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贼窝门前翼德助阵。
自秦六世痴迷长生,不理朝政后,朝廷已被北面赭魁【zhěkuí】扰的无暇顾及西北。
以至于有过硬功夫傍身的,或落草为寇,或为富绅鹰犬,都能顿顿有酒肉;有雄厚家财或官袍加身,便可轻易撵死什么江湖好汉。
而什么也没有的百姓,在他们眼中,有时活着就是罪。杀良冒功,官匪勾结,在塞北早已见怪不怪。
怕娘一气之下真打死自己,韩典匣跑到王屠子坟前跪了三天。
两脚一蹬,黄土一抔,这便是普通人的归宿,虽说平时没少和王屠子斗嘴,但每回挨娘的打,都是这三兄弟拦着护着……
“韩典匣,典侠?爹最后拗不过娘,给我起名典匣,想着养出个状元郎,不再受那亭长鸟气,可我文不成武不就,读书不用功,习武又怕累,王哥,你说得对,我就是个讨吃啊!你的仇怎么报……”。
凉风吹过,几片白杨叶落在额头、坟头,自言自语的少年,歪着脑袋,懂了什么似乎又没懂。
“匣哥儿,匣哥儿,不好啦!”
韩典匣闻声望去,大周、小周哥俩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咋滴?魂丢了?怎么教你们的?要处变不惊!”
“哎呦!别扯了!匣哥儿,你媳妇丢了!”大周抹把汗一脸焦急。
“别污人清白,我这处子之身哪来媳妇?”
“朵妹,杨骨朵!朵妹被西山贼人掳走了!”小周看匣哥儿还有心扯皮气呼呼道。
十八年前,韩怀仁夫妇机缘巧合下,搭救了一对流亡至此的难民,这家男人姓杨,是个读书人,与韩怀仁一见如故。
热心的刘兰英帮衬着给开了座草堂,杨氏夫妇便靠着给镇上孩童教书识字定居下来。韩杨两家关系愈发亲密,恰逢刘兰英和杨夫人先后有喜,便定下了这同性为亲,异性成婚的约定。
杨骨朵、韩典匣、大小周四个孩子打小便玩在一起,可杨骨朵七八岁时大家发现这个天真无邪的丫头过于天真--心智远低同龄人。
被乡亲们敬称杨先生,自己却生个痴儿,杨先生万般无奈,又逢夫人染病离世,自此终日借酒浇愁,一蹶不振,更是登门要解除婚约,却被刘兰英一口回绝。
韩典匣与大小周对杨骨朵百般疼爱,拿她当亲妹妹。
“报信了吗?哪里看到朵妹的?贼人几个?”韩典匣一连三问。
“大周你别支支吾吾了,小周你说。”
“刘姨说你在杨树林守墓,我俩便来找你耍,到土门墩时看到挖野菜的朵妹被三个西山贼掳了,西山那群腌臜货手黑着呢!想着叫上你,俺们兄弟三人拿下三个贼人应该不难。”小周明显比大周伶俐,眉头紧锁道。
韩典匣却一脸为难:“那可是县衙都不敢管的西山贼!你和大周自小习武,可我只会吟诗作对......这样吧,我去报信,你两先去探查贼人踪迹如何?”
“探你奶个球!怎么有你这鼠胆兄弟!哥,我两去救朵妹。”
小周龇牙咧嘴,啐了口唾沫,一把拉过大周转身便走。
三天前王屠子被一刀两半的画面犹让他噩梦不断,韩典匣望着二人身影渐无,终于下定决心,一跺脚追了上去。
塞北晚阳如被鲜血浸染,天空映的通红,既壮丽也骇人。
大秦边陲向来官匪一家,有点本领的人都落草为寇,与官衙富豪沆瀣一气,没人会做那说书人口中扶危济困的大侠。
中川镇往北便是土门墩,一个存在很久的土夯门楼,穿过去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再往北便是西山,三年前一伙外乡人聚此落草,每月都来镇外打秋风,抢粮抢人,害苦了住在镇郊的百姓。
上报到县衙,衙门只是象征性的围剿了几次,给出告示:“贼人凶狠,望民自强。”
虽至黄昏,但日头仍旧毒辣,拖着不争气的身子,韩典匣哼哧哼哧终于到了土门墩,呼吸间满是沙土味。
正想扶墙休息片刻,举目望去,却见大漠中有三匹马,马背上驮着一人,后面似乎还拖着两人。这才发现土门墩前的沙土里一片凌乱,还有两道血迹直向北方。
“不听话!就是不听话!朵妹没救成,又把自己搭进去!匹夫,匹夫!”
看着沙漠中人影愈来愈远,韩典匣对着土墙愤愤一拳,疼的龇牙咧嘴。
此时回去报信来回两个时辰,就算和乡亲们赶到,大周小周血都流干了。幸好在杨树林留了记号,和老爹这些年背着娘偷酒喝早就形成了一套暗语,最多三个时辰爹带着乡亲们就能到西山,可那时大小周和朵妹决计不能生还,早听说那伙贼人茹毛饮血......
怎么办?怎么办......
拖!只能先拖住贼人。
怎么拖?怎么拖......
一只布谷鸟落在土门墩上,歪着脑袋看这个来回踱步的傻子。
“有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的那只布谷鸟飞出老远后咕咕叫了几下,叫声中满是不快。
韩典匣捡起一块土疙瘩对着那鸟便打,土疙瘩飞了也就两米便散落到沙土之中......
布谷鸟又骂了几声后不见踪影。
韩典匣似乎受到了极大侮辱,气急败坏道:“豁出去了!反正这辈子就是个废物,爹不疼娘不爱,下辈子投胎做只鸟吧。”
穿过沙漠五里地,有几座石山,石山之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往前一直走,转过一个大弯便是西山寨。
为首有三个寨主,几年来陆续有人落草,直到现在有近二十号人。对中川镇的百姓来说,这是他们疲于生计后最大的生命威胁。
“把这小妞带到后面给爷洗净喽,待会开开荤,嘿嘿。”刀疤脸下马后对着喽啰招呼道。
喽啰赶紧过来一把将昏迷的杨骨朵抗在肩上,看到地上还有两人,顿时喜笑颜开,咧着一嘴黄牙谄媚道:“大王亲自出马就是顶哇!地上这两人?”
“拉下去放血,让老厨头多放点盐,别再像上次鸟味没有。”刀疤脸说罢扯掉皮裘走向后厅。
被拖拽一路,大小周双腿已是血肉模糊,小周怒目大骂:“狗娘养的贼,我兄弟已经去喊人了,快放了朵妹,我......”
啪啪!
黄牙喽啰抡圆两记大嘴巴,打得小周嘴里直流血沫。
小周仍在含糊不清的咒骂。
另一个膀大腰圆的贼人道:“费什么话!快砍了做饭,兄弟们饿着呢。”举刀便对小周脖颈砍。
“不好啦,不好啦,中川镇的人杀过来了!”一名守卫大叫着进来,傀子手放下砍刀一脸不爽。
刀疤脸闻声光着膀子咚咚咚大步出来,提了提裤腰,对着守卫就是一巴掌,打的守卫滚出老远。
“就那群老弱病残,来了几人就把你吓成这鸟样!坏爷爷好事。”
“好像,好像人挺多的......”二十来岁的年轻守卫捂着脸颤颤巍巍。
刀疤脸一咬牙抄起斩马刀:“厨子做饭,其他人,寨前集合!”。
天边残阳只剩半张在外,万里大漠一片殷红。
西山贼寨中门大开,呼啦啦出来二十来号人。
刀疤脸高坐马背,定睛一看,几仗外只有一个瘦弱的白衣书生,嘴角一阵抽搐正要骂娘,却又看到石山拐角后有阵阵烟尘。
今年西北的太阳异常毒辣,沙漠中光秃秃一片,韩典匣只能在土门墩折了一捆树枝,拖到西山已累的虚脱,后背大汗淋漓。
曾读史书有载,有名翼德的将军,用疑兵之计拖住了敌军数万,成功让主公逃走。
照猫画虎,韩典匣拖着树枝在石山拐角后来回快跑,激起漫天尘土,造成身后乡亲已至的假象,此时咽口唾沫都是刀片划过喉咙般的疼痛。
“他娘的,好在贼人出来的快,晚一会这尘埃都落定了。”
韩典匣调整呼吸,目光坚定,抱拳咬牙朗声道:“在下三山六洞九窟十八寨点子王--韩典匣!受中川镇父老委托来与西山大王谈判!”
边说边向身后挥袖,似乎在告诉山贼,石山口后有大队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