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被老李这么一问，董仲初不免有些心虚。按大黎律法，见到凶案不报者收监一月，为官者罪加一等。

    自己看到了尸体却没有上报，这显然属于律法模糊地带，可罚可不罚。

    难道老李知道了早上的事情？

    心念电转，董仲初已想好咬死不承认看到过尸体，权当是有人在焚烧垃圾。

    “回大人，卑职一早练了趟拳后就去买了包子，大人吃吗？”

    “哦，今日我上完朝会还未用饭，你倒有心了。”

    李弘传说着就拿了两个包子往嘴里送。

    而董仲初暗松口气，看来老李也就是随意一问，并不是知道什么。

    老李随意又吃了两个包子，笑盈盈地看向董仲初：“今日朝会我向陛下正式上奏了绣衣卫此行所作所为，陛下龙颜大悦，你可知道你自己得了什么封赏？”

    哦？封赏这么快吗？那之前给老李提的调去军队征战沙场的事情成了吗？

    “全凭陛下做主、大人做主，我这人容易满足。”

    李弘传对这样级别的小马屁早已没有感觉：“此战我将首功记在了你身上，陛下连升你两级，由南宫卫士升为南宫卫士员吏，再由南宫卫士员吏升为南宫卫士丞，秩俸四百石。同时赏你十两黄金以及一次进大内武库的机会，至于你要本官代为向陛下述说的转去部队作战，”

    说到这里，老李微微一顿，意有所指地看着董仲初一字一顿：“本官只字未提。诶，你先听我说，你初来乍到便从一平头百姓直接成为南宫卫士丞，领四百石。虽说这官职依然不入品级，可你只要再进一步就是南宫卫士令了，那是实打实领六百石的六品官员了。

    同样的，入一次武库的机会也是极为难得，这不仅是个天大的荣耀，也是实打实的好处，入一次武库可在其中修炼三天，三天内的吃食皆对修炼大有裨益，而武库中的功法击技更是穷极一生也学不完的，据说里面不仅有天、地、人级的功法，甚至有传说中的道级功法。”

    这大内武库引起了董仲初的兴趣：“道级？这是什么级别？”

    “道级讲得是功法直指大道本源，本官活了这把年纪也不曾见过，你就当个传言就行了。”

    原来只是个以讹传讹的东西。

    董仲初热情肉眼可见得低了下去，老李卖力鼓吹起天级功法了。

    “你别看不起天级功法，你以为天级是大白菜啊？老夫若不是救驾有功，这辈子也未必能得到一本天级功法。

    如此皇恩浩荡，说明陛下对你青眼有加，你就安心留在绣衣卫好好做事，战场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许多勋贵子弟还要挖空心思躲开战乱呢。”

    一番话有理有据，但综合起来就一句话：小老弟，我很看好你，战场多危险，你在我这里就行了。

    董仲初哪儿有不懂的，当下也不多言语，再三谢了恩，又反复谢了老李。

    老李见他样子就把话题一转：“后来朝会中，陛下又与诸位大臣商议了雍郡善后事宜。”

    “哦？怎么说。”

    “陛下的意思是要尽快稳定雍郡，但有消息说青龙军炸营了。”

    这一下让董仲初吃惊不小：“什么！青龙军还能炸营？大皇子去干什么吃的！”

    “慎言！”老李急忙将门关严实后，才继续说道：“你小子想死啊？这里可是都城，你我二人的交谈说不定此时已在陛下书案上了。”

    董仲初这次醒悟过来，背后沁出蜜蜜一层冷汗：“可青龙军只要不去大刀阔斧动手就绝不会炸营的，这大皇子做了什么？”

    李弘传冷哼一声：“还能做什么，借机将青龙军头头脑脑全给废了，然后换上自己的亲信。这当口本就人心不稳军心动荡，他却为了稳固自己地位整这么一出，哼，哼哼。”

    “他都是太子了，稳什么地位？”

    老李并未立即回答，他敲了敲桌面，又看了眼门已关死，才压低声音说道：“太子师从大儒张裴恭，走的是儒门道路，其母家盘根错节的势力也多在庙堂，可以说天下一多半的读书人都与他沾亲带故，但问题也就出在这里。”

    董仲初灵光一现，立即醒悟：“兵权，太子手里并没有很多兵权，故而这青龙军他志在必得。”

    长叹一口气，李弘传起身走向地图：“这也是为何当初我见到大皇子来雍郡时忧心忡忡的原因，我不知道、大皇子也不知道，陛下将大皇子放去雍郡是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啊。”

    若我是太子，一定以为陛下让我去是接掌青龙军兵权的。

    “那如今青龙军怎么样了？”

    老李目光死死盯着地图一角：“杀一半，再牵连一半，之后掏一半，阵容比原有人数的一半估计能强些，但这战力......不好说了。”

    同样人数能发挥的战力绝对不一样，这道理董仲初无比清楚。

    “而今早朝会，群臣又商议了一些稳定雍郡的政策。一、家家户户征兵，补齐青龙军缺口。二、免去今年税务，明年循旧例征收。三、太子崇文馆招贤纳才，有才能者可揭榜应招。四、由户部派员收购无人田产，再租给无田农民。”

    嘶，听到这里的董仲初有点目瞪口呆，这四条策略乍一听似乎是那么回事，可每一条放在此时的雍郡都是逼反的绝佳手段啊。

    “大人，这是谁出的主意？”

    诧异地看了眼董仲初，老李随口答道：“是朝会时诸位大臣商讨的结果。”

    好家伙，这还是群策群力的。

    看看这些策略吧：第一条叫釜底抽薪，先每家每户抽个劳动力再说；第二条本身没什么，可第一年有劳动力没税，第二年没劳动力有税，这两相一对比老百姓冷暖自知；第三条看似给出了雍郡百姓一条上升通道，但更大可能还是给权力寻租拉了个新的赛道。

    然而这三个最多只会让老百姓敢怒而不敢言，真正要命的是第四条，这一条翻译一下就叫做：土地兼并。

    大量大地主产生后，又需要白手套打理，白手套为了制服老百姓就要豢养打手，要豢养打手就需要兼并更多的土地，实现完美闭环，整个利益链条越滚越大，波及范围越来越广，最后砰的一声炸开，而这才是最要命的。

    董仲初知道，这雍郡怕是没多久又要脱离大黎版图了，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正如同这四条策略，你甚至能根据每一条策略的最大受益人找出四个不同的派系。

    绣衣卫辛苦打下了个雍郡，在别人眼里不过就是个分而食之的蛋糕，吃干抹净后管他洪水滔天呢。

    罢了。恐怕不仅是雍郡，整个大黎对他们而言可能也只是个更大的蛋糕。

    呵呵，这也难怪了，哪怕外面已是乌云压城风雨飘摇，城里依旧可以灯火辉煌夜夜笙歌。

    我董仲初绝不做这样的人！

    正此时，绣衣卫当值的弟兄来报：“大人，刑部王大人说有话要问董仲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