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什么？实在很难说明，他尽可能详实地描摹意识之海当中见识到的场景，但总会像书到用时方恨少的作者一样，词汇的积累和语言的构造全然溃散，只剩下淡淡的无法捕捉的影子。

    过了很久，眼泪才开始收敛，他发不出痛彻心扉的嘶吼，唯有那股苍古悠远的悲凉在胸口弥漫。眼泪是淡漠的情感，语言是空洞的表达。有些事情，无法化情感为语言。

    参天的树影张牙舞爪，就仿若曾经在某颗星球上见到的印象派画作，模糊又扭曲，如同夜晚燃烧的黑色火焰，焚噬深渊和群星，看不真切，又无不发散出顽强的生命力，至此一眼，就足以震撼人心。

    “所以说……”珈美有些错愕，“你看到的是……一棵大树？”

    卫寂默然点点头，虽然已从意识之海脱离，但那可大树仿佛扎根在了他的脑子里，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珈美困惑不已。从前，不是没有受到奇怪感召的咒力者，但受到一棵大树感召的，还是头一个。一棵树，怎么会有自我意识？若没有自我意识，又怎能在咒力者接受感召之际发出喻示？

    更奇怪的是，其他人在接受感召之后，元素咒力便会有所展露，旁人可以略窥一二。可这个少年，没有散发出丝毫元素力，也没有得到来自“它们”的供应，反倒被吞噬了力量，生命力快速地流逝。

    这个少年身上的谜团实在很大——

    1.释放咒力的前提是感受咒源，咒源来自“它们”，而他有咒力，这说明他能接受“它们”的感召。

    2.接受感召，即可使用“它们”的咒源，展现与之匹配的元素力。可少年并没有任何元素力，甚至还在不断地损失生命力，这种情况属实前所未有。

    3.“它们”是一群特殊的生命体，拥有自我意识，是一种高度发达的智慧生命。那为什么，少年见到的，却是一棵没有自我意识的大树？莫非，感召到他的，真的是一棵树？

    珈美思绪飞转，若有所思地盯着一脸茫然的卫寂，心中一凛：“难道除了那些特殊的智慧生命体，还有其他以形式存在的咒源？”

    卫寂痛苦地捂着半张脸，手指按压着胀痛的太阳穴。

    “就在刚才……我有没有展现出元素力？”

    珈美如实道：“没有。”

    “那……岂不是说，我无法接受正常的感召了？”

    珈美尽可能婉转：“你可以接受到咒源的感召，也拥有咒力，可似乎没有一个稳定的力量供应源……”

    卫寂苦涩一笑：“既然我能接受感召，为什么……感觉这么奇怪？在我与之共鸣之际，咒力反而会快速流失？而不是像正常人那样，能获得充足的咒力供应？”

    珈美摇摇头，喟叹道：“你的情况较为特殊，我也闻所未闻。”

    “那这么说，我岂不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持久地释放咒力了？”卫寂难掩其失落。

    鉴于他与咒源进行神识感召会极速流逝生命力，为了让这个少年不要被过早地榨干，珈美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你可以单纯地使用先天咒力，但不要再接受感召了。”

    “这会有什么后果？”

    珈美轻叹一声：“无法接受稳定咒源的感召，就无法持续动用咒力，也无法使用元素力……”

    卫寂仿若被判了死刑，他明白，在这样不依靠科技生产力的星球，自己若是无法升修，必然是死路一条，根本没有容身之所。

    难道，这颗星球注定不该是他的归宿？难道，自己又该跑路了？可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继续星际逃亡。

    他的星梭已经失去能源，无法再启航了。

    要不，赶快找到可用能源，驾驶星梭跑路吧？

    卫寂已经决定把最后的希望全押在寻找可用能源上。

    “这颗星球，也不是家嘛……”卫寂苦笑着轻声呢喃。

    珈美闻之狐疑，双眸微眯：“你说什么？”

    卫寂赶忙改口：“我……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的，怕是要面对无家可归的境况了……”

    珈美半信半疑，点点头：“实力无法提升的话，在这个世界生活确实有些辛苦……”

    无形的压力席卷而来，卫寂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悲惨的生活。别人的看法无关紧要。话虽如此，但若是自己也无法改变自身的现状，那就是打肿了脸充胖子。

    一个人可以对一切漠不关心，前提必须要有超然世外的能力。若是连维持平稳生活的能力都没有，还要妄想在大千世界驰骋的酷帅模样，纯粹是失败者的空想。

    “不只是辛苦吧……”

    珈美不置可否的沉默已经给了他答案。

    卫寂颓唐一笑：“还是要感谢珈美姑娘，让你白忙活一场。”

    他的失落无法掩藏。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不用安慰……”卫寂苦笑。

    “不是安慰。”珈美神色笃定，“就算没有可以提供给你的稳定咒源，也不代表无法使用咒力。”

    “可你也说了，那样无法接收到长时间咒力的供应……”

    珈美挑了挑眉，笑容明媚动人：

    “那又如何？咒力无处不在。说到底，能受咒源感召的咒力者，无非是有了一个稳定的力量供应源。只要把供应源的问题解决了，不就行了？”

    卫寂点点头：“有点道理……可除了接受感召，还有什么方式呢？”

    珈美嘻嘻一笑，带着戏谑的意味：

    “有种咒力叫做‘无源咒力’，也就是自然界原生的咒力，只要你能做到时刻吸纳无源咒力，就可以在战时快速进入状态。”

    卫寂越来越困惑，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如果可以通过无源咒力解决供应源不足的问题，那为何还要接受感召？感召到底是怎么回事？‘感召咒力’究竟是由什么东西提供的？”

    珈美一时沉默，很显然，她并不想多提这些源头性问题。

    作为准三级文明的人类，卫寂发扬着寻根究底的美德，要么不理解，要理解就完全理解。一知半解，只会成为文明发展的阻碍。

    良久，珈美才幽幽叹了口气：“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

    她定了定心神，告诉了他一个曾在宇宙间流传的故事，然而，这个故事现在已罕为人知，是个已经随科技文明的发展而逐渐没落族群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