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滴红酒的味道，有点古怪。

    徐无望回味了一下，莫名的想吐。

    而想吐的冲动一经出现，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愈发壮大。

    徐无望手忙脚乱的四处摸索，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宣泄的地方。

    一旁的威廉·菲德尔斯对这个动作无比熟悉，他立刻从吧台旁抽出一个塑料袋，递到徐无望手中。

    徐无望接过塑料袋后，立刻弯腰任由自己的冲动发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徐无望释放了十秒，总算是解决了生理问题。

    威廉·菲德尔斯善解人意的递来一张纸巾，并拍着徐无望的后背帮其放松。

    “咳咳……谢谢。”徐无望擦拭完嘴角，将手中的袋子丢进垃圾桶。

    宣泄完之后，徐无望的大脑清醒了些许，他扶着墙壁，缓缓分析眼前的情况。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翩翩起舞的酒客不再搔首弄姿，而是围成一个半圆，用敬畏和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他。

    就连旁边的潘西·卡玛和布朗宁·乔伊斯，视线中也充满了惊讶。

    “你小子可以啊。”威廉·菲德尔斯突然开始激动的晃动徐无望肩膀，“那嚣张的家伙连我都对付不了，你居然直接把他宰了，太尼玛解气了！”

    宰了？宰了谁？

    徐无望拍了拍后脑勺，“嚣张的家伙？是谁？”

    “雪莱·塞西尔啊，就是那个被你一刀枭首的【暴虐霸主】，你之前醉了可能没看到他嚣张气焰的模样，以为自己多装了几个义体就天下无敌了。”威廉·菲德尔斯指着倒在地上的无首尸身，“诺，就是他。”

    徐无望的视线移了过去，他看着血泊中的尸体，心中困惑无比。

    他什么时候又杀了一个人？

    难道是因为刚才在现实里砍了一头苍蝇的问题？

    脑子里仿佛有一台打钻机在不停突进，徐无望无法集中注意力考虑问题，只好放弃了思考。

    ‘喝酒误事啊……’

    徐无望感慨着，正准备趴在桌上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威廉·菲德尔斯的提醒声让他很难不在意。

    “对了，刚才帕媞娅往外走了，她的眼神……我在无暮城见过太多了，那是放弃希望的幽光。”

    徐无望听懂了威廉·菲德尔斯的暗示，暗叹一声，拖拽着东倒西歪的软绵身体，朝外头走去。

    “等等，你酒还没喝完呢。”在雪莱·塞西尔将徐无望的酒倒掉后，酒保就帮徐无望换了一个杯子并重新加满。

    威廉·菲德尔斯见徐无望要走，于是连忙把桌上的酒杯送到后者手中。

    徐无望此刻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的接住酒杯，继续朝外走去。

    在酒客神色各异的注视下，徐无望推门的时候，肩膀无法控制的磕到了门框，整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出酒吧。

    整座钢铁之城的霓虹灯都在呼吸，高耸的天际线隐于雾霾，由灯光编织而成的牢笼囚禁了城中的每一个人，头顶的浮空车通行穿梭，仿佛天生就高人一等，高架路上的车灯汇聚成一条流动的光束，徐无望的眼眸中倒映着如萤火般的流光溢彩，他沿着马路摇晃前行，和擦肩而过的车流一同被这座无暮城吞入腹中。

    在堆满垃圾的阴森小巷中，嘶吼声和枪炮声此起彼伏，和年久失修的闪烁路灯相呼应，为这死寂的深夜点缀上音符跳动的乐曲。

    【微醺之夜】酒吧坐落于无暮城的哥伦比亚区，这里是无暮城最混乱和危险的地域，各大黑手党不分昼夜的争抢地盘，毫无征兆的枪战总会在各个街头上演，每天都有倒霉的行人被流弹夺走性命。

    即使是负责无暮城治安的宪卫司，也极其不愿意踏入以无序而臭名昭著的哥伦比亚区。

    每到夜深，路边都少不了冰冷僵硬的尸体，只有等到第二天的晨曦亮起时，才会有专门贩卖人体器官的清道夫将这些尸体带走，榨干死者的最后一丝价值。

    一路走来，徐无望已经经过了至少四具尸体，每一具的尸体脸上都保留着不甘和愤怒，无光的双眼死死凝视前方，像是在嫉妒为什么死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们。

    在准备绕过第五具尸体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被子弹打烂的嘴部挤出。

    “不……我不能死……我的妻女还在等我……”

    徐无望飘摇不定的脚步顿住，他俯下身，观察起这个还没有死透的男人。

    上下打量两眼，徐无望的心里便有了结果。

    胸膛被洞穿、脸部被撕裂，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还没有立即咽气，但离死也不远了。

    一眼便知，徐无望救不了这个将死之人，而这个男人也只能自认倒霉，因为他的运气不好，所以才成为了今夜的死者之一。

    静静的看着这个可怜人，徐无望心中有些感慨。

    这座城市很小，容不下这种平凡的普通人，这座城市也很大，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

    虽然徐无望没有机会听到对方的故事了，但……

    他有酒。

    将手中的酒杯放在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男人身边，徐无望起身，摇摇晃晃的继续朝前走。

    他不能浪费太多的时间，因为帕媞娅大概率正在自杀的路上，而他却完全不知道帕媞娅在哪里……

    如果没能尽快找到帕媞娅的话，这座城又会多出一具被埋葬的粉红骷髅。

    “你在找人吗？”身后，垂死之人的声音响起。

    “对，我在找一个……长得很漂亮，白发红眼，身高差不多这么高的女生……”徐无望用手比了比高度，但因为醉意的影响，他并不知道他比划的身高其实还没有帕媞娅的肩膀高。

    “……她往那边走了。”回忆了一下，男人指向不远处的小巷。

    “谢谢。”徐无望连忙道谢，改变了搜寻的方向。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目送着徐无望远去的背影，男人笑了一下，用尽最后的力气，拿起身旁徐无望放下的酒杯。

    高举晶莹剔透的高脚杯，男人在杯壁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他的脸上浮现明悟之色，手腕翻转，【微醺之夜】酒吧里最廉价的酒顺着倾斜的杯身滑落，注入他血肉模糊的口中，涩口的酒稍一打转，便不受控制的从他嘴巴的狰狞缺口漏出，像极了他飞速流逝的贱烂生命。

    酒杯坠落，砸在冰冷的大地上，剩余的酒水于地面晕开，不声不响的染红了街角。

    大抵，除了家中心碎的妻女以外，没有人会知道这只高脚杯摔碎时发出过什么样的回响。

    这座城市里，廉价的从来不只是酒，易碎的也从来不只是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