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阵阵。

    姜启站在一处险要的山脊之上，看着蜿蜒在群山之间的狭窄山道。在那山道之上，亡者排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队列，迈着僵硬的脚步，通向迷雾中的未知之地。

    他们都死了，自己呢？

    姜启感到孤独和恐惧。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有所觉察。回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一群人影，男男女女，各种种族、各种肤色，却都翻着眼白，阴沉、恶毒地凝视着他。

    姜启认出了他们，全都是死在他手中的人。

    他有一点脊背发冷。但只是几秒钟，他就冷笑着对那些亡灵举起了中指：“我怕的不是你们，蠢货。我更不会为了杀死你们感到愧疚，我只恨没能让你们死得更加痛苦！”

    杀人带给他内心的冲击，在复仇的狂怒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这个对于寻常人来说难以跨越的心理门槛，姜启甚至都没感觉到它的存在。

    对，复仇。

    姜启内心烈焰燃烧，他怒视着死者，正是这些人谋杀了杨韩燕。他们甚至连她的遗体都没有留下，她被塞到了一个焚尸炉中，消灭了曾经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不，他的仇人可远不止不止这几位，还有更多的人没有得到清算，譬如白骑士和他所属的受祝会！

    姜启发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那么终有一天，他会将所有的仇人都碎尸万段！

    那就是他渴望的复仇！

    死去的仇人和行军的亡灵消失了，悲苦的群山同样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那熟悉的、山清水美却又贫穷凋敝的山村，给他遮蔽风雨但却摇摇欲坠的残破小屋。他那佝偻着腰身的奶奶，正在一个小姑娘的搀扶下慢慢走进院子。

    小姑娘走向他，递给他人生中第一块巧克力，甜到不真实。

    他看到一张张来自远方的汇款单，很快又变成了转账的短信。那些钱成为了他的早餐午餐晚餐，他的书本教材文具，他走出山村的路费学费生活费。

    第二次见面，小姑娘成为了少女，她带着他坐摩天轮，吃肯德基，最后她把他送进了高中宿舍，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场景变换，津门的大学，校门口，他第三次见到她。面对那个美丽而自信的姑娘，他自卑又感恩，内心却如此的温暖。

    他真的还想再看下去，然而没有了后续。他的这一生，她的那一生，他们只见过三面，仅此而已。

    “醒醒，小子！”

    一阵剧痛传来，伴随着吱吱啦啦的电流声与皮肉被烧焦的焦糊味。

    姜启从短暂的梦境醒来。他眼中的软弱一闪而逝，但却被人所捕捉到。

    “你在恐惧？”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凑了过来。

    “我怕的不是你们，蠢货。”姜启疲惫地抬起头，用仅剩的独眼盯着眼前的两个CTU的特工，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很快你就能迎来永恒的睡眠了，别着急，小子。”伯纳德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慢慢收回了电击器——那还是姜启自己的东西。

    之前他曾用这玩意儿拷问过比利·威尔逊。

    现在，报应来了。现世报都不准确，应该算是当天报了吧。

    伯纳德把玩着电击器，野兽一般盯着被吊在空中，遍体鳞伤的姜启：“小子，你已经浪费了我很多时间，这根本毫无意义。”

    另一个审讯者考克斯则尝试诱惑：“说出你知道的关于断罪者的一切，我们就让你一个人待着，保证不再打扰你，怎么样？或许主人真的会杀死你，但在那之前，你至少是平静地等待死亡，而不是被吊在这里，让我们彼此都感到痛苦。”

    在伯纳德的小组中，只有他和考克斯两人是白骑士的手下。其他人并不知道，也绝不能知道白骑士的存在。

    所以面对白骑士的命令，两人不得不以涉嫌机密的借口支开了所有的手下，独自“招待”姜启。甚至为了方便收尾，他们都没有允许手下给姜启拍照留档。

    姜启根本不做回答。他的双手被捆在一起，被铁链吊起。由于时间太过漫长，甚至连神经系统都不再能感到痛苦，他已经无法觉察到双臂的存在。

    “别装死，小子！”伯纳德疲惫而愤怒地喊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马上！立刻！！”

    呸，就是姜启的回答。

    他被吊在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久，一开始，伯纳德对他注射了阿米妥钠，但姜启却陷入了一种疯癫的状态，一时开始用华语或俄诺莎语东拉西扯，一时又胡乱说些网络安全方面的东西，而且完全无法引导。

    然后，伯纳德就开始对姜启施加恶毒的折磨。超乎想象的疼痛一度让姜启想要放弃，但他每次想要开口，眼前就不自觉出现了那个女孩的样子，于是他又会重新坚强起来。

    这就是姜启最后可以做出的反抗：活下去，并让白骑士，让受祝会无法得偿所愿，纵然极度痛苦，他也会坚持。

    虽然可能毫无意义。

    最后，伯纳德终于只能停下了酷刑，否则很可能直接杀死已经极端虚弱的姜启。

    考克斯给姜启简单处理了伤口，挂上葡萄糖补充能量，就开始采用疲惫战术：利用强光、噪音和时不时的电击，不允许姜启进入睡眠，以图从精神层面拖垮他。

    双方进入了痛苦的、熬鹰般的僵持。

    “该死的，XX养的，你这该死的坚持有什么意义？”见到姜启仍然不肯妥协，伯纳德发出一阵咒骂。

    姜启闭上了独眼，趁机休息。

    伯纳德一耳光抽在姜启脸上：“想都别想，小子！”

    他把脸凑到姜启面前：“我知道你究竟为什么才会如此顽固。那个炎华的留学生，杨韩燕，对吗？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的业务就是我亲自负责的，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

    “我们需要一颗心脏，而杨韩燕的HLA报告显示她恰巧有一颗完美配型的心脏。所以她死了，她的心脏提供给了一位大人物。你知道是谁吗？你想知道吗？你把断罪者的事情告诉我们，我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你，很公平，不是吗？”

    “你还在坚持什么？你很难过，你很愤怒，但那毫无作用，明白吗？这个世界上，像你，你的小女朋友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了给大人物工作，供大人物取乐的！你们注定把一切都献给大人物，这就是你们的宿命！”

    伯纳德用最冷酷、最尖刻的言语说出的可怕事实，凌迟着姜启的内心。

    他的独眼通红，另一只瞎眼崩出血水；他死命挣扎，俨然要扯断自己的躯体；他向伯纳德怒吼，声嘶力竭，喊破了声带，口水连同鲜血喷了伯纳德满头满脸。

    伯纳德同时也在向姜启咆哮：“放弃吧！小子，交出情报，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是谁。我甚至可以直接杀了你，让你能在天堂里看到你的小女朋友！”

    过了几分钟，两人终于因为疲惫而同时安静了下来，他们不断喘息，怒视着对方，用眼神进行着你死我亡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