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走廊尽头，有一间小的可怜的房子，是从一间杂物房隔出来的小开间，步战莺在这里呆了两个很冷的冬天。因为靠近路口，且房内没有暖气，所以对冬天的印象特别深刻。

    这间房间里，她拥有一个粉红色的旧衣柜，衣柜里有一张完全属于她的婴儿睡袋及一张发黄的小纸片。靠着窗户，一张一米宽的小木床，站在上面可以俯视十字路口。床头紧挨着一张粉蓝色的儿童书桌上，摆着一本书面翻开一半的，残缺旧书籍——寓言童话。

    不知不觉时间已迈过了第六个春天。今天，阿玛达修女又送来了一些旧衣服，不用看，又是不合身的衣服，它们把她那张整整齐齐的婴儿睡袋，深深地埋在衣服的最底下。阿玛达修女是故意这样做，因为她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没有，她也是一名被遗弃的孤儿。步战莺无法开口提出任何抗议地呆呆望着她，其实，她知道自己只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声音。

    “今年，我特意给你多留了一条白色的蛋糕裙，这已经是所有中最新的一条。可怜的孩子，别用这么忧郁的眼神看我，如果你能开口说一句‘谢谢’，我也许会高兴。算了，我不应该指望一个哑巴开口说话。”阿玛达的嘴巴噼里啪啦，像一串放射的鞭炮，声音又快又酸。

    阿玛达边说边双手捏着裙子的领口，抖了抖，这是一条相对崭新的乳白色长裙，可是，似乎太长了，比步战莺的身体还长。阿玛达像展示一件艺术品之后，才拿起一个衣架，把裙子耷拉着挂在衣架上，又挂回空荡荡的衣柜的架上。

    再也没有任何事情可做了，阿玛达头也不回地走出门，连声告别语也没有。反而，步战莺多么想叫住她。可是，每次一有这样的冲动，声带就会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捏住，嘴唇也像涂了强力胶，紧紧地粘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步战莺放弃地移回被认为的呆滞目光，又专注地盯着一扇终日敞开的窗户外，蓝天里飘浮的白云。她保持一个动作，双膝曲起，环抱自己，下巴抵在交叉的双臂上，眼皮有点往上提。

    窗外，蔚蓝的天空飘过几朵流云，像一群赶集的骆驼，与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相互辉映，且试图更加密集。忽然，一种强烈的燥动从脚底往上蹿，春天的早晨，气温中仍带着丝丝凉意，她无法领会这种特殊的感应。

    步战莺不自觉地靠近窗檐，把头探出去。一阵风吹来，她哆嗦了一下，立刻缩回去，与此同时，她瞟见人群中站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正朝她的窗户望过来。

    步战莺被好奇心占据了，她急忙推开窗户，使豁口更大，头伸到外面想看得更清楚。华贵的老妇人穿着蓝色大衣，戴着一顶有羽毛的帽子穿过马路，朝教堂大门走去。她刚走上台阶，玛丽老修女，一位自认为德高望重的人，迫不及待地迎上前。

    步战莺惊讶地想，竟然有人使玛丽老修女化掉脸上的寒霜。她可不知道，这位贵妇人是想从孤儿院领走一位幸运的安琪儿。

    “夫人，您好！非常感谢您的礼物。说真的，这是我们荣幸，孩子们都迫不急待地想见到您，一位既高贵又善良的人。”

    “我也很期待能遇见一位可爱的小天使。”老妇人嘴角往上一扯，露出端正、布满皱纹的微笑。她看上去有六七十岁，脸上的蝴蝶斑像贴在雪白的纸上，特别突兀。从她挺直的腰身，又觉得她应该是十分健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