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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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身中止

    周刻北朝船上看了一眼,“渔场就你一个人?”

    “就我。”陈定沧叉着腰,犹豫了一下,没提金俊轩的事。

    “行啊,走一趟呗。”周刻北走上渔船,回身牵过程灯语,两人一起坐到了夹板边上。

    “开船吧,陈师傅。”

    白浪喷薄,融回海面,只几分钟,浮板就出现在了海面上。陈定沧降速抛锚,把船靠在了铁皮房边上。

    “鱼都在这里头。”陈定沧指着圆框说道,“你看你们要几条,等会我们就用抄网赶几条。”

    “先抓个二十条吧,吃完再来。”周刻北想了想,说道,“反正你这鱼也不会跑。”

    “就是的嘛,下次捞完我再喂点食就好了,这么多鱼,几年都吃不完的。”陈定沧说着,回头看向黄钊父子,“你们谁来帮忙拉网?”

    几滴热汗从黄钊额角滑过,他看着身旁的儿子,轻轻问了句:“热不热?”

    黄世虹没回话,看着父亲转身走下渔船,汗珠顺着手指滑上佛珠,闪闪发光。

    程灯语刚要跟着下船,黄世虹连忙喊住了她:“小语!”

    程灯语回过头,面无表情地问道:“怎么了?”

    “我……我有话跟你说。”黄世虹搜肠刮肚,想找出来一个够分量的话题。

    程灯语见黄世虹涨红了脸,一副紧张表情,大概猜到了他想干什么。

    她心里对于黄世虹确实有几分愧疚,便也打定主意趁这个机会跟对方说清楚,便站定开口,“你说吧。”

    “小心!”陈定沧短促一喝,黄钊回过神来,躬身调整体势。他一直盯着周刻北的背影,没注意脚下,差点掉进水里。

    周刻北回头看了黄钊一眼,没说什么。黄钊却连呼吸都差点停止了。

    “杀人原来是这么难的事吗?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黄钊喘着气,插在腰间的尖刀刮得自己麻麻的。他又把衬衣往下拉了拉,盖住刀柄。

    “就这儿,一人一边,等我过去后扯着绕边儿走。”陈定沧扯起渔网的两个角,塞到两人手上,“注意站稳了,别掉下去!”

    见周刻北握着渔网离自己越来越远,黄钊不由得松了口气。

    “再等等,再等等。”

    随着渔网越拢越小,没来得及游出边缘的鱼群逐渐沥出水面,陈定沧探网下去猛抄,每次都捞起七八条鱼。

    “差不多了,松手吧。”陈定沧把抄网望旁边一搁,揽着鱼框走向铁皮屋,“网挂到边上就行,我去撑个重。”

    周刻北活动了一下身体,望向渔船的方向,程灯语正和黄世虹隔着两三米相对而立,像是在说着什么。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程灯语扭头望了过来,周刻北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黄钊站起来,见周刻北举手,条件反射地避开目光,这一避,他就留意到了另一侧的铁皮屋。

    一个疑问钻进了他的脑子,为什么渔场只有陈定沧一个人,却有两间屋子呢?

    他站起身,鬼使神差地朝金俊轩的屋子走了过去。

    “两间屋子,说明有两个人,另一个人去哪了?是不是……被那个陈定沧杀了?”

    铁皮屋背着光,里面的电扇还在兀自转着,黄钊推开门,渴望看到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可里面除了杂物什么也没有。

    他感觉到自己异样的状态,回过神来,转身,一条鱼在此时跃出水面,落到了铁皮屋前的木板上。

    看着那只鱼惨白的眼睛,黄钊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他蹲下来,抽出刀,按住鱼头,缓缓地把刀刺进了鱼腹中。

    啪嗒!

    鱼剧烈地摆动,黄钊加大了手上的力量,逐渐剌开伤口,新鲜的血液流出来,渗透木板。

    他盯着鱼眼,把刀往更深处刺入,再一次割开了它的内脏。

    鱼已经停止了挣扎。

    黄钊抬起头,周刻北正站在远处望着自己,看不清表情。

    黄钊心里一惊,但很快想好说辞,他切下一块鱼腹,顾不得肉块上沾染的血污,随手抹了一下就塞进了嘴里。

    陈定沧测完重量,扛着鱼走出屋檐,见少了个人,便随口问道:“另外那人呢?”

    “吃刺身呢。”周刻北指了指远处的铁皮屋,“他太会享受了。”

    陈定沧顺着望过去,脸色却是一变,他撂下挑子便狂奔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别吃!别吃!”

    黄钊看他跑过来,海上风大,他一时没懂对方什么意思,陈定沧跑到近处,一脚就把地上的死鱼扫回了水里。

    “怎么了?”黄钊疑惑道,不明白陈定沧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这……没买的鱼别乱杀!都是有价的!”陈定沧憋出一个烂借口,看了一眼旁边的网箱,“称完了,走了,回去了!”

    他不知道这个网箱里的鱼有没有吃金俊轩的肉,也不知道它们吃了肉后会发生什么变化。

    他只知道自己要是说了这件事,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会发狂,自己的生意也一定做不成了。

    他不想再呆在海上了,他想住进会所,体会一下程老哥的生活。

    “神经病,吃你条鱼急成这样,钱又不少你。”黄钊也不想自己有些怪异的行为引人在意,遂骂了两句,没多说什么,瞪了陈定沧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陈定沧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血迹愣了几秒。又有一条鱼倏地跃上木板,他连忙把它踢回去,转身跟上了黄钊。

    周刻北懒得帮忙挑鱼,便先一步回到了船上。他察觉到黄世虹一直时不时地往他这边瞟一眼,等他走近后,黄世虹也进了船舱,就像是在躲着他。

    周刻北感到有些好笑,上船后便问向程灯语:“怎么了,你俩聊啥了?”

    “他向我表白,我拒绝了。”程灯语无奈地说道,“然后他又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胡话。”

    “怪不得。”周刻北看了一眼船舱,“说不定话里有乾坤呢,你还记得他说了啥吗?”

    “他说,让我不要怪他,还说我跟你不是真爱,说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他会给我幸福的生活。”程灯语说着,朝周刻北伸出手,“生气吗?”

    “有点。”周刻北牵过她的手,“怎么能说我们不是真爱呢。”

    程灯语注视着周刻北的眼睛,两人同时绷不住笑了出来。陈定沧这时挑着担走上船,把鱼卸到蓄鱼舱里,朝周刻北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周刻北收敛笑容,问道。

    “没什么,准备回去吧。”陈定沧搓了搓鼻翼,目光闪烁。

    回程,黄钊走进船舱,找到了黄世虹。

    “爸,您……没动手?”

    黄世虹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低落。大概是心底仍想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丝“正当性”,他在父亲动手之前告了白。

    结果如他所料,程灯语在听完他迭代了无数遍的真情告白后果断地拒绝了。

    她甚至没有说“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这样的话,也没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只是简短地回了一句“很抱歉之前没有明确地拒绝,但我不喜欢你。”

    黄世虹心里如钢琴坠地,他瞥过去一眼,看到父亲几乎和周刻北贴到了一起,心里更急,又吐了很多话。直到二人重新分开,父亲并没有动手,他才重新冷静下来。

    接着,他感到了尴尬,愤怒,和强烈的不甘。但对上程灯语毫不闪躲的双眸时,又惊觉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看到周刻北朝这边走来,他无地自容,遂躲进了船舱。回味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他心生退意。

    就这么看着她,好像也挺好的。

    “抱歉,世虹,是爸犹豫了。”黄钊一进来,看到儿子落寞的表情,顿感心痛自责。

    “爸,要不……算了吧?”黄世虹红着眼说道。

    “不,不能算。”黄钊感觉自己眼角在跳,他把佛珠翻回手腕上,握紧拳头,“明天,或者今晚,我就动手!”

    “爸……”

    “闭嘴!”黄钊人生第一次这么吼黄世虹,“听话,世虹……”

    “她是你的,从一开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