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潞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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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双双凋殒

    李太后还躺在慈宁宫的病榻之上,身旁是潞王朱翊镠陪着她解闷儿,这时候皇上朱翊钧走了进来。

    “皇儿给母后请安!”

    “免礼,快坐为娘身边来吧。”

    朱翊钧走了过去,李太后也端坐起来,看着朱翊钧脸上似乎流露出有一丝惆怅,便不解的问道:

    “钧儿,有什么事情要跟为娘讲的吗?”

    “回母后,前日审查巫蛊之事遇到了一些问题,想咨询一下母后的意见。”

    “巫蛊之术,是件十分歹毒的事情,处理起来一定要慎重一点儿。目前案件进展的情况如何让啊?”

    “据景阳宫丫环百合交待,此事不是她所为。”

    “谁摊上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承认的啊!依你之见,此事可能是谁人所为啊?”

    “据儿臣之间,凡事都有作案的动机的。儿臣的确有些公务烦身,冷落了王恭妃。她心里生出怨恨之情也是极有可能的。”

    “镠儿,你是怎么认为的。”

    “儿臣认为此事绝无可能是王恭妃所为。”

    “为什么呢?”

    “王恭妃对皇上有埋怨应该是事实,但这也犯不上做出这么漏洞百出的事情来。如果我是心生怨恨的王恭妃,我想要通过巫蛊之术诅咒皇上,那么我一定会做得十分隐蔽才对,不可能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人偶来,这样做,无异于自取灭亡啊!”

    “嗯,此话有理。那你以为是何人所为呢?”

    “儿臣以为,此事定是跟王恭妃有过节之人,故意栽赃陷害她罢了。”

    李太后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那你认为是什么人要栽赃王恭妃呢?”

    还没等朱翊镠回答,朱翊钧赶紧接茬道:

    “公主分娩那日,来探望的人有很多。所有抱过公主的人都是有嫌疑的。案情一定要有充足的证据才能下定论,不可只是一味的推理强行定罪啊。我们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不是吗?”

    李太后也一时没了主意,她只是轻轻的说道:

    “当日前往景阳宫的人很多,所牵扯到的后宫人物众多,调查必然会引得朝野震惊。钧儿如果不介意那些巫术谶语的话,我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

    朱翊钧知道此事查清的话是有很大难度的,万一再讲郑贵妃牵扯进来也有些得不偿失了,不如就顺水推舟,消弭影响来得更加实际一些,于是他坚决地说道:

    “孩儿倒不十分在意这些谶语的,钦天监的徐光启也经常跟我讲起科学方面的事情,这些把戏,不过是当事人的心里作祟罢了,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的。”

    “既然此事已经发生,如何收场才好呢?”

    “儿臣以为,既然那人偶是从百合姑娘手上出现的,就罚她离开皇宫,还遣返她回到老家那里算了。”

    “这样也好,处理的时候尽量低调一点儿,不可张扬出去,免得节外生枝。”

    “谨遵母后懿旨。”

    朱翊钧很快走出慈宁宫了,李太后又问朱翊镠道:

    “镠儿,你家李妃身体状况恢复得怎么样了?”

    “托母后洪福,李妃身子恢复的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女儿身子状况不是很好,她似乎有点感染了风寒,额头有点发烫。”

    “孩子的事情,马虎不得,你第一次为人父,这方面可要多加注意啊,小孩子本来身子骨就比较娇嫩,千万不能大意的。”

    “孩儿已经请了御医前来诊治,估计很快就能康复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那你就不要整日待在母后这里了,快去陪陪李妃吧,她这个时候最需要你在身边了。”

    “儿臣遵命。”

    朱翊镠也连忙回自己府中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天以来,的确有些冷落了李妃。自从李妃怀孕以来,自己几乎没有多少时间陪在她的身边。前面一段时间自己代理监国,忙活了好一阵子,后来皇上回朝,自己也时常在母后这边守候。自己的孩子降生那一天,自己也不是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的。别人家的男人,第一次做父亲都兴奋的要命,自己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亲骨肉的事情更重要的了,母后的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他确实应该给予爱妃更多的呵护了!

    李诗画斜躺在床榻上,身边襁褓里安静地睡着自己的爱女。

    朱翊镠走到跟前,轻声的问道:

    “爱妃,我们的公主怎么样了?”

    “殿下终于肯回来看望我们娘俩了!孩子的情况十分糟糕,全身发烫得厉害,一口奶也没有吃。”

    “这可不行啊,御医没给开方子吗?”

    “开是开了,好不容易服下两口中药,才躺下睡着了。”

    “吃了药就会慢慢好起来的,好好照看着就是了。”

    “但愿我们的孩子能平安度过她人生的第一道难关。殿下,你有没有听说,王恭妃的孩子似乎也得了相同的症状啊?”

    “好像听谁说过吧,婴儿本身虚弱,偶感风寒也是正常的嘛!”

    “但妾身这几日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噩梦也连续做了两夜。”

    “爱妃,这可真是难为你了。”

    “殿下,你可知道,咱们孩子为何会染上风寒之症吗?”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吗?”

    “不是什么隐情,我只是想说这两个孩子的风寒都是从慈宁宫那里回来以后才染上的……”

    “你的意思是说,孩子的风寒是从太后那里感染的?”

    李妃轻轻点了点头,朱翊镠想到这里也有些惆怅:

    “母后本来是想看看两名孩子,给自己冲冲喜,好让自己的风寒早日康复。没想到不但自己的风寒因此冲来喜气,反而让咱们的孩子也感染上了风寒。母后的风寒已经有了半个月的时间了,咱们的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捱过这么长时间呢?”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孩子的性命都要全靠她自己的造化了,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了。”

    “嗯。”

    朱翊钧回去以后,也匆忙下了一道密旨,让可怜的百合姑娘承担下了所有的后果。他心里只想着为自己的爱妃郑梦境保驾护航,其他人的人生浮沉在自己这里根本不值一提。也许对于郑贵妃而言,他算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可是对于王恭妃而言,他却是一个十足的没有担当的人。这次王恭妃生下的公主,从染上风寒的那一天起,朱翊钧一次也没有前来探望一次。

    真是一入后宫深似海啊,在这偏僻的深宅大院里,王恭妃彻底看穿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自己为皇上诞下长子,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成了自己一生的羁绊;这次诞下的公主,更是被无情的忽视,无尽的冷落。

    倘若生活在寻常百姓家里,自己的处境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悲惨吧。朱翊钧本身就怀疑王恭妃在背地里,对自己无限的埋怨。这次巫蛊之事的发生,更让自己对她增添了一份厌烦。可是命运就是这么不公,不管你有多么的不情愿,一旦你踏入了红尘,半星半点也由不得人。

    可是自己又能怎样抗争呢?人生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加悲剧了,当你唯一能够倚靠的人,把所有心思都给了别人,自己的悲剧便绵绵无绝期了!从此以后,朱翊钧再也没有踏进景阳宫半步,从此以后,王恭妃也再也没有走出过景阳宫半步。

    秋风萧瑟,人间渐凉。

    潞王府殿内的烛影在风中来回摇曳,一会儿将人影缩短,一会儿又拉得十分细长。赵飞凰、朱翊镠都围在李诗画的左右,李诗画脸上写满了憔悴不堪。

    “爱妃,你就多想开一点儿吧,咱们的孩子会有奇迹发生的。”

    “殿下也不用再劝我了,我的预感是不会错的。我自己的身子骨坏了倒没有什么妨碍的,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就这样病危,我心里也跟死灰一般。”

    李妃的双手紧紧抱着孩子,头发凌乱不堪地垂了下来,屋子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氛围。朱翊镠紧紧的抱着李妃,右手颤抖着去抚摸孩子娇嫩的肌肤。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孩子的脸颊似乎已经没有了温度。朱翊镠又轻轻探了探孩子的鼻息,已经没有任何呼吸了!

    朱翊镠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满腔的悔恨涌上了心头。

    “我有愧啊,我对不住爱妃,更对不住自己的女儿!我一心只想着自己的蝇头微利,却忽略了自己孩子的病痛。可怜她这么小的年龄,还没有亲口叫我一声‘父亲’便这样匆匆离开了!她甚至都没有仔细睁开眼睛,看看自己的父亲、母亲长着何等的模样!”

    在一旁的赵飞凰也禁不住潸然泪下,她本想好好劝解一下潞王和李妃,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人生最大的悲痛,不是失去了什么功名利禄,而是这骨肉亲情的不辞而别!

    没有为人父母的时候,永远无法真切地体会父母的不易;只有亲历了丧子之痛,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亲情的真正可贵!

    然而,厄运并不只是袭扰了潞王府这里,景阳宫那里很快也传来了不幸的消息!王恭妃的女儿也在几乎同一时间命丧黄泉,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

    消息很快传到慈宁宫里,李太后听说以后,也是十分惊讶,她没想到一日之内竟然连丧两名孙女!难道说这是上天给自己的警示吗?难道是自己对佛祖不够虔诚吗?还是自己的欲望太重,连累了可怜的孩子?

    对于两名皇孙女的丧失,她感觉自己的内心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她内心的欲望,似乎一下子卸下很多。

    “看来这天底下一切皆有命数的,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就偏爱潞王,也该好好体谅一下皇上的不易吧。”

    李太后此刻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人心就是十分奇怪的东西;明明从道理上讲,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可是一遇到事情来,自己似乎就不能恪守那片初心了。但无论如何,最起码现在的她是能这样清醒的认识自己的,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李太后给皇上下了懿旨,让他给两位公主在西山上选了块风水宝地,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隆重的下葬了。

    朱翊镠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匆匆的下葬了。李妃也在过了好一段时间,才慢慢从悲痛中缓过来了。

    又是一年飞雪天,朱翊镠携手李诗画,前往西山祭奠自己的女儿。在这白皑皑的雪山下面,沉睡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大地白茫茫,两行歪歪扭扭的脚印印在地上,仿佛是一条连接这生与死的通道。

    朱翊镠夫妻二人深深得品味着人生的悲痛,在他们女儿的坟墓旁边,是更加孤苦伶仃的王恭妃的公主的坟墓。她家的孩子比自己的还要命苦:自己的孩子自己可以亲自来上坟祭奠,王恭妃的孩子却无人问津。

    “殿下,王恭妃的孩子比我们的还要可怜,我们也给她家孩子一同烧了纸钱吧!”

    “嗯,可怜的人并非只有我们一家。放眼全天下的百姓,又有多少可怜的百姓家庭,他们的医疗条件远不如我们,他们的孩子遇上一点儿小小的疾病,多基本上都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的啊!每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注定要遭受这数不尽的痛苦。人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是经历,经历尘世的所有酸甜苦辣,轻轻地来过,悄悄的离开,什么也带不去。人生,不过是把欢乐与痛苦一遍一遍的传递下去而已。”

    “这么说来,人生也挺无趣的。”

    “人生不光有这样的悲痛,还有幸福在前面招手。只有经历了许多悲痛,才能更加懂得幸福的来之不易。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当下的幸福时刻,不要让它们从我们身边悄悄溜走。”

    “爱妃所言极是。我们的女儿虽然很短暂的在世间停留了片刻,但她却教会了我们要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没错,这也是她生命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