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萎的许愿树上，还挂着人心里的愿望

    也借助那些或新或旧的红布条，这个寺庙的过往，渐渐展现在赵平安面前。

    原来，这庙以前叫“神虎庙”。供奉的是虎神“红娘娘”。

    红娘娘，也即赵平安曾经交手，还弄瞎了它一只眼睛的母虎。

    当年红娘娘还在的时候，定时收受人供奉的血肉祭品，保证不为祸村镇，同时庇佑一方，阻止山上的狼群，毒虫下山害命。

    这个朴素的交换仪式，在这个山谷中持续了千百年。

    直到几十年前“它”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几十年前，神虎寺的庙祝，也即后来的普渡上人，或许是嫌红娘娘太累。就弄了一颗菩提树种在寺庙中。

    人们将书写好的愿望，挂在那颗树上，寄希望于被红娘娘看见，被红娘娘实现……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事情朝着有趣的方向发展。

    实现了愿望的人，欣喜若狂，纷纷传颂这庙里有真神，真菩萨。

    那些只要愿望，根本分不清谁人帮他实现的人，有的说是红娘娘的功劳，有的人说是这颗树的灵性。

    而随着颂扬、宏愿和血肉的祭拜，那颗树也随着人心的浮动，渐渐有了神识，有了灵力。

    于是，一个庙里，有了两个“菩萨”。

    一个叫红娘娘，一个叫“千手菩提”。

    在后来，两位山神为了庙宇和信众，打的不可开交。可最终，更聪明，更懂得讨好“人心”的菩提树胜了。

    她笼络人心的方法，就是赵平安所看见的那套，血淋淋的“等价交换”。

    那办法，总给人以一种若有若无的希望：

    “不是菩萨不能实现你的愿望，而是你的心不够诚，付出的代价不够大。”

    于是，善良或者说贪婪的信众们开始主动付出血肉，供养那颗树。

    树前渐渐香火鼎盛。

    虎神像冷落异常。

    菩提树需要吸食人的灵气。所以在它的暗示下，原本用来祈福的红布开始包裹血肉乃至手指，再后来，红布直接用血肉代替，愿望开始用鲜血书写……

    每个人，都被困在被称作“诚心”的旋涡中不可自拔。

    人们为了供奉神树，推翻了寺庙的虎神殿，并为菩提树塑造了金身……

    就这样，一个崭新的菩萨诞生了。

    当然，红娘娘也没闲着。

    被赶出庙宇的她成了一方害兽。

    但这家伙貌似并不是见人就吃。

    根据那些祈愿布条的反馈，赵平安发现红娘娘只吃来寺庙里进香的香客和和尚。

    她这么做，貌似是在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限制菩提树的生长。

    俨然，它并没有放弃和千手菩萨的对抗。直到现在……

    原来在这里，菩萨是可以被制造出来的……

    原来在这个世界，信仰和信众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更是一种独特的“资源”。

    凝聚的越多，享受供奉的主神就越强。

    红娘娘与菩提树，就是很好的例子。

    菩提树收割了人们的宏愿之后，在短短几十年里，就超过了红娘娘，成了地方上的“神”。

    而红娘娘，这个看样子至少存在了一两百年的“正神”，则在失去庙宇和信众之后，反而降格成了“妖”。

    由此，赵平安不由得又想到了血祖，想到了这个世界的皇帝，想到了这个世界的“主神”——传说中无处不在，却又千变万化的“佛陀”和“三清”。

    山沟沟里的一棵树，都能够通过收割信仰，变成如此强大诡异的菩萨……

    那么主神和人皇，这些拥有亿万信众的存在，又该强大到什么程度？

    无法想象。

    收回胡乱的思绪，赵平安定了定神。

    不想了，越想心越乱。

    有那时间，赶紧把鬼伞和度牒找回来，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随着所思，赵平安开始在满地的鲜血、断木和尸块间寻找自己的雨伞。

    过程中，他有点悲伤。

    这些人虽然不是他杀的。

    但至少都是因他而死。

    特别是吕奉山……

    他还欠我一个承诺呢。

    毕竟是穿越者，赵平安虽然努力让自己良心泯灭，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虚伪且无情的新世界。但还是不能完全做到绝情。

    特别是当他发现，那个没门牙的侍女还有半张脸，依旧挂着微笑，看着他的时候……

    赵平安把脸侧了过去，继续在遗骸中寻找着自己的雨伞。

    又过了片刻，赵平安终于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跳蚤皮的雨伞。

    此时的跳蚤皮伞，诡异极了。

    它完全打开，只靠伞柄立在血泊中，微微旋转。

    与此同时，伞身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好像张了一张嘴，在大口吃喝着什么。

    可能因为这里的血肉或者千手菩萨的原因，先前被千手菩萨捏碎的伞身此时不但已经完全长好，而且还从原本的暗红色，变成了血红的颜色。

    除此之外，雨伞上的花纹也在不断变化，数个扭曲的人脸时而浮现，时而消失，都展现出异常痛苦的样子。

    猩红古怪的雨伞，竟然让赵平安这个主人，都有些望而生畏。

    俨然，它又进化了。

    这把伞，随着吃的“灵”越来越多，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赵平安不敢想象。

    但，这把伞毕竟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兵器。

    他不拿，也得拿。

    带着些许忐忑，赵平安从地上拿起了那把伞。

    立刻，一股急剧的寒冷，便从伞身，扩散到赵平安的身体。

    那感觉很奇妙。几乎第一时间，就修复了赵平安原本因为呕吐而产生的胃痛、恶心。同时也向赵平安传达了一条模糊但指向明确的信息。

    ——血！

    赵平安感觉到，这把伞想要更多的血。

    而且它似乎还在向赵平安允诺，只要给它更多的血，它就可以在接下来的路途上，一直保护赵平安。直到……

    “住口！”

    一声怒吼，赵平安打断了头脑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太可怕了。

    因为这把雨伞向赵平安索要的东西，和千手菩萨一模一样。

    赵平安很担心，这个东西最后会变成第二个千手菩萨。

    看来，这把伞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尽量少用。

    正思考间，赵平安的手指突然传来一阵寒意。

    就仿佛有一只冰冷无助的小手，从后边紧紧的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