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材顾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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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洗尘不洗心(七)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顾不全薅了些药圃里的花草果子骗孙小空和龟小宝吃了之后,慌里慌张地赶往洗尘茶庄。

    茶庄前书生往来,琴声流水,一切如常。

    她发现,有一些书生蹲守在茶庄外面,并不着急前去投试。

    他们等的是王尚书。

    众所周知,王尚书喜欢到洗尘茶庄来饮茶,但哪一天来就不知道了,而洗尘茶庄之所以让众多学子趋之若骛,一大半原因,正是冲着王尚书来的。

    昨日那位说怪话的书生又来了,虽然嘴上说茶庄蹊跷,却一点也不影响他来投试,毕竟这对贫穷的读书人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万一哪一天突然走运了呢?

    他席地而坐,一遍遍临摹着一代大师宋不醉的字,也引来其他学子的一阵阵夸赞。

    这便是他所要的效果,没准茶庄里的沈庄主能够听到众多学子对他的夸赞,一高兴便亲自前来请他进入茶庄内室长谈呢?

    倘若王尚书也恰好来到茶庄,那他从此便时来运转了。

    据书生所说,沈庄主最喜欢宋不醉的字画,那些被请入茶庄的,多半都是模仿宋不醉的人,陈楚之也只不过是仿得比较好而已。

    说起那位大师宋不醉,亦是一番传奇,他不但才高八斗,书法与画功更是独步天下,受到世人追崇。

    只是此人性情怪僻,恃才傲物,眼界极其孤高,就连当天圣上几番派人请他入朝为官,都被他婉言谢绝。

    之后,他便隐入尘烟,再无人得见。

    而他的字画愈加弥足珍贵,甚达到按字论银的地步,一个字数万两往上走。

    沈庄主既是读书人,亦是个商人,怎不对宋不醉万般推崇?

    按这位书生的话来说,投其所好,并不为过。

    “尚书高兴,士子开心,茶庄得益,皆大欢喜。”玉先生的话又在顾不全的脑海中回响。

    如果又是“利”字当头的话,陈楚之平白趟入这潭浑水,危矣。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完了,陈大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万一真遇到什么危险,根本无法自保。都怪我,真不该叫他来!”

    那书生说过,有人进入内室后失踪,尽管后来白衣书生否定了这种传言,但已在顾不全的心头留下了一个很深的疑窦。

    上一回陈楚之说“去去就来”,结果就是去了死牢,她与傻蛋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出了罗敷颜庄秘密,这才救得他逃出生天的。

    如今又是“去去就来”,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叫人好不心慌。

    沈庄主领着陈楚之进入茶庄之前回头那一笑,令她愈想愈觉得诡异,愈想愈觉得,千不该万不该怂恿陈楚之来洗尘茶庄,本来想混个吃喝,搞不好没占到便宜,还丢了性命,那亏可就吃大了。

    师父说过,不可吃亏,但也别想占便宜,她怎么就忘记了师父的教诲了呢?

    若是陈楚之有个三长两短,她岂不是成了那害死伯仁的罪魁祸首?她可不想傻蛋冷幽幽的“伯仁”两个字是冲着她来的。

    顾不全彻底没了主意。

    “这位兄台,可有见到陈楚之?”她朝着每一位从茶庄里走出来的书生问道。

    他们摇着头,逗弄一下孙小空,又匆匆离去。

    果然进入茶庄大门还远远不够,没能被邀请进入内室长谈,又没遇上尚书大人,这些书生沮丧的心情可想而之。

    “我说姑娘你傻呀,那位陈公子既然被千金小姐看上了,自然是去了她那里,又怎么还会留在洗尘茶庄?当日那番慷慨激昂,不过是在众人面前顾着他的面子罢了。你以为他真会放着富家千金不要,在洗尘茶庄与人争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还有你这粗布裳小丫头,又怎比得那遍身绫罗的千金大小姐?他再怎么心有所属,也不能属你呀。”

    那书生又是怪话连篇,说得顾不全也犹豫了。

    尽管她嘴上说:“陈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但她的脚还是很诚实地往南城走。

    来到南城四巷第一间,她愣住了。

    “尚书府?”

    她正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去打听陈楚之的下落,却见那位凤阙小姐从府里兜头奔了出来,后面跟着一群婆子丫环的,将她生拉活拽地给拽回门里去。

    “哎呀我的小姐哟,您可千万别再任性了,再要出去瞎跑,老爷回来知道了又要责罚老奴。”

    婆子叫苦不迭。

    “我不管,我偏要去。陈楚之一日不来,我便一日出去寻他。我就是要当面问问他,他凭什么看不上本小姐?”

    “小姐啊,他就一个穷得饭都吃不上的书生而已,小姐您就甭再念着他了。老爷不让小姐出门也是为了小姐好,这备选济王妃的日子快到了……”

    凤阙小姐嚷嚷起来:“谁要当济王妃?我就要嫁穷书生。我嫁什么人那日子都是我自己过的,又不是我爹过的,凭什么他让我嫁谁我就嫁谁?”

    “好,小姐,您只管去,反正老爷回来也不说您半个字,被往死里打的是我等这些命不值钱的奴才。”

    那婆子领着一众小奴才扑通通地跪了一地,又故意将小丫环一双被打得红肿的手抬起来给凤阙小姐瞧,小丫环嘤嘤嘤地哭个不休。

    凤阙小姐被逼无奈,只得跺着脚哭着回屋去了。

    尚书府的大门也随之砰地关上。

    顾不全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千金大小姐亦是身不由己啊。

    即便生在金堆里,长在蜜水中,女子的婚事依然不能自己作主,依然是爹娘想让你嫁谁就嫁谁。

    哎,天下又何止一个巧儿姑娘!

    看了半晌,除了落得一个伤感的慨叹之外,唯一可以确认的是,陈楚之不在这里。

    “若是陈大哥真的傍上尚书的千金小姐,倒也可以让人放心,至少人是安全的。这下可好,还是落在洗尘茶庄里,我又进不得,怎么办才好?”

    希望落空,稍感欣慰的是,陈楚之不是别人口中那种口是心非之人,这个大哥,她没看错。

    “怪不得走得这么爽快,东西也给得痛快,还假惺惺祝福我与傻蛋什么的,却原来是看上了尚书府了呀。怎么,是连门都进不得还是被赶出来啦?”

    正是心事重重之时,耳边响起了花摇铃嘲讽的声音,手里还拿着那块布冲着顾不全直晃悠。

    “据我所知,这位礼部尚书王大人府上,只有一位独生小姐,并没有儿子哦。”花摇铃故意冲着顾不全眯起一双凤眸。

    顾不全心烦着呢,转过身去不想理会花摇铃,她又凑到面前来,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尚书大人虽然年纪是大了一些,但人也长得精神,看起来一点也不显老,绝对不会埋汰了你顾不全。”

    “而且,他家好像只有一位老夫人,没有其他小夫人。等你嫁进去,给他生个儿子,你想来,将来这家万贯家财可就……”

    “花摇铃你差不多得了,尚书大人的年纪,当我爹都足够了。”见花摇铃越说越不象话,顾不全按捺住怒火没有一脚踹过去。

    “原来你是来认爹的?嗯,这似乎也是个好办法,最起码将来给自己混些嫁妆回来,也不亏。”

    花摇铃又笑得让人想给她一个耳刮子,但顾不全还是忍住了。

    如果当街将花摇铃暴打一顿,势必引来众多围观,而这里毕竟是尚书府门前,花摇铃嘴没遮拦,到时候大声嚷嚷起来,会让她很难堪。

    关键是这里离神捕司也不太远,花摇铃真闹将起来,搞不好会给凌岸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不忍则乱大谋,师父的谆谆教诲一定要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