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摇铃戴着面纱，怀揣着大把银子，神清气爽地在顾不全与凌岸面前扭动着身子，抖棱着一身新买的花衣裙。

    她依旧喜欢花裙子，因为抢眼。

    在她的身旁，竟还站着抚梅苑的刘妈妈。

    “摇铃姑娘，你要做甚？”凌岸一看到面纱就头疼。

    此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几起案子，都是戴面纱的女子，看了就让人心头直发怵。

    “我想好了，和刘妈妈一起干。我现在是花魁了，能挣很多银子，刘妈妈答应先借我一些，我要去换一个最漂亮的最完满的鼻子。”

    花摇铃生得亮丽，肌肤柔嫩，口鼻眉眼都恰到好处，在枫叶镇数一数二，在青州府也绝对当得起“花魁”的名号。

    可她总记得一句老话：“垂眼看鼻尖，绝世美人坯。”

    她低眉顺眼怎么也看不到自己的鼻尖，因此觉得自己的鼻子长得不够好，心心念念的就是换颜。

    这是她的机会，她非抓住不可。

    见顾不全一脸诧异，花摇铃嫣然一笑。

    “你们不是想要什么公平吗？等我换过颜，就有机会入宫与那些美人儿一较高低。待我当上了娘娘，向皇帝讨一个公平那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到时候，我的荣华富贵，你们的公平，通通都会有的。”

    “是啊，摇铃姑娘本来就是个美人坯子，换个更好看的鼻子，定然前程似锦，将来有的是富贵可享。她能留在抚梅苑，妈妈我也是荣幸备至。”

    刘妈妈哈哈哈的笑声震得泥坑中的白骨都抖三抖。

    “花摇铃，你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青楼的老鸨子嘴里没一句实话，你怎可轻易相信？圣上又岂会看上一个青楼女子？”顾不全着急劝说道。

    凌岸亦十分焦虑：“落葵的命运你还看不明白吗？还有这些白骨……”

    “够了傻蛋，我的命运我自己做主，用不着你在这里给我指手画脚的，你是我什么人呀？我来，也只是告诉你一声，我去抚梅苑了，将来你要是没饭吃快要饿死了，可以上那里去找我，我不介意再分你一碗饭。”

    “还有你顾不全，我劝你还是回枫叶镇卖棺材比较好，还有机会给自己留一口镇店之宝，否则我一不高兴，你连狗碰头都用不上。”

    “花摇铃，我不想与你多说什么，你再看一眼这坑中的白骨好吗？”

    顾不全将花摇铃拽至泥坑前，指给她看那些森森白骨。

    花摇铃怒意冲冲将顾不全甩开了。

    “你知道吗，我本来不叫摇铃，我的名字叫二丫，花二丫，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卖身进枫叶班，只为给我爹娘换两口棺材，结果还是两口狗碰头。你心里很明白，我心里也清楚，这是为什么？就一个字，穷！”

    “顾不全，你别以为我是跟着你离开枫叶镇的，没有你，我一样会离开，我不想一辈子留在那个破镇子里跳大神，我更不想从生到死都只落得一个穷字。”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摇铃这个名字吗？因为响亮。”

    花摇铃说着，俯身在顾不全耳边。

    “我花摇铃就是要做一只能摇得响的铃铛，让每个人都能听到我清脆的声音。为了这一声脆响，即便摇破了铃铛又如何？这，才是我花摇铃要的公平，和你要的不一样。顾不全，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说罢，抖了抖花裙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花摇铃，换颜是假的呀，你想想落葵和织春的下场。”顾不全仍试图唤醒花摇铃。

    刘妈妈笑道：“那是落葵命运不济，遇上余妈妈心眼坏又小气。如果余妈妈舍得花银子给落葵去换颜，便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你看我就不一样，啥也没有就先借银子给摇铃姑娘去换颜，那可是一大笔银子呐。”

    “我说不全姑娘，各人有各人的命，富贵来时挡不住，但你也得让她迈出去这一步，才见得到滔天洪福是不是？”

    顾不全张着嘴，一向伶牙俐齿的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凌岸追着花摇铃道：“摇铃姑娘，你根本无须换颜，你……已经很美了。”

    花摇铃站住了，但没有回头，良久，还是决绝地离去。

    只是，在离去的时候，口中喃喃道，“我喜欢你，可惜你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好处。喜欢，当不得饭吃。为了一碗饭争破头的日子，太难了。”

    两行泪水轻轻地滑落，却又倔强地昂起头来，满怀着希冀走向她心心念念的富贵之路。

    “摇铃……”顾不全喃喃地唤了一声，已唤不回远去的脚步

    她心中隐隐的不安在突然之间无限地放大，花摇铃虽然与白骨泥坑背道而驰，但在她的眼里，更象是一步步走向泥坑。

    凌岸望着花摇铃远去的背影，深深地叹息。

    换颜之术仍是不解不迷，谁又能知道等待花摇铃的又是怎样的命运？

    顾不全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倚着凌岸的肩头啜泣。

    真换颜的紫衣，假换颜的落葵与织春，她们都死了，如果花摇铃她有个三长两短……

    她不敢再往下想，猛地抬起头来，用一双迷蒙的泪眼定定地望着凌岸。

    “我们要赶在花摇铃出事之前，查出换颜的秘密。”

    “嗯。”他点头，伸手为她抹去眼中的泪，尽管此刻他的头已经疼得快要裂开。

    然而，当他们赶到绣品铺的时候，眼前的情形却让他们目瞪口呆。

    绣品铺焕然一新，所有的物件都干干净净的，围了一些挑选绣品的大姑娘小媳妇。

    没有三妹，也没有“三姑”，掌柜的是一位和和蔼可亲的大婶子。

    “三妹呢？”顾不全问。

    “我就是三妹。”大婶子笑吟吟地答道。

    “绣品都在这里，姑娘请随意看，若想订制也行，说出个大概意思，我三个闺女也能画出花样来，包准让姑娘满意。”

    里间的门很大方地敞开着，坐着三位埋头绣花的姑娘，见了顾不全抬头冲她和善地一笑，齐声道：“姑娘好。”

    “呃……三妹，是这样的，我想换颜……”

    大婶子笑呵呵道：“姑娘这是走错门了吧？我这儿只卖绣品哟，再往前走几步到颜庄，那里的脂粉天下闻名。”

    “原先当家的胖大婶也有三位女儿。”顾不全试探地说道。

    “姑娘又说差了，原先当家的是个光棍老头。我前日才从他手里花了十五两银子盘下这间铺子来，带着女儿们整整折腾了两天才开张。”

    挑选绣品的客人们大多是老街坊，她们都说原来绣品铺的老板是个光棍老头。

    “老头无家无室的，也没个正经手艺，把好好的一间绣品铺给糟蹋得不象样子，那绣品都积了厚厚一层灰，也难怪铺子开不下去。哎姑娘你瞧，咱这样才是开铺子做生意的样子嘛。”

    “新铺开张，绣品也都是我家闺女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价钱都好说，若是看着好呢，也替我与街坊邻里带个话呀。”

    大嫂子喜滋滋的，冲着挑选绣品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大声说道。

    “那是自然。”

    看得出来，大嫂子打心眼里透着喜庆，一屋子女儿家也十分和乐友善。

    顾不全与凌岸相视无言。

    这个绣品铺比之前的又明亮又干净，人也和善，生意也正常，可就是不知道哪里透着不对劲。

    原来的三妹和三姑竟然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是哪跟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