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大厦，顾名思义，其内部包含了公寓区、体育馆、商店、菜市场、药店、武器店、风俗店等几乎所有的场所，住在综合大厦的居民哪怕不离开大厦，也足以满足生活各方面的需求。

    像这样生活空间宛如电线之于电箱、全部一股脑塞在一个巨大综合体内的大厦，无暮城一共有26幢。

    徐无望等人此行的目的地——4号综合大厦正是其中之一。

    潘西·卡玛脸色难看的爬下副驾驶，她撑着车身，朝布朗宁·乔伊斯比了一个中指，喘了口气，道：“去你妈的，不会开车就别开，坐徐无望的车是要命，坐你的车是要吐。”

    布朗宁·乔伊斯回以两个中指，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转过身率先朝大厦里走去。

    徐无望三人跟在身后，潘西·卡玛缓了一会，快步追上。

    “雇主的名字叫做艾登·史丹，年龄31，性别女，身份是一名无业游民……哦，准确说是一名网络写手，在撰稿人的圈子里小有名气。”

    布朗宁·乔伊斯将叼着的雪茄点燃，叙述着雇主的情报。

    “撰稿人？”威廉·菲德尔斯似乎对这个名号的印象不好，他开口道：“一群会写几句屁话，为了钱毫无底线，帮集团助纣为虐的呆子罢了。”

    集团看似光鲜亮丽、实则暗藏陷阱的广告词，扭曲事实、避重就轻的媒体报纸，在思想上潜移默化加深底层人民奴性的洗脑鸡汤……

    类似这种操蛋的恶心事，眼里只有钱没有原则的撰稿人没少干。

    如此一来，威廉·菲德尔斯又怎么可能会对撰稿人有什么好印象。

    他握紧了自己找布朗宁·乔伊斯借钱买的链锯刀，下定决心，如果这次生意谈崩了，他就动手让这个城市永远少一个祸害。

    “的确，撰稿人没什么好东西。”布朗宁·乔伊斯点点头，吸了一口雪茄，“但人家给的钱多，要求也只是协助她调查一件事情……总之，先谈谈再说吧，如果太膈应的话拒绝她就是了。”

    这个提议获得其余人的一致认可，布朗宁·乔伊斯根据自己收到的地址，来到综合大厦的三十七层。

    在这距离地面已有百米的高度，徐无望依旧能够感受到颓靡且扭曲的人间烟火气。

    横七竖八的拾荒者躺在喷满涂鸦、挂着海报的水泥墙上，东一蔟西一团，每个人都在肆意的吸食手中的上瘾物，仿佛只要吸的足够多，他们就能从最底层完成阶级跨越，一步成为凌驾穷人之上的社会精英。

    一群年轻人围在一起，大呼小叫的玩着俄罗斯转盘，圆圈的中央时不时传出刺耳的枪响和倒彩的嘘声，代表着又一名少年彻底化作冰冷的尸体，等待贩卖器官的清道夫来拖走无人问津的遗体，榨干最后的价值。

    公然撒尿的、表扬杂技的、街头打架的、偷偷行窃的、翻找垃圾堆的、殴打自动贩卖机的……

    各种各样的人在这看不见太阳的通天大厦内聚集，但无一例外，因为楼内布满了霓虹灯，再加上不用离开大楼也能满足一切需求，所以这些人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的身上都看不见阳光的残留。

    不单单是身体的特征，还有他们的内心，都因为太久不见阳光而变得颇为异常。

    空气中，火药的硝烟和毒品的浓烟弥漫交融在一起，再混入垃圾堆的腐臭和“不可回收垃圾”区域的尸臭味，让徐无望生理上感到了不适。

    头晕目眩中，徐无望被一道娇小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后退半步，徐无望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赶忙伸手扶住即将跌倒的小女孩。

    “谢谢大哥哥。”小女孩在徐无望的帮助下，避免了摔倒的结局，她嫣笑着道谢，“我叫卡拉·黛米，大哥哥你叫什么？”

    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笑颜，徐无望的精神恍惚起来。

    有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而苗静云还活着，正站在他面前和往常一样微笑。

    但很快，徐无望就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告诫自己不能随便看到一个人就当成苗静云，那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明显比苗静云的年龄小上不少，长相也仅仅是略微相似，现实和臆想之间更是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这两者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不过，即便如此，徐无望也还是俯下身子，尽量温柔的道：“我叫徐无望，刚刚是我不对，要是我走路看路的话就不会把你撞倒了。”

    “没事的，大哥哥。”戴着红色围巾的卡拉·黛米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对了，大哥哥你要买我的商品吗？如果是大哥哥的话，可以便宜一点卖你喔。”

    商品？

    听见这句话，徐无望这才注意到，在卡拉·黛米的手臂上挽着一个花篮。

    ……小小年纪就出来卖花赚钱，真不知道是该说她坚强，还是该说她不幸。

    徐无望暗想着，随后便看见卡拉·黛米拿出了花篮中的商品。

    当认出那个商品的原型时，徐无望脸上的善意淡笑渐渐散去。

    因为卡拉·黛米卖的并不是花，也不是火柴，而是……

    与死神共度一夜情的——毒品。

    “大哥哥，我这批货很纯很劲。”卡拉·黛米朝徐无望眨了眨眼睛，介绍起自己商品的优势。

    “而且，我这的货专门增强过致幻效果，比虚拟现实的VR都更真实，不瞒您说，我亲自体验过，真实程度确实没话说，连我去世多年的奶奶都出现在我幻觉里了，而且当时我根本没有察觉到丝毫虚假，就仿佛我奶奶真的还活着一样！价格的话……500便士吧。”

    徐无望退后一步。

    卡拉·黛米还以为是徐无望嫌贵，赶紧上前一步，楚楚可怜的哀求道：“唔唔，大哥哥，人家已经快吃不起饭了，你就买一片‘叶子’嘛，最多，最多看在大哥哥长得这么帅气，人还这么温柔的份上，人家就再便宜一点……400便士怎么样？”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徐无望严词拒绝，看着眼前的女孩，他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在现实中遇到这种“卖火柴的小女孩”，让徐无望对无暮城的残酷有了更深了解。

    ‘等一下……我刚刚在想什么？’徐无望扶着脑袋，回忆自己刚才下意识的想法。

    他又一次将臆想当成了现实，而且这一次是源于潜意识的念头。

    这种本能的思维方式，让徐无望明白，他的癔症再次加重了。

    可……如此真实、逻辑自洽的世界，真的只是假的吗？

    徐无望不知道。

    他只知道，现在的他已经越来越难证明臆想，仅仅只是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