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前夜已无关紧要，无论有没有睡好。清晨时分，卫寂顶着黑麻麻的雨天，披上防雨斗篷，再也按捺不住孤独彷徨，沿着阒静寂寥的山道深入山林。

    山道修至半山腰，再往后，便是人迹罕至的密林。时值细雨绵绵、林间微寒，每走一步，清晨的清寒就会沁入身心一分，快到约定之地，预料中的孤寂早已来袭，竟一时难以承受。

    他离家太久了，走得太远了，在不知道多少个光年的距离外，一片不会有人造访的密林山涧，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惆怅如雨般细密连绵。

    时空梭，已经失去了动能，静静停在瀑布后面。

    要过多久，他也会失去信念？那时他又将停泊在何处？

    静静坐在岩石下避雨，什么都不去做，什么都不去想，唯有等待显得那么漫长，充满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雨没有停，林间光线逐渐变亮，像是初升的黎明会按照既定的方式再现，她来时也是静悄悄的。

    仿佛宇宙中随处可见，又无比苛刻地恒星，散发着生命需要的能量，恰到好处地照耀了一个失落、孤独的生命。

    “久等。”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卫寂露出一丝不怎么开怀的笑，失而复得一般。

    珈美双手摘下兜帽，气质卓绝的面容再次展露在眼前，脱离了尘埃，充满了生机，象征着穷其宇宙都为数不多的希望。赞亚没有宗教，但其他一些拥有宗教的星球，在见了她以后或许会将其尊为神明。

    “我从不失约，而且，这个地方我很喜欢。躲在这里的短暂一天，你就当做是我在偷懒吧。”她幽幽道。

    卫寂仰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侧脸。若是从前，他势必会脸红，但眼前这个姑娘，跟平常的少女不同，她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奇怪气息，情不自禁地吸引着他。

    鱼儿或许未感谢过水，但从未离开过它。

    跟爱慕的情感不同，这个少女独特的气质不会让人羞于面对，而是让人极其向往，就像花朵向阳生长。

    “咕……咕咕……”

    这下卫寂红了脸，他的肚子饿的咕咕叫。

    “没吃早饭？”

    “出门太早，还没有……”

    珈美递给他一个油纸袋，里面是几个分量十足的饭团。

    “这个给你好了。”

    “你呢？”

    “我吃过了，但会习惯性地带一些食物。”

    卫寂吃了两个，其中一个包裹着盐渍鱼肉，一个包裹着山楂，但无论哪一个，味道都很不错。

    “好吃。你做的？”卫寂问道。

    珈美挑了挑眉：“手艺还行吧？平时都是自己做的。”

    她看起来像是豪门望族的成员，也需要自己做饭？

    卫寂打消会胡思乱想的念头，转而问道：“可以开始了吧？”

    珈美在他身旁坐下来，首先问了一句：“关于咒源，你知道多少？”

    卫寂一知半解道：“一种独特的力量源？可以被人掌控利用。”

    珈美笑了笑：“差不多吧，大多数宗派都是这么解释的。”

    “不是吗？”

    “关于这种力量，可以取任何一种名字，可以人为掌握。但最早，却并非如此……”

    珈美停顿片刻，苦笑道：“跟你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想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下去，没必要搞得太明白，只要能在被杀掉之前，杀掉别人就行。”

    虽然是事实，但从她口中戏谑地说出更添一丝残酷。

    这颗星球文明的模式注定不会有太长久的和平，而敌对和仇视是文明延续的家常便饭，只有自己和所属的宗派保持强大，生命才有保障。

    那她为什么会教授自己？难道她不怕我未来对其不利吗？卫寂心想。

    珈美似乎对此已习以为常，轻描淡写道：“说说吧，咒力要如何发动。”

    “咒源是这个世界独特的力量，被人掌握之后成为个体的咒力，咒力须在自身运转一周天，方可以身体为媒，作为能量源施展术法。”

    珈美轻笑道：“你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嘛，我还担心要教会你很麻烦呢……”

    “只懂一些皮毛……”卫寂讪笑。

    珈美摇摇头：“不必太谦虚，这东西并不高深，掌握很简单，能更好地掌握咒力才是关键，也是区分一个人强弱的标准。”

    说着，她捡起一根树枝，被雨淋湿的树枝黑黢黢的，然而下一秒，这根树枝竟然升起了一丝青烟，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很快就燃起了火焰。

    卫寂惊诧不已，类似的手段，郁无师姐曾展露一二，只不过她的气场寒冷刺骨，跟佳美的完全相反。

    若郁无是寒风与冰霜的话，珈美就是云雾与火焰。

    “这个……是怎么区分的？”卫寂怔怔地问道。

    “区分？”

    卫寂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每个人咒力似乎都有所不同，我曾与一个人交手，但那人的咒力寒彻骨髓，跟你炽热的咒力截然相反。”

    珈美解释道：“这就是咒源在每个不同个体上具体的展现。咒源虽为一切力量的源头，但作为混沌的力量源，是不包含任何属性的。吸纳了咒源的人根据自身情况划分为五种基础属性，我比较擅长用火，跟你交战的人，大概是冰属性咒力。”

    卫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哪五种属性？”

    “火、水、木、风、雷。”

    “可冰属性，好像不在列……”

    珈美耐心且详细地解释道：“这就是另外一些变种属性。冰是水的变种属性，除此之外，还有较为特殊的土、金属性。在掌握木元素咒力的基础上，还需要掌握另外一种不同元素的咒力才能生成土元素咒力。金元素咒力则更为特殊，须同时掌握土、火、雷三种咒力才能生成，而根据土元素的特性，掌握金元素咒力，需要最少掌握三种元素咒力才行……”

    “诶？那这么说，金元素咒力岂不是最强的？”

    卫寂想到了曾经看过的故事。在某些科技欠发达的星球上有一种特殊身份存在，即炼金术师。他苦笑两声，心想在没有咒源的星球上，炼金术师若想炼制出金子来，怕是比登天还难。这就是科技树点歪了的结果。

    珈美轻笑一声：“谁说的？无论是何种咒力，发挥到极致就是最强的，跟掌握的数量无关，这里只是说土、金元素咒力较为特殊而已。”

    闻言，卫寂讪笑两声：“不知道我是什么元素咒力……”

    珈美说道：“理论已传授得差不多了，现在进入实操阶段。你试着将咒力运转一周天……”

    卫寂照做，很快，他就能感受到一股股暖流游走在筋骨和脉络间，天地间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身体脉络的活动，在一瞬间强化了原本较为羸弱的人类身躯，让他的机能短时间内提升了一个层级。

    见状，珈美赞许地点点头：“现在放松身心，不要紧绷着，试着感受天地自然的力量，你会受到某种……奇特的召唤。”

    在珈美的指导下，卫寂保持着一周天咒力的运转，精神渐渐入定，神识逐渐下沉，仿佛刹那间穿越了浩瀚无垠的星海，来到了一片广阔的荒原。这里没有星光，唯有空寂与肃杀，寂寞得像是某个无人星球。时间像是过了很久，漫长得像是几个世纪，又或者刚刚经历了以人类尺度难以理解的变迁，也许，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

    或许是在脱离了时间约束的某片无限荒原上，有一棵古树。无星之夜，它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高耸擎天，苍凉古老，等待着莫名旅人的照访。

    旅人在它面前是多么渺小，像一粒沙子、一阵清风、一段历史的剪影。下一秒，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痛苦，那是多种复杂的情感交融在一起的结果，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驳杂斑斓，透露着最深邃、最纯粹的黑。

    这种情感强烈到难以忍受，他没有征兆地哭了。他知道这是他无法理解的概念，一个或许永远无解的宇宙。

    “喂……喂？卫寂！”

    珈美从好奇转变为狐疑，惊讶地晃动着卫寂，他睁开了眼睛，泪水却布满了脸庞。

    他下意识地抹着眼泪，喃喃道：

    “这是……怎么回事？”

    珈美蹙着眉，这跟其他人接受感召不太一样。旁人接受咒源的感召，外人都是能感受到力量的涌动的。而卫寂截然不同，甚至有些诡异，他的气息变得孤独苍凉，仿佛一下子度过了整个广阔的宇宙，让她极为不适。更为怪异且令她想不通的是，其他人受到咒源的感召之后，会享受到源源不断的供应，可卫寂的生命体征在极速下降，就好像在一瞬间流逝了无限的生命。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深渊，咒力在被不断吞噬，那是一只永不餍足的怪物。

    他究竟得到了何种感召？又受到了何种喻示？为何会表现得如此怪异？

    在他的心里，是不是藏着一只古老又恐怖的野兽，不断蚕食鲸吞着他的生命力？

    “我……这是怎么了？”卫寂也有些不解，勉强的笑容被淹没，他只是不断地抹着眼泪。

    珈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双眸之中夹带着温柔和怜悯。她似乎也被那股神秘诡谲的力量触动，这也更让她对这个少年感到好奇。

    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散发出这样磅礴又悲凉的气息？

    “你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