一位都摇着头走人，四颗碎银子恁是一颗也没花出去。

    她只得买些葛花回来自己碾碎了，给凌岸压压头疼，但并未见成效，只能让他安静地睡一阵子。

    凌岸之前因为落海，头部本就有伤，又因为上次救顾不全被棺材磕到了头，之后就常犯头疼病。

    那日在停尸房里用头撞墙，更是雪上加霜，这个头疼的毛病愈来愈严重，这两日疼起来是满地打滚。

    顾不全怕他又要撞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只得死命将他抱在怀里，直到他安静地睡去。

    而每一次他醒来睁开眼看到顾不全的脸庞，就会很心安，也不再象第一次那样慌张脸红，只是朝她咧开嘴笑一笑。

    那一笑，令顾不全愈发的心疼。

    后来店家出主意说，唯有千年灵芝能治。

    “啧啧啧，千年灵芝，与千年人参无异，吃下去不要说头疼病立马全愈，还能成仙了都。”花摇铃撇着嘴，“可是，银子在哪里？”

    顾不全沉默了，买棺材、买药，已经将她的银袋子彻底掏空，现在她手里只剩下几个铜板子，真可谓穷得叮当响。

    别说千年灵芝了，吃饭都成问题。

    偏偏店家这时候在她面前将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催着她交房钱，已经拖欠两天了。

    “不是济王府有交代吗？”

    店家笑了：“济王府交代留房，又没给房钱。我这是开店做生意，不是立庙做施舍的，明日再不交房钱，几位还是请上济王府住去吧。”

    “你不是豪横吗？给别人买棺材的时候咋就没想过还要吃饭住店？我都说了，人死便死了，要尊严何用？活人没饭吃没屋睡，那才是没尊严。”花摇铃埋怨道。

    顾不全一声不吭朝花摇铃伸出一只手掌。

    “干什么？”花摇铃立即警觉地退了一步。

    顾不全瞪圆了双眼，只管将手掌戳到花摇铃的鼻尖来。

    花摇铃心里明白，这是管她要房钱的。

    打从枫叶镇出来，一路上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是顾不全的银子，现在该轮到她“出点血”了。

    可她哪里舍得？

    “我的银子在枫叶镇都被你的竹篮打水骗光了，没找你赔就不错啦，你倒好意思让我掏银子？”

    花摇铃护着自己的银袋子，一边骂一边想逃。

    但她岂能逃得过顾不全的“魔爪”？

    顾不全三下五除二便将她薅住了摁在门边，她只得恨恨地从银袋子里掏了几颗碎银出来，顾不全这才作罢。

    自幼在枫叶镇打打闹闹，花摇铃的嘴再厉害也厉害不过顾不全那麻利的拳脚，论打架，花摇铃就从来没赢过顾不全。

    师父虽然没教顾不全拳脚功夫，但因为开着棺材铺，怕她被人欺负，便有意无意地教她一些防身的本领，因此顾不全在枫叶镇的孩子们当中多少还是有些豪横的。

    打发了店家，顾不全的手掌再次伸向花摇铃。

    “你还要干嘛？”花摇铃看着顾不全的手掌就发怵。

    “傻蛋看病的银子。”

    这回花摇铃可是死活护住了银袋子，傻蛋看病那是个无底洞，依顾不全的脾气，非得也让她落个两手空空不可。

    “我不，你打死我得了。我就剩下这一点银子，得攒着去换颜用的呐。”

    “花摇铃，他不是你家傻蛋哥吗，花你几个碎银子给他看病怎么啦？”

    花摇铃拼命摇头。

    “别，桥归桥路归路，他是傻蛋不是我哥，你别给我乱认亲戚，我花摇铃没爹没娘孤着呐。再说了，他是你棺材铺的人，你再豪横些给他买口棺材得了，别打我的主意。”

    “傻蛋哥比不得你一张脸重要吗？”

    花摇铃呵呵呵地笑：“那是自然。我本来就是个大美人，只差鼻子一点点瑕疵，换了颜就有机会进宫当娘娘。要不你让傻蛋再熬一些日子，等我当了娘娘，一定给他买灵芝，千年人参也可以。现在想要，没有！”

    顾不全看着花摇铃那副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的架势，这琉璃猫身上是拔不出一根毛了，叹了叹气，只能另寻出路。

    万万没有想到，花摇铃第二天就收拾了包袱拿着银子跑了。

    更令顾不全猝不及防的是，府衙张贴了告示，声称毁容女尸案业已告破，凶犯陈楚之，同案犯张捕头夫妻，均被判定秋后处斩，另有同案犯阿水、竹尖儿业已伏诛，不予再追究。

    对于顾不全来说，堪比晴天霹雳。

    但她赶到牢里，将最后几枚铜板子放在牢头手里，却只见到张捕头夫妻俩，并未见陈楚之。

    牢头告诉她陈楚之已另行关押，至于押去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顾不全思来想去，乘着凌岸睡着了，揣上“京兆神捕司”的银牌，直奔府衙。

    易大人正吃过午饭，和夫人一起坐在后花园里剔牙聊闲篇呢。

    这个案子到目前为止，易大人可谓最大的赢家，在小高公公限定的最后期限内，将已查出凶手阿水报了上去，同时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陈楚之的清白，因此维持了原判。

    对于这样的结果，小高公公亦无言以对。

    之所以将告示早早张贴出去，也是想堵住济王府的口，不想让他们又派出个什么傻蛋乌蛋来查案的机会。

    也就是易大人以他一己之力，将案子做实了，他依旧是“狄公再世”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

    当顾不全不顾差役们的阻拦，硬闯到易大人面前的时候，他并不急不恼，笑呵呵地先与夫人一起道谢那日救命之恩。

    “说起来还真是后怕，要不是不全姑娘急中生智，本官就被阿水割破了喉咙呜呼哀哉了，夫人你可要多谢这位救命恩人哪。”

    “大人，阿水是被胁迫的，他的爹娘……”

    易大人立即打断了顾不全的话。

    “借口。为了爹娘就该杀人害命？那些被他杀害的女子就没有爹娘吗？哎，不提也罢，太晦气。”

    顾不全依旧坚持：“这案子还没完，阿水背后的人还没有查清。还有，我怀疑那些女子容貌被毁，是与换颜有关，罗敷……”

    “案子已经结了，凶犯就是陈楚之，济王府都没有异议，你就别给本官添乱了。”易大人挥了挥手，再次打断顾不全。

    “不全姑娘，你对本官是有那么点小恩，但不代表你就可以对本官指手画脚……”

    易大人瞅了瞅顾不全，“本官想起来了，你那块京兆神捕司的牌子在何处？那日本官也是为了配合你捉拿张捕头，暂且信了你，现在本官想要好好辨辨真伪了。”

    易夫人夫唱妇随，胖乎乎的手立即伸到顾不全面前来。

    “是真，本官立即八抬大轿请傻蛋大人入住府衙，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是假，本官也立即五花大绑将傻蛋押至府衙大牢，那是本官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本官相信，济王府也一定有兴趣知道那块银牌的真伪，嗯？”

    易大人笑呵呵的，“还是银牌，职位不低。”

    顾不全愣了许久，终究没有拿出那块银牌来，只是喃喃问道：“神捕司的人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断案是以职位高低来定的吗？神捕司若有坏人呢？”

    易大人哈哈大笑：“在本官眼里，只要是神捕司的人，他就是好人。”

    顾不全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她无法确定银牌究竟是真是假，正如无法断定傻蛋是好是坏一样。

    到目前为止，她能确定的是，那东西是千真万确的银子打造。

    如果拿真银子造个假货的话，是不是可以证明这牌子确实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