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邱和老宋买完农药，牵着马车走进白茅石雕厂。

    哑叔迎上去，把缰绳拴在厕所旁边榆树上。

    王停跟他们聊几句，得知他们有立碑的意向，马上请他们进屋。

    双方对面而坐，李莹泡茶铁观音，王停搭讪：

    “两位老叔家在哪里呀？”

    老邱不答反问：

    “焦陵雕像出自你手？”

    一开腔就是文化人，王停笑着自谦：

    “见笑啦，雕像后面有铁笔王停的签名。”

    铁笔这个称呼有点狂，老邱眼中闪过不屑：

    “王老板，知道考城镇五爷庙村吗？”

    考城镇在县城东北五十里，跟鲁省的菏市交界，王停没去过那边，于是摇了摇头。

    老邱问：

    “知道五爷是谁吗？”

    王停再次摇头，不知道五爷庙，自然不知道五爷是哪个。老邱马上说：

    “你总知道刘墉是谁吧。”

    听见刘墉，王停马上想到天地之间有杆秤，问道：

    “是不是电视剧宰相刘罗锅里的刘墉？”

    老邱一愣，确定自己没听说过，再问：

    “你听过曲剧刘墉下江南吗？豫东调名戏。”

    豫东调是豫剧分之，兰县就属于豫东地区，王停听过也喜欢这部戏。

    刘墉下江南里的刘墉，和宰相刘罗锅里的刘墉是同一个人，王停说：

    “当然听过，豫剧大师刘中河的代表作。豫东调我熟，包青天、辕门斩子、打金枝等名家名段我都听过。”

    老宋和老邱确定下眼神，老邱的态度好了几分，笑着说：

    “在乾隆朝，刘墉的妹妹下嫁给俺邱家的先祖，先祖在家族里行五。从那以后邱家村改名五爷庙，一直到现在还是叫五爷庙。”

    王停对村史没兴趣，也不想关注刘罗锅他妹嫁给谁，就想知道这俩人买不买墓碑。

    正思考怎么接茬，李莹在院子里说：

    “老张叔来啦，快进屋歇歇，五哥在堂屋。”

    这老家伙三天两头过来串门，不是教王停写隶书，就是缠着他下象棋。

    老张拎着马扎进屋，跟客人点点头，大马金刀坐在王停身边。

    王停接着刚才的话题说：

    “我还真不知道刘墉的妹子下嫁兰县，哈！”

    “我知道，下嫁给考城邱家。”社牛老张插话：

    “送嫁队伍好几千人，一路从京城走到兰县，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当时是三伏天，送嫁队伍连人带牲口，把五爷庙的井水喝干，你说来了多少人吧！”

    这就有点吹牛皮了，王停悄悄撇嘴，说得好像你在现场。

    “哈哈，老先生就是见识广。”老邱红光满面，说：

    “刘墉是一朝宰相，妹妹当然要风光大嫁。”

    他好像找到了知己，兴奋的跟老张喷风，好像刘墉的妹妹嫁的人是他。

    王停陪他们说话，心说您就别吹啦，满清就没有宰相这个官职。

    当李莹烧第三壶热水时，五爷庙村长老邱终于开始说正事。

    五爷庙一百多户，百分之九十姓邱，都是五爷的后辈子孙。

    村里有个面祭奠五爷，确切的说是邱家祠堂，里面有块丰碑记录五爷的功绩。

    丰碑是大理石的，由于年代久远风化严重，碑文已经残缺不全。

    于是老邱号召村民募捐，准备更换新碑。

    又因为跟刘罗锅沾亲带故，对碑文的要求就高。

    兰县的石雕厂跑了一遍，还去汴京跑了两家，愣是没找到满意的碑文。

    今天和支书老宋来县城买农药，准备买几瓶花生包衣剂回家种花生。

    经老宋提醒看见王停的招牌，一下子就来了兴趣。

    敢自称提笔的人，要么有真才实学，要么是滥竽充数。

    老莫认为，能给纪念馆雕刻纪念石像的石匠，应该有真才实学。

    所以他来确认，说道：

    “请铁笔王老板给五爷书写丰碑，要是写的好，咱今天就把生意定下来。”

    王停露出诡笑，伸手介绍老张：

    “这是我的启蒙老师，有老师在这坐着，哪能轮到徒弟动笔？莹莹，赶紧给师父磨墨铺纸。”

    老张翻个白眼，李莹转身准备笔墨纸砚时，突然抿着嘴无声笑。

    丰碑是记录功绩，需要素材，王停说：

    “讲讲咱村的大事，最好是带传奇色彩的，越玄乎越好。最好多讲几个，让俺师父选材记录。”

    老邱又讲了几个故事，听着都很玄幻，有件最玄幻的发生在战争时期。

    五爷庙三十五个民兵跟着部队打鬼子，打了一场仗，附近几个村子都有死伤，五爷庙三十五人竟然零伤亡。

    几个故事讲完，笔墨纸砚准备好，老张当仁不让提笔写碑文。

    “好字！”老邱也是文化人，忍不住称赞老张的字。

    老张吹干墨迹读碑文，刚开始大家能听懂，他越往下读众人听的越迷糊。

    零伤亡的故事被写进碑文，老张在文中把零伤亡归功于五爷恩德的庇佑。

    老邱听的很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给祖宗立碑当然要用夸张的手法歌功颂德。

    碑文的最后是总结，老张打量使用四个字的词语。

    诸如德泽铭心，功德无量，青史永垂，恩泽四海等等。

    用了二十个四字词语，把五爷夸的天下无双，乐得老邱合不拢嘴。

    碑文念完，老邱说：

    “就用这篇文章，谢谢张老先生。”

    他和老张握手，转头对王停说：

    “两米的大碑多少钱，给我个最低价。”

    王停笑着说：

    “裸碑四百元，可以送货上门，不包安装。”

    又说：

    “我用得石材是黑色花岗石，不会出现风化腐蚀的情况。咱们先看看石材？”

    老邱点点头，王停带他去院子里看石材，十几分钟后再次回到堂屋。

    老邱说：

    “如果包安装，需要多少钱？”

    王停马上说：

    “这个不好说，要看你们有什么要求。庙和墓的立碑规格不一样。”

    老邱低头看看手表，说：

    “这样吧，我回去开个村民会，商量这个碑怎么安装。”

    又说：

    “后天上午你去五爷庙找我，我带你看看现场，我说规格你给我报价。”

    “好的，后天上午准时到。”王停说完就有些发愁。

    从这里到五爷庙五十里路该怎么去，人力拉架子车肯定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