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华石材厂，大老板卜国华、王停、王德，三人相谈甚欢。

    话题既不是石材，也不是生意，而是豫剧。

    从席卷筒到朝阳沟，从花木兰到穆桂英挂帅，最后聊到七品芝麻官。

    聊到酣处竟然开腔唱，三人一替两句，唱了一段席卷筒。

    李莹强忍着笑意，五哥只有在听唢呐和豫剧时，才像个20岁的年轻小伙子。

    文静翻白眼，这仨人加起来至少八十岁，为啥这么幼稚呢？

    这哪是谈生意，分明是老戏迷见面会。

    老卜的妻子小孙是个闷葫芦，一言不发。

    她们并不知道，共同的兴趣有助于谈生意。

    王停一直偷眼观察小孙，是那种逆来顺受型的，这可能就是被扒灰的原因。

    很快走进生产区，三人都提高嗓门，厂里到处是噪音。

    这里是山区不通电，柴油发电机一直轰鸣。

    大卡车拉来巨石，大型绳锯机切割巨石。

    巨石被切割成毛料，用叉车送到生产车间。

    工人们把毛料抬上锯石机，切割成各种石材。

    其中有种一米八长，五十公分宽，八十公分厚的黑色花岗石，引起了王停的兴趣。

    黑是华国黑，整体长方形，一头是直角，一头是椭圆。

    如果在碑面上雕刻“先考于太公讳进锅之墓”，就是一块墓碑。

    他长途跋涉几百多公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采购墓碑石材。

    忽然平地一声炸雷，李莹吓得一哆嗦，捂着耳朵抬头看天。

    善意的笑声响起，文静说：

    “莹莹别怕，那是炸药采石。”

    李莹有点尴尬，王停把耳暖递给她，说：

    “先带上，明天去买耳塞。”

    这时小孙掏出耳塞给李莹，李莹赶紧道谢。

    老卜问：

    “老五，你主做哪一行，建筑还是墓碑？”

    建筑包括假山，名人雕像，镇宅瑞兽，湖泊桥梁的围栏等等。

    都是以万元为单位的大工程，王停暂时没实力，指着石材说：

    “暂时只做墓碑。”

    “做墓碑好，永不失业。”老卜竖起拇指，说：

    “咱国十二亿人口，每年总会死上千万。”

    又说：

    “墓碑有两种规格，一米八的是大碑，一米六的是小碑，要哪种？”

    “两种都要。”王停问：

    “大碑多少钱，小碑多少钱，说最低价。”

    老卜说：

    “小碑一百二十块钱，大碑一百四十块钱，最低价。”

    王停考察过兰县墓碑市场，如果不包安装，小碑三百五十元，大碑四百元。

    把石材从这里运到兰县，每块至少加二十块钱运费，现在的运费贵的离谱。

    他考虑片刻，说：

    “给我省个运费，小碑一百，大碑一百二十，中不中？”

    老卜直接摆手：

    “不中，石碑不挣钱，整个南招县统一价。”

    文静的二哥笑着插话：

    “老卜，这是俺妹的小叔子，给个面子吧。”

    “不是面子的事。”老卜继续摆手：

    “这是石行的统一价，我不敢坏规矩。”

    王停说：

    “先不谈价，我能参观你的采石场吗？”

    “没问题，热烈欢迎。”老卜带众人去采石场。

    王停边走边想，怎么做才能让老卜同意降价。

    一心二用时走路慢，忽然后背被人撞了下，是老卜的媳妇小孙。

    小少妇身材很好，她红着脸道歉：

    “对不起王先生，我没看路。”

    老卜开骂：

    “你眼瞎，你要眼是出气的？”

    小孙马上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王停打圆场，说：

    “怪我了，刚才是我分心。”

    老卜揽住王停的肩膀，笑着说：

    “这娘们儿欠打，三脚跺不出个屁，晦气！”

    这个插曲让王停确定两件事，首先扒灰并没有外扬。

    其次老卜如鲠在喉，心里有着滔天恨意。

    为此打得亲爹鼻青脸肿，赶出家门任其自生自灭，还当着客人的面骂媳妇。

    打骂媳妇，外人不会在意。打骂亲爹，外人肯定戳他的脊梁骨。

    他肯定很郁闷吧？

    王停突发奇想，如果跟他说，你打亲爹是对的，他会不会把我当知己？

    会不会便宜卖给我墓碑石材？

    来到了采石场，看着错综复杂的伏牛山，王停终于把鬼主意酝酿好，说：

    “四哥，看着山，我想到一句诗。嗯……不识庐山真面目。”

    王德马上背诗：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北宋苏东坡的诗。”

    “苏东坡？”王停故作惊讶，说：

    “小时候咱舅说过，有个扒灰的名人也叫苏东坡，这是他写的诗？”

    小孙的脸色顿时煞白，老卜的脸漆黑如墨。

    王德觉得这个话题不好，马上说：

    “历史上没有记载，应该是恶意杜撰的。”

    王停点头，又说：

    “咱舅还说过，唐朝有个得了猪瘟的皇帝，因为扒灰被儿子杀了，真的假的？”

    小孙的脸继续煞白，老卜的脸明显好转。王德摇头，说：

    “你说的是后梁朱温，因为扒灰被儿子杀死，野史上倒是有记载。”

    “杀得好，该杀！”王停啪啪鼓掌。

    “五弟别乱说。”王德很尴尬，偷眼看老卜。

    他也看出来了，文家村外边那个讨饭的扒灰人，就是卜老板的亲爹。

    王停满脸不屑，说：

    “四哥，我知道你啥意思，儿子杀爹大逆不道嘛。但对于孝，我有不同看法。”

    又说：

    “我认为，父慈子孝的前提是父慈，如果父不慈，子就不用孝。”

    又说：

    “像朱温这种坑儿子的爹，杀了他都不多，更别说殴打了。”

    “五弟，别乱说。”王德心中焦急，这话有些离经叛道。

    “我赞同老五的话，哈哈。”老卜心情大好，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揽住王停的肩膀，说：

    “走，给你介绍我新买开山机。”

    看完了开山机，众人离开采石场。回到石材厂，老卜和王停去办公室谈合作。

    王停趁热打铁，说：

    “卜哥，给点优惠，从这到兰县运费太高。”

    又说：

    “优惠二十块钱，小碑一百，大碑一百二。”

    老卜沉默片刻，说：

    “老五，咱俩是性情中人，我跟你对脾气，想交你这个朋友。”

    话锋一转，说：

    “可以优惠，但你要保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成了，王停举手发誓：

    “放心吧，我守口如瓶。”

    每块碑节省二十元，应该能把运费省出来。

    他恨不得马上回兰县，请大卡车过来拉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