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风箫完全不知道白雪两人聊了什么，正好奇地打量着艾拉面前的小姑娘。

    拿到迷心草后，艾拉就直接来到了居民区，拜访这位小姑娘。

    她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有些肉嘟嘟的；碧绿色的眼睛清澈明亮，束在脑后的自然卷红发像烟花炸开，可爱随性。此时，她正凑在艾拉面前，认真地看着木盒里的迷心草。

    风箫能够看到她脸颊上的点点雀斑、一眨一眨像蝴蝶翩飞的卷翘睫毛，和脸上大片像炭灰的痕迹。她说那是煮药炸锅造成的。

    “质量真好啊……”小姑娘喃喃道，“生命能量完整活跃。”她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不愧是安妮女士。”

    风箫完全不知道生命能量具体指什么，肉眼就可以看到吗？而艾拉虽然对魔法有所了解甚至学了些小魔法，但对这些内行人才知道的细节并不是太懂，只说：“那你应该不会失败吧？”

    “当然。”小姑娘笑眯眯地接过木盒，合好后珍重地放到堆满材料的桌上，“你想喝点什么吗？”

    艾拉摇了摇头，“那就交给你了，我走了。”

    “好的，没问题。”小姑娘一口答应，碧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谢谢你的迷心草啦。”

    艾拉摆了摆手，转身就走。风箫有些恋恋不舍，她还想看看小姑娘会用迷心草做什么呢。

    不知道艾拉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对“教母”撒谎？这个小姑娘又是什么身份，和艾拉是什么关系？之前都没见过她。

    “玫瑰”似乎也觉得这件事值得注意，在艾拉离开这栋房子后，立刻跳到女巫那边准备告状。

    不过它来晚一步，女巫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

    熟悉的木屋窗前，女巫正托腮看着笔直浮在面前的圆镜，察觉到“玫瑰”回来，也只是瞥了一眼。

    风箫看着圆镜里浮现出的清晰画面，有些惊叹——那不知道名字的圆脸小姑娘侧对着“镜头”，正在忙碌地进行准备步骤，放水、点火、撒一些闪亮的粉末，她能清晰看到从坩埚中升腾的淡白色雾气、小姑娘脸上的浅棕色雀斑、鼻尖的汗珠和脖颈后方的长长伤疤。

    太高清了。这不禁让她有些警惕，暗暗告诫自己：如果之后去到“幻想大陆”，一定要注意这些监控魔法。

    在她对这魔法感到警惕时，女巫正在分析着这不认识的小姑娘的情况：“外来的女巫……魔法师？灵体十三岁，熬药技术不熟练，不是伪装的。”

    “什么时候来这里的？之前从来没见过。”

    这时，镜子里传来圆脸小姑娘信誓旦旦的声音：“这次一定会成功！”

    女巫对她要做什么有几分好奇，安静地看着她将坩埚旁的材料逐一丢入坩埚。

    “‘十里’、‘百里’、‘千里’、破壁草、现形虫……千里寻踪药水？搅拌速度平缓，配比合理，不像表面上那么新手。”

    “……迷心草？”见小姑娘把木盒中的迷心草整个丢入坩埚，一股粉紫色烟气腾地冒出，女巫的脸上现出几分困惑，“药性会冲突的。”

    过了几秒，噗的一声，坩埚的火停了下来。

    小姑娘的脸上出现惊喜之色，“噢噢噢！成功啦！”她高呼着原地蹦了一下，快乐感几乎溢出镜面。

    女巫皱起眉，敲了敲镜面：“放大看看。”

    圆镜智能放大画面，近得仿佛是凑在锅边拍的。

    坩埚中的药水如火般红艳，如岩浆般浓稠，自中心向四周缓慢地流动。

    风箫看不出什么，只听女巫喃喃着：“确实是成功了，但并不是千里寻踪药水了，是新药方？”

    “迷心草的主要作用是使人听从驱使，并没有什么其他作用……”

    这时，小姑娘端起坩埚似乎准备倒入桌上的广口瓶中。

    “……”看到坩埚微倾后露出的底部，女巫脸色一变，厉声道，“魔镜，退开！”

    风箫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却清晰地知道来不及了。

    小姑娘猛地一扬坩埚，鲜红药水泼满镜面。

    魔镜上咔咔咔现出片片裂纹，鲜红药水从裂缝中汩汩流出，烫穿桌面下落，大部分落到地上，也有一部分落在女巫腿上，烫穿长裙，腐蚀肌肤，变成一个个幽黑的、冒着烟的小坑，并且还在扩散为一片。

    女巫猛地往后退开，被药水沾染后，她的身上从下往上出现一道道丑陋的火烧痕迹，头骨半露，脸皮融化般垂下，整个人变得狰狞又可怖。

    女巫半捂着变形露骨的脸庞，发出宛如野兽的尖叫，那是极度的、如烈焰般的愤怒。

    但这愤怒针对的人并不是造成这一切的圆脸小姑娘，而是——

    “艾拉！”她尖叫着，眼睛化为了污浊的黑水流下，只留下两个略微变形的、黑洞洞的眼眶，“你竟敢背叛我！”

    风箫有些震惊。尽管这幅画面算不上她见过最恐怖的景象，但这变化前后的巨大反差给她造成的冲击不比任何恐怖画面小。

    “斯黛拉大人！我要被烧死了！”桌上被腐蚀穿透的黑洞飞速朝着完好的边缘扩散，惹得“玫瑰”放声尖叫，几乎要震聋风箫（不存在）的耳膜，“救命啊！”

    “闭嘴！”女巫怒声道，她的身上有白光浮现，治愈着腿部正在扩散的幽黑痕迹。

    在药水扩散到“玫瑰”身上前，她拿起“玫瑰”，怒气冲冲地走出木屋，啪的打了个响指。

    听到响指，一只猫头鹰从林中飞了出来，停在木屋旁的大树上等候指示。那双极富人性的奇异的红褐色眼睛在她的身上滴溜溜地转了转，像是在衡量什么。

    “联盟的人追查到我身上了，让沃尔夫到铃铛谷和我会合。”她身上、脸上的火烧痕迹快速褪去，头骨、脸皮恢复，眼睛重新生长，看起来诡异恐怖，又有种莫名的血腥美感。

    随着外表恢复正常，她激烈的愤怒也随之消失，神情冷漠。

    听完她的话，猫头鹰振翅飞入森林。

    “你去看看白雪到哪里了。”女巫望着“玫瑰”，恢复如初的漆黑眼眸像是一口平静无波的幽深古井，“看看她周围有没有异常情况。”

    “好的。”“玫瑰”不敢多嘴，迅速离开。

    “玫瑰”离开后，女巫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圆镜，简短地说：“艾拉。”

    镜子那面很快出现了艾拉的模样，她容貌明艳，眼睛带笑，声音欢快：“怎么了教母？”

    女巫盯着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艾拉，神情莫测，片刻后，竟说了一句：“做得不错。”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艾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面无表情，声音冰冷：“我和联盟联手抓你，对你来说，有什么做得不错的？”

    “一开始想到你背叛我，我确实生气。但是想到你这么做的原因，我突然就不生气了。”女巫的脸上挂上了微笑，“你想摆脱我对你的影响，抛弃我教你的那些为人处事的原则，但你越这么对我，说明你受到的影响越深。”

    “我养了白雪十三年，也和你相处了十三年。”女巫的声音放轻了，有些迷惑人心的温柔，“同样的养法，甚至我对你更温柔。但你们两人对我的态度却截然不同。白雪从来不会这么对我这么狠心。”

    “她天性善良，即使我那样对她，她也不会狠心让别人伤害我。而你，”她歪了歪头，脸上是让艾拉恼火的微笑，“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这样做。”

    “你没有她那种人那么深的道德包袱。”

    “这就是我们相像的地方。”她说。

    “我不像你。”艾拉冷冷地说，她现在看起来比女巫更像遭受了背叛，“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我自己。”

    “真的吗？”女巫的神情意味深长，“那你是为了谁呢？白雪？弗洛里安？那些失踪的女孩？这个国家？”她慢慢吐出五个嘲讽的字眼，“抑或是，联盟？”

    “你等着接受联盟的裁决吧。”艾拉直接结束了话题。

    女巫手中魔镜呈现的画面咔嚓碎裂，下一秒照映出她自己的面容。这说明对镜被毁坏，它从此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她脸上令人恼火的笑意消失，出神地看着镜子中自己的面容。

    过了一会儿，她扬手将小圆镜丢入了湖中。她也不需要这面镜子了。

    回头看了眼腐蚀痕迹已经蔓延到门口的木屋，她伸手从“空间”中取了件黑袍披在身上，身影转瞬消失。

    ————

    风箫猜测，铃铛谷与城镇的距离并不远，因为“玫瑰”跳到白雪这里的时候，她们两人已经不在城镇里，到达了新住址。

    她们正坐在新房子的餐厅里，和弗洛里安说话。

    “这么大太阳，累了吧？”弗洛里安一边倒茶一边说，“喝点水。”

    “谢谢。”白雪客气地说。

    即使只得到妹妹两个字的回答，弗洛里安依然精神一振，忍不住提出了让他念念不忘的问题：“你们去哪儿了？”天知道他下塔的时候发现两人已经骑马离开的时候有多受挫。

    风箫觉得他的眼里满是幽怨。

    白雪垂头喝茶，没有说话。她有些出神，似乎思考着什么。

    斯诺见白雪没有说话，于是善解人意地接过话题，回答说：“我们在森林里走了走。公主最近研究了一个新魔法抑制诅咒，所以殿下不用担心。”

    “哦……”弗洛里安没有得到妹妹的关注有些失落，索性不再留在这里讨人嫌。

    弗洛里安走后，斯诺也松了口气，毕竟她夹在两人中间是有些尴尬的。

    在餐厅转了转，她兴致勃勃地说：“公主，我们到处看一看，调整一下家具的位置吧？”

    白雪从思考中回过神，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将新居看了一遍。

    这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房，比起白塔上的房间不仅大了许多，也温馨许多。

    只是风箫总觉得两个人住是不是太难打扫了。不对，现在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谁知道女巫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

    她看着对女巫毫无所觉的两人，心里替她们焦急起来。

    这荒郊野外的，多危险啊，也不像之前在白塔，有士兵守在塔下。现在女巫一来，岂不是没个援军？

    站在主卧房间，白雪忽地点了点墙壁前的虚空，金色波纹蔓延开，一个巨大的、复杂的球形魔法阵顿时出现在房间中，笼罩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方。

    斯诺撩开窗帘看了看窗外的外层阵纹，感叹道：“好厉害啊，完全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

    “毕竟是联盟研究的魔法阵。”白雪点了点花纹，隐藏魔法阵，轻声说。

    ————

    森林中，女巫坐在一棵高大的树木枝头，听着“玫瑰”的报告，喃喃道：“联盟的中型联结防护魔法阵？一旦被攻击，就会将被攻击的信息传递给联结者。唯一的弱点是隔一段时间就需要补充魔力。虽然补充魔力期间依然有微弱魔力维持魔法阵，但防护力大大下降。”

    “白雪公主也和联盟合作了吗？”同样一袭黑袍、站在附近树下的沃尔夫皱眉说，“这是个圈套？”

    “不。”女巫十分肯定地否定了，“应该只是国王为了安全考虑，请了联盟的人帮忙。”

    “晚上速战速决，取了白雪的心脏就回国。”她没有多加犹豫，“只要跑得快，就不怕联盟的人。最近的传送魔法阵在邻国，她们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沃尔夫只点了点头。

    定下了接下来的计划，也没什么事做，女巫看了看笔直站在树下状似守卫的沃尔夫，调侃道：“在那边待了几天，是不是比待在我身边高兴多了？”

    沃尔夫摇了摇头。

    女巫低头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

    转而对“玫瑰”说：“你在艾拉那里的身体怎么样？”

    “完好无损。”“玫瑰”说，“艾拉小姐也没有收起来，戴得好好的。”

    “你去找艾拉拿回来，她现在回家了。”女巫吩咐沃尔夫，“小心埋伏。”

    “嗯。”简短回应着，沃尔夫的手伸向黑袍的兜帽。

    “尽量别伤了她。”尽管说的话有些过于“温柔”，女巫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到底叫了我十几年教母。”

    沃尔夫也没什么反应，点了点头，将兜帽戴上，身影消失。

    沃尔夫走后，女巫派“玫瑰”继续去观察白雪的动静，方便晚上里应外合。

    铃铛谷的新居中，白雪正在卧室中阅读《咒术与魔法》，似乎对暗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玫瑰被插在桌上的花瓶中。风箫看着白雪近在咫尺的完美侧脸，陷入思考。

    女巫似乎胜券在握。剧情如果这样发展下去，有两个可能，一，联盟的人来得及时，女巫被抓，白雪安然无事；二，联盟的人来得太晚，白雪受害，女巫逃之夭夭。

    当然，也不是没有第三个可能——白雪反杀。虽然白雪并不简单，但她总觉得这第三个可能成真的可能性并不大。

    这是她能做那个选择的最后时刻了。再晚些，白雪不读书了，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下定了决心，她将目光投向了那本“禁止阅读”的《咒术与魔法》。

    【请注意，不在[允许名单]上的人禁止阅读《咒术与魔法》。】

    【请注意，你已被录入《黑名单》，将被魔女联盟追查。】

    接连两条提示跳了出来。她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忧，希望她的想法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