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黑甲军军营喧闹了起来，制高点望火楼上一人不断敲着锣，另一人挥舞着旗子上下翻飞。

    可身处地面的人根本不去看他指挥，奔跑的、抢救自己东西的人比比皆是，甚至连只穿着裤衩子的都有不少人，整个营地乌泱泱一片，只有为数不多几人在组织取水救火。

    好在火势本就不大，片刻功夫冲进了杜卫涛的营帐，当看见地上熊熊燃烧的尸体时响起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些个黑甲军士卒只听说过之前的案子，哪儿见过真的啊。当看见那被分尸焚尸后又被浇灭的尸体，不少人当场吐了出来。

    酸水声令董仲初也有些反胃。

    这就是黑甲军，一支卫戍长安的“精锐”，这些“精挑细选”的家伙有着最精良的装备和最优厚的待遇。

    蔡佩伦排开众人走了进来，他满脸焦黑手上也有两处烫伤，刚刚就是他第一时间组织灭火的，的确是人才。

    董仲初看了看一边的黑甲军和蔡佩伦，心中默默下了个结论：黄金里包着屎，以及屎里为数不多的黄金。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他招揽过来。

    沉默着看了会儿尸体，蔡佩伦似乎才注意到董仲初，微微点了点头后轻声问道：“一样吗？”

    董仲初也冲他点点头：“都一样，除了时间地点不对，所缺少尸块儿的位置不同。”

    这具尸体少了腹部，如同被腰斩般。

    随后蔡佩伦就把围着的士卒全都轰了回去，但奇怪的是他随后再也不说一句话，就这么贴着旁边站立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现场除董仲初四人外，便只剩下蔡佩伦和六名将官，看服装样式应该没几个中郎将。

    董仲初又好笑又好气，黑甲军死了三个中郎将，按理说现在应该还有十二个，可在场的才有几人？

    哒哒哒。

    匆匆的军靴声传来，按规制这种军靴至少要杂号将军以上才能配发。想来蔡佩伦要等的人来了。

    “大将军！”“大将军！”

    前脚刚进门，营帐中的众人就一齐行礼，董仲初等人“入乡随俗”也抱拳行礼。

    进门的有三人，当先一人方脸阔鼻不苟言笑，眉心处一道悬针纹，想来就是“大将军”，观其头发半白，约莫年纪不小了。

    身后左手一人身高八尺，面如重枣，想来是武力勇冠三军的猛将。

    身后右手一人肤色较白，面容微憨，一副老实人面孔，但眼神飘忽，自进门起就在到处打量，想来此人心思极重。

    后二者脚上也踩着军靴，应是杂号将军一流。

    那大将军一进来就先审视房内众人，也不理会董仲初几人，扫了扫地上的焦黑尸体看向蔡佩伦：“灭火一事，你做得颇有章法，很不错，待事情平息后我自有主张。”

    蔡佩伦抱拳一礼：“大将军谬赞。”

    大将军点指令一将官：“方才你也指挥救火了，但前后失据，还不如小蔡一个年轻人，回去后自己好好反省。”

    那人垂首答道：“是。”

    旁边两个将官刚刚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大将军直接闪身到他们面前，一人肚子上随意来了一拳，两人立即如虾米般躬身倒地不起，显然是受了重创。

    “你二人刚刚袖手旁观，不顾营房失火从旁看戏，再有下次，便不要待在黑甲军了。”

    二人强忍疼痛不敢吭声。

    “贾陈仓。”

    他身后一脸“老实人相”的杂号将军立即应是。

    大将军也不转身，用脑门对着贾陈仓说话：“适才你是第一个发现这里走水的人？”

    贾陈仓抱拳：“正是。”

    “可有见到其余人等于此经过？”

    “不曾。”

    大将军转身，双眼直视贾陈仓：“解释一下，你为何此时会经过这里。”

    贾陈仓眼神极为真诚：“杜卫涛之前寻属下，似是想谈谈十里亭处有量驽车被漆成红色的事宜，方才属下得空便来寻他，不曾想......”

    大将军眼神逼视着贾陈仓：“你二人倒也有趣，论官职论资历你都大过他，可你倒来寻他，这如何解释？”

    贾陈仓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渍，一刻不敢慢怠，立即回答：“属下近来微微发福，怕有损黑甲军颜面，故而静极思动，主动来寻他的。”

    董仲初发现他袖中露出一截手臂较之脸上更黑些，想来是私下锻炼的缘故。

    正待分析众人表情，大将军的虎目扫到董仲初身上：“你就是绣衣卫派来的董仲初？”

    虽是问话，却口气却极确定。

    董仲初微感压力，急忙再次抱拳行礼：“绣衣卫南宫卫士丞董仲初见过何淼何大将军。”

    早在来之前，老李就给董仲初大致说过黑甲军现状，大将军何淼自然不可能漏过。

    黑甲军大将军何淼，百川一战时时任先锋官，止大荒小儿夜啼的“人屠”，这黑甲军若不是有他镇着早已成为长安第一毒瘤了。

    其为人极好面子，又是当今陛下最信任的老臣子之一，长安内无人不给几分薄面。

    其实力也深不可测，上年纪后反而功力见长，据传如今已是半只脚迈入二品，或许五年左右就将正式成为陆地神仙一般的二品。

    在这位传说级别大人物的面前，董仲初丝毫不敢拖大，对方不应答，董仲初就规规矩矩继续施礼，头也不抬起来。

    终于对方从鼻孔中“嗯”了一声，董仲初这才敢直起身子。

    “之前的传闻说你小子如何了得，如今看来倒是见面不如闻名了。”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一顿嘲讽，董仲初却丝毫不恼。没办法，恼也白恼，打又打不过人家，比履历又比不过人家，既然如此何必再自讨没趣一番呢。

    思及此处，董仲初就更没有心理障碍了，不卑不亢看向何淼：“大将军谬赞，小的本就没啥名气。这整个长安城中能让大将军感慨一句人如其名的怕不过五指之数，能让大将军来一句‘见面不如闻名’的年轻人更是凤毛菱角。

    只凭大将军此言，怕是小的自明天起才是真正的见面不如闻名了。故而，董仲初感谢大将军厚爱。”

    大将军一脸不愉地瞪着董仲初，就仿佛这话已经深深触怒了他一般。

    可董仲初只是面不改色直直与他对视。

    “好好好！”何淼最终开口长笑。

    其实人老成精的何淼不过是故意看看他的心性，却没想到这小子不仅不卑不亢，而且说话还能绵里藏针，既夸了自己，又暗搓搓地指出这是以大欺小不要脸。

    圆滑却不失锋芒。

    好小子！

    既然如此老夫我还真就不要脸了！

    随后何淼口中的话就如炸雷一般响彻整个营帐。

    “董仲初小子，你来我这儿吧。只要你来，这么多中郎将的位置你随便选一把。”

    满室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