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寂伸了个懒腰，天上下着雨，身上又汗涔涔的，湿漉漉的衣服贴着身体很不舒适。他脱下外套，缓解一下升高的体温，拿起饭团吃了起来。

    “嘶……又辣又酸。”

    卫寂挺喜欢吃辣，唯独不喜欢酸的东西，对于这颗饭团，他介于喜欢和不喜欢的叠加态之中。

    这酸酸的东西是什么果实？在这颗星球上，除了一些宇宙中常见的植物和作物，还有一些他没见过的东西。

    饭团里，辣辣的东西是这颗星球生长的一种带刺的辣椒，至于那酸酸的果实，卫寂就无法分辨了。

    将辣椒和酸果糅合在一起，这个丫头还真的奇思妙想。

    吃完饭团，口腔里又辣又酸，卫寂跑到水池边，抄起水就想往嘴里灌。

    “想喝水的话，还是烧开了再喝比较好。”

    珈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身子懒懒地倚靠在藤床里，一条白玉雕琢似的胳膊支着脸，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醒了？”

    珈美在轻微地点头时，眼睛会轻轻地闭合，鼻子也微微皱起，那模样就像是一只乖巧温驯、惹人怜爱的小鹿。

    “可想要烧水的话，没有器具……”

    珈美坐起身，再次做出了让卫寂颇为惊愕的举动。只见她微微抬手，演示一般，指掌间忽然绽放几种色光，像是一朵彩色的花。不久，这些色彩就逐渐凝合……

    “这是……”

    卫寂惊讶地看着，她指尖跃动着数种元素散发的光芒，最终精炼合成出了金属元素，一口轻巧的锅在她的手中逐渐成型。接着，她又以土火双元素烧制出了两个茶杯。

    目睹了不亚于造物主的伟力，卫寂极为震撼。他还是头一次见人可以不依靠现实物质，不运用物理、化学反应就造出物质。

    或许是察觉到了卫寂的困惑，珈美说道：“我并非凭空创造了物质，而是运用咒力提取自然界的物质，改变了它们的性质。”

    卫寂豁然开朗，这本质上还是物理和化学反应，不过完成这一切的倚靠是人体和咒力，而非科技。在不同的环境里，人要及时转变思路，好在这也是人这一物种遍布宇宙的原因。当卫寂决定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思路就已经转变了。

    二人喝了一些茶水，珈美随口问了一句：“感觉如何了？关于掌控无源咒力。”

    卫寂笑道：“找到了一些思路，还需要继续尝试。”

    接着，他转而问道：“这个世界掌握、运用多种元素咒力的人，多吗？”

    “挺多的。”

    “有你熟练吗？”

    “应该没有吧……”

    “你掌握了几种元素咒力？”卫寂发现自己的言辞不太准确，改口道：“你能通过咒力掌握几种元素？”

    珈美双手捧着茶杯，轻轻啜饮着。

    “全部。”

    卫寂诧异一笑：“全部？”

    目前已经明晰的是——通过咒力掌握自然元素的强度和种类，是划分实力强弱的标准。这么说来，一个能精确掌握全部元素的人，岂不是对咒力的操控已达到如炉火纯青的境界？

    “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又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珈美的表情算是丰富，但全部恰到好处，既不像演技拙劣的演员那样浮夸飘忽，也不像踽踽老妪深沉刻薄。她微微颔首，嘴唇向上弯曲，一双凤目微微斜对——她笑着，像是顽皮的小猫咪抓挠撩拨着主人，你无可奈何，只能又爱又恨地吃个哑巴亏。

    卫寂无奈苦笑：“或许……之前是我太低估你了……”

    珈美并没有很开心或者鄙夷，只是淡淡地说出一个事实：“虽然这个世界的人类活动全部倚靠咒力，但许多人并不打算真正了解咒力，他们只是被动地使用，当成与生俱来的必然，这种思路限制了他们。”

    卫寂敏锐地做出判断，这个姑娘来自一个不亚于赞亚科技水平的文明。

    她说得没错，但有一点问题。

    作为局外人（外星人）的他们，来自基础科学扎实的星球，对于自然界物质的认识要远超于这颗星球的人。这颗星球不依靠科技，他们的思考方式本就与他们俩不同，所以也无法察觉到微观世界的奥秘，由此，思路必然受限。

    不同的文明会受到不同文明发展的限制，这颗星球不代表全然不可取，其他的文明也有其他文明的问题。宇宙中的文明很多，很多文明不是被其他的文明消灭，而是毁灭于自身发展到极限无法突破带来的反噬。

    二人一时无言，只是对坐静静地喝着水，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少顷，卫寂突然开口：“在这片大山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

    “你很好奇？”

    “只是感到不安。”卫寂轻声道。

    这是一种可以被理解的不安，若是一个人出生在山里、成长在山里、生活在山里，并不接触外界的话，他的一生多半也脱离不了大山的群帷。但他已经初具面对未知世界的能力，也可以不断成长，变得更强，这便需要更广阔的空间来满足好奇心。外界代表未知，期盼势必会带来不安的情绪。

    “外面嘛，是一个不怎么好，但也不算太坏的世界。它浮华奢靡，也破败不堪。它光明磊落，也卑鄙暗生。它充满希望，也绝望冲天。”

    她的笑容有些苦涩。

    “反正，就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它具备文明发展面对的必然的问题，也蕴藏着灰烬重生所具备的磅礴的力量。”

    “所谓文明，大抵如此吧……”

    卫寂双手交叠在脑后，目光充满了憧憬与不安。

    “桓南山脉，遮住了多少人的眼？”

    “那就出去看看好了。”珈美发觉了他不安之处，“如果会觉得遗憾，就去看看好了，哪怕外面是垃圾堆。”

    卫寂哭笑不得，这个姑娘，真犹如他的解语花，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妖精。

    小妖精啊小妖精，你为何总能体察人心所想，并依附于心意说出最契合的回答？

    珈美的妙目又狡黠地闪着光，反问道：“我考一考你好了。”

    “考什么？”卫寂苦笑。

    “桓南山脉周长大约是多少？”

    卫寂一怔，无法作答。

    “大约四十公里。”

    珈美又道：“下一题，南倚桓南山脉的平原地带，叫什么？”

    卫寂已经开始头疼了，关于地理的问题，从前就困扰着他。这不是因为他不感兴趣，而是完全没有时间去一条一条地记忆赞亚和其他属地星球的地理知识。

    “叫‘玉东平原’。”

    卫寂抹了抹汗，苦笑连连。

    “下一题。出了玉东平原，继续向北行进，将面临一片沼泽地，在沼泽地周边，有个神秘地带，请问，这片沼泽地和神秘地带，分别叫什么？”

    这次，珈美已经提前作答了。

    “分别叫‘幻灵地’、‘无咒谷’。”

    “打、打、打住！”

    卫寂已经受不了了。

    他一个外星人，一个曾经自暴自弃的外星人，哪能知道这些啊！

    在不久前，他还对一切事物都不感兴趣，这些陌生的地名，从她口中念出仿若魔咒，让他头昏眼花。

    珈美嘻嘻一笑：“外面，可是一个很大很复杂的世界呢！”

    “我、我……知道了……”卫寂缩了缩肩膀。

    “诶？你这就打算放弃了？”珈美佯装诧异。

    卫寂无奈道：“可总得循序渐进不是？”

    珈美笑道：“干脆我说给你听吧。”

    于是就，他们坐在一起，彼此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珈美绘声绘色地说起外界，卫寂笑着，静静听她说着这颗星球的事，关于地理、历史、人文，不掺杂任何多余的个人感情，仅仅只是作为一个学者似的身份来记载和陈述。时不时的，卫寂会产生疑问，珈美也会耐心地解答，而她也把握着节奏，尽可能让他能够在她的论述下大致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

    雨势或大或小，天光逐渐变暗，饭团也吃完了，两个茶杯静静放在脚边的石头上。故事，一次是说不完的。小时候，卫寂合上书本时，总会有种淡淡的失落，不是为故事的告终，而是不能像故事里的主人公那样收获友谊。故事与现实的差距，总是会让人难过。主人公可以失而复得，现实不会，成长的忧郁纠缠着他。他很感谢童年时期那些文学作品、动画视频和片尾曲的作者，让失落和期盼一起陪伴着他成长，但不论是什么样的心情，他都能够勇敢成长。

    但无论如何，到该合上书本的时候了。已经失去的生活不会消失，童年也不会，它们记录在遗忘的书籍里，等待健忘的人来翻阅。

    卫寂一如往常，像个充满期待又生怕失去的孩子，目光忧郁又开心地凝视着珈美——这个像极了童年某部动画片播放结尾曲时旋转的、沉睡着的、来自外星的女孩，无关后世作品泛滥又莫名其妙的爱欲和贪婪，让他仅仅是纯粹地怀念着那段已经开始模糊的时光。

    “珈美，未来，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他充满了不安。

    “不是约定好了吗？”

    “我们算是朋友吗？”

    “是。”

    “未来还会是吗？”

    “未来也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