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十四年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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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忠勇赴国

    “张宝说:大帅,公子!我张宝不能服侍你们始终;但也不忍见老爷公予受屈。既是你们为了忠孝,都不肯走,我张保哪能贪生怕死、畏刀避剑?待我先行一步,咱们阴司再见!说完,好汉张保一头撞在围墙之上,头频己碎,尸体倒在地上……”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那语态神情更是声形并茂,接着道:“岳飞一看此情,哎呀一声昏死过去,岳云和张宪失声痛哭:张保啊张保……”

    这几日是过的醉生梦死啊,大人物们知道我们一行人,安公都说地主之谊,安公子作陪,还不表示表示。大人物们也不用放下身段,家中子侄小辈、管家管事让这队伍混蛋到家,这些人不知大德子尽力招待一半是收买我们封口又表示感谢、一半是年轻人合群太子爷不会无聊。

    白天是酒楼茶肆,晚上是歌舞厅酒店。田芽子在众人曲意奉承中是游鱼得水,这两天是迷上了评书岳飞传,让我和小玉玉是松了口气,实在是太折腾了,歌舞厅全换上沙发欣赏着歌舞斗酒,这两天茶楼的几个说书人会说岳飞传的轮翻上场不得停,说的生不如死,这一群纨绔公子可不是很好说话的人,不是打赏丰厚就可以自己找绳子了!

    现听到壮烈处,田芽子呼一下站起,戴的小圆墨镜滑到鼻尖,一撸青年装的袖子,手在茶桌上一拍,大喝一声:“好!这才是真爷们,好汉子,赏……”一个银元就被丢过去,豪迈的不忍直视,又引起一阵大洋雨。

    我是心在滴血,气的翻白眼,这个缺货又偷藤箱子的大洋了。本来打算回去花些银元帮田芽子先成家,这缺货用老婆本乱装少爷,活该打光棍,回去了一顿揍是少不了的,让你得瑟!

    岳飞传我们小地方可没说书先生说这么好的,也没机会听多少,偶尔听一段评书也就在茶肆外或里面站着听,过过瘾,赶一次集也不能光听评书啊!

    书楼里一阵跟风的呼喝声,看在大洋的份上,说书人是不会觉得田芽子不在叫好点上捣乱胡咋呼,喜欢上了这乱兴奋的,那语态动作也乱夸张只瞄着这位田爷了。

    大德子对这田芽子闹腾的性格还是喜欢的,给喜热闹的他带来了不一样的乐趣,见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安慰我道:“随他闹吧,没事的,他急着听完也是知道你心急着回家,你们不忙的时候记得来找我走动走动,相处虽不久你们要走怪舍不得的。”

    “是啊,田芽子这也是个命苦的。从小我们就玩的好,以前大家年纪小,现在大了遇上了总想着顾着他,让他过过安稳日子,不是不放心让他跟着你,我们小地方人还是回家作田算安稳,他的根也在那,回去也该带他去给他爹上坟了。”我又笑着对大德子说:“随他高兴吧,明年不农忙了,我带他来武汉找你玩几天,你这兄弟不错,人很好,我会问小玉玉来的不。”

    小玉玉在闹腾腾声中听到他名字,转过头道:“啥事?哥,让田芽子别闹,还能不能好好听下说书了。”

    “大德子让我们以后记得来找他玩,我说来的时候会去叫你的。”

    “哥,我可是要来武汉念大学的,你和田芽子来玩也记得来找我”小玉玉笑起来好傻,还他娘的捂嘴。

    “滚,让你爹打断你腿,不省心的。”

    “小玉玉准备来武汉念大学?那你来了先找我,哥哥我帮你安排妥当。”大德子对着小玉玉道。

    “好的,德子哥。”小玉玉笑嘻嘻的抓了把花生,转过头去听书了。

    临近中午,头顶呼呼转着的电风扇也驱赶不了这闷热,解了好几个扣子就差袒胸露肚的我佩服着大德子的衣着严整。一阵风从窗口吹入,吹散了点大厅中香烟和雪茄的味道,也带来了那报童那稚嫩尖锐还带着一丝“欢喜”的呐喊:“号外,号外,日本进攻东北,已占领沈阳……号外,号外,日本进攻东北,现已占领沈阳……”

    大德子猛一下起身,在众人桌椅前窜过,单手一撑阳台,从二楼跃下。我吓呆了,急忙冲去阳台,见大德子在报童边,手拿一张报纸在看,后又从给边上几人卖报纸的报童身上,把挂着的报袋子拿下来,接着抬头向窗口的我们喊了句:“丢银元下来。”我边上几个公子哥、管事争着向下丢大洋,太子爷出门从不带钱,这习惯真好!

    报童在追逐着那几个银元,大德子已进茶楼。只见黑着脸上楼的大德子把报纸向桌上一丢,众人纷纷去找来报纸翻看。

    大德子回了座位呆坐,黑着脸不说话还伴着优滤眉头紧锁。厅里众人在传看着报纸,后争相愤怒出声。

    “弹丸小国,来找死的吗?”

    “才来两万军队就敢进攻中华,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们。”

    “东北不是好多军队吗?叫齐了分分钟赶他们回老家。”

    “欺人太甚,不归还沈阳要他们好看。”

    ……

    大德子起身抱拳四周见礼,众人诧异停声听大德子道:“众位兄弟,改之这些年如有得罪之处,现赔礼了。中日必有大战,兄弟我要去从军了,兄弟们有缘战场再见!”未理众人莫可名状之下各种劝阻大步出了茶楼。

    我急忙招呼田芽子,小玉玉已跟下楼了。在茶楼门前,大德子一手把怀表盖开开合合,一手手指在大腿边弹动,见我们出门了道:“回去再说……”

    等老马车开来,上车回的是大德子家里,一路沉寂。

    大德子带着我们直奔书房,敲了几下门,未等人应就打开门了,只见安公双手拄着文明杖站在窗口,转头见我们苦涩的道:“知道了?”

    大德子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带我们一起进去了,关上书房的门下锁,拉开书房隔断,引着我们和他父亲进了隔壁他的书房。大德子在一张标的五颜六色的大地图前呆立了好一会,一掌盖向一片区域,对安公道:“东北完蛋了。”

    “父亲,东北军野战精锐十余万人还在关内,那该死的中原大战,伤筋动骨了现在还在互相提防,关外的军队太分散了,可作战的精锐部队没几万人。”

    “张少帅太天真了,不开战避免冲突以待调停,以为日本上层会召回部队,以为国联会调停,太天真了啊,打不打的过总要试试的啊,战略部署上失误就逃避现实,可悲。”

    大德子又对安父道:“孩儿於讲武堂混了七年有余,教官多为日本士官军校毕业回来的,太熟悉日本了,日本军部就是一群狼,攻击成性,凶残无比,咬到嘴里的肉不会吐出来的,我们讲武堂一直会作中日战术推演,无人重视,无人在意。”

    大德子惨笑着道:“呵呵,呵呵……父亲,国战开始了……”

    大德子手掌划过大地图,又一把撕下大地图,低吼道:“还是一盘散沙,都不怕灭国啊,都不怕成名族罪人啊。”

    大德子泪流满面,对着安公昂首跪下道:“父亲大人,孩儿该上战场了。”

    窗外秋蝉在最后的悲鸣让人更显压抑,安公紧握文明杖似要握出水,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后,步伐千钧行到大德子跟前,一手轻抚在大德子头顶,柔声道:“好好的和你母亲说,勿伤她的心。”两滴泪自安公眼中溢出滑过那清瘦与坚毅……

    “算我一个,改之大哥带上我。”小玉玉平静的声音,让安公向自己书房行去的背影一顿。

    安公关隔断前深深看了我们一眼。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那悲伤豪迈的声音自安公书房响起……

    我无奈的看着田芽子在瞎激动,挥拳撸袖子哴哴喊着:“德子哥也带上我,我们一起去打那什么日本。”还眼睛直瞄我,田芽子那喜欢凑热闹的劲头又发作了。

    我气的直捂脸,这不省心的玩意,这是带哥哥我去死啊!这可不是我们平常打群架,没听大德子说军队都万啊万的人,打仗啊,用枪乱射的,会死人的,还说会什么国战,那得多少人打啊,死多少人啊。

    我他娘的知道日本,还是这几天听人说那万国旗,唯一记住日本还是映像太深,对比那些花花绿绿的旗帜单纯的是块膏药旗,就因为日本旗帜是块狗皮膏药,这就看不顺眼要去拼命……

    情绪总是会有或是无意的受到人或事的影响,人是从众的,当一个团体被一种理念、一种狂热支配,也就无关乎对错,无关乎高度决定视野,人们也总是感觉自己是“正义”的一方,这是许多发生了的和未发生的事情的本质。说白了,情绪很具有传染力……

    我们四个人沉寂在这爆炸的消息中,大德子是知道事态严重的明白人,小玉玉是正义责任感爆棚的君子,田芽子是兄弟之义的草莽,我只是个无奈的农民。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兄弟朋友,家人割舍不下,丢下兄弟们自己回家,也不算个事啊。

    大德子跪坐在地板上对着撕下的地图发呆,我被这一番折腾感身体发软,也坐地板上问道:“真去当兵啊?”

    “要去的,最后谁也跑不了,呵呵……要打的。”大德子语气冷冷的道:“怕死是吧?”

    “谁他娘的不怕死,再说了,我还一大家子呢。”我非常想家,想家里人。

    “谁不是一大家子人啊,不为这谁愿去打仗?”大德子表情也很无奈道:“都不去当兵打仗,日本人来了杀光你家大人,抢走你媳妇,摔你家孩子,嘿嘿……轮到头上就知道绝望了。”

    “……”

    大德子见我吓傻了又道:“我们自己国家军队打打,普通人受害总是有限的,和日本人打不一样的,都不会把对方当人的,自己想想吧。”说完继续发呆,可能是对自己母亲很为难吧。

    小玉玉也坐地板上道:“哥,是那样的,不但要从军,还要卖命打赢,输了我们子孙后代都会成奴隶。”见我表情很纠结又道:“奴隶会活的连狗都不如。”

    “我知道啥是奴隶,我只是想……真有这么严重?”

    小玉玉无言只余苦笑……

    田芽子知道自己一句话把我带坑里了,此时怏怏的道:“哥,你自己回去吧,我去也算尽我们本份了。”

    我瞪了田芽子一眼道:“我们叁一起出来的,我一个人回去?我一大家子还要不要做人了?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啊,当兵就当兵吧。都两个胳膊抗一个脑袋,谁怕谁啊,早打早完,打完仗好安心作田过日子,唉……”

    小玉玉把电风扇打开了,风也吹不动各人的烦闷,大家坐地板各想各事,各发各的呆,谁也提不起话语,更别提有心情去吃午饭了,可能安公交待过,也无人打扰这场景,田芽子不久就躺地板上睡的流口水。

    ……

    “嘭,嘭彭……”几声轻闷的敲门声后门开了,一位练达的小青年进来了,只见他礼貌的和我们颌首后道:“大哥,你完蛋了,把姆妈惹哭了,小心爷爷和父亲揍你。”

    “姆妈把全家都叫回来了,那一通哭诉。这事吧,弟弟我理解,心里支持,姆妈那关您自己想办法,给你们看个东西。”

    青年从衣服内口袋掏出一份报纸给大德子道:“刚出的报纸。我想跟大哥一起去是去不成的,只能精神上支持大哥了,我先下去了,等下你们也下楼吃饭,姆妈见你们未进午餐很是担心,但父亲交代了不让人上来打扰。”

    大德子看着报纸,小玉玉也挤过去看,只听大德子轻喃:“二十九军……宋哲元部……这支军队我是知道的,学弟们很推崇张自忠部,不再参与内战了还请缨抗战还算是有国家军队的样,嗯……去这支军队看看……”

    “九一八事变”后,9月20日,国民革命第二十九军宋哲元、张自忠、庞炳勋、吕秀文、刘汝明、沈克、马法五等将领携所部全体官兵,向全国发出‘抗日通电’,坚决表示:哲元等分属军人,责在保国。谨率所部枕戈待命,宁为战死鬼,不作亡国奴,奋斗牺牲,誓雪国耻。”

    田芽子惊醒后正发蒙,大德子见我们全看向他便道:“以后细说,先下楼吧,等下你们什么也别说,我来应付,姆妈只是担心,我姆妈人很好的。”

    大德子全家在客厅里,正依然端坐皱眉不语的大德子爷爷,正漠然掉泪的姆妈和在劝导着的富态奶奶,在旁边心疼着夫人拿着手帕的安公,大德子两个弟弟在低声交流,抱着小婴儿的少$妇见自己和孩子不是中心略有不喜,边上少女在逗着少$妇怀里的婴儿,一位中年管家在一个合适的距离照应。

    见我们下来了,安公急忙招呼我们让管家安排边上餐桌准备用餐,此情此景大家打招呼都尴尬,我们很理解和感激的先去了餐桌等上菜,只余大德子去开家庭会议了。

    大德子和他爷爷问候之后,就在姆妈膝前蹲下,又跪在了姆妈脚前给姆妈轻试眼泪道:“姆妈,以前您不让我去军队,即使儿子在家无所事事您也高兴,我也是欢喜的。”

    “姆妈,这次不一样了,家国天下,匹夫有责。我们安家都是好男儿此时当保家卫国,孩儿是长子,当先行,就是孩儿马革裹尸,弟弟再……”

    语音未落,“啪……”大德子温婉的母亲很是狰狞:“呸,呸呸呸……可不得乱说,菩萨保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见大德子挨了重重一耳光脸上,还目光温柔注视着自己,不禁轻触大德子脸庞,又抱着儿子放声哭泣,死死的把大德子搂怀里,悲鸣道:“呜……我的儿啊……呜呜……”

    在众家人的劝解下方云雨渐收,姆妈对着大德子道:“都怪姆妈,你还小就被你狠心的父亲远远的送去讲武堂,回来这么久了姆妈也没能让你成家,这可怎么得了。”大德子母亲恨恨的眼神让安公很是尴尬,让大德子爷爷窘态中轻咳。

    这年月成家的都早,太子爷这种虽然才二十出头,如果在我们乡下,已经可以算老光棍了……

    大德子试着母亲的泪痕道:“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姆妈!”

    大德子对凑过来想言语的小弟使了个警告的眼神,是不让说有位暧昧着的从小的跟班丑丫头,现在顾不上了,只留美好的念想。

    姆妈平复了一些,见我们已准备开饭了,忙拽着儿子来吃饭,儿子吃饭很重要,别的没良心的就不管了。

    姆妈对我们强笑着客气后,眼不离儿子,帮着儿子布菜,和儿子轻声呢喃,那种温柔,那种眷恋。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