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想到帕媞娅在成长之路上遭遇的痛苦，徐无望就一点也没法替她感到由衷的高兴，反而是于心底升起淡淡的忧郁。

    即使困境是成长必须的养料，但世间的苦难依旧不值得歌颂，真正应该歌颂和赞美的是……

    一念至此，徐无望抬起手，盖在帕媞娅的头上。

    “这段时间你很努力，做的也很棒，所以……与其保护我这种人，不如保护好自己吧。”徐无望摸了摸帕媞娅的白发，献上自己的赞美。

    尽管徐无望自己也过的不尽人意，但他知道，这世间众人，本就是各自下雪，每个人都各有各的隐晦与皎洁。

    所以徐无望没有吝啬自己的称赞，因为他对帕媞娅的夸奖，并不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同情，而是对挺身反抗苦难之精神的认可。

    帕媞娅如此，石文翰如此，方昊如此，威廉·菲德尔斯亦是如此。

    还有苗静云……

    想起那个俏皮可爱的女孩，徐无望不由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他忽然想到，苗静云希望他能替她多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那么这个世界的范围……

    会包括臆想的世界吗？

    徐无望陷入沉思，没有注意到他的话，令身旁的帕媞娅娇躯轻颤。

    童年的经历、生活的环境、叛逆的代价，注定了帕媞娅这辈子只能是一个软体动物。

    父亲要她信仰勒维亚坦大人，她便信仰。

    父亲要她成为神明的祭品，她便接受。

    父亲让她抛弃家族跑的越远越好，她便逃亡。

    她的心在七岁那年的叛逆时就已经死了，活到现在的，只是一个容貌成熟，但内心却封死的巨婴，她的世界很小，知道的也很有限，所以只能听从他人的命令行事，找不到自己的目标和梦想。

    选择植入“时境扭曲”，是她迈出的一步，但这一步该走向什么地方，帕媞娅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需要变强，她不想看到重要的人死在眼前，但即便如此，帕媞娅也始终摆脱不了自己是一个软体动物的命运。

    加入希格斯小队，和大家一起执行任务，仍旧是在按照他人的想法行动。

    这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成长，而是儿时的阴影让她寻不到扎根之处。

    根不稳，躯干成长的再快，也只是在加速自己的死亡。

    然而……

    锁死她命运的枷锁在今天松动了。

    她从小到大做的一切，在父亲眼里都是天经地义，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理所当然。

    但徐无望却摸着她的头，认可了她的努力。

    那句赐给她的赞美，仿佛令她获得了一根崭新的脊柱。

    她终于找到能扎深自己的根的地方了。

    “徐无望。”帕媞娅突然伸出手，揪住了徐无望的衣服。

    正在缅怀苗静云的徐无望回过头，不解的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我想和你永远永远在一起。”帕媞娅平静的说道，但红色眸子中却闪着绝不动摇的幽光。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似乎就连世界都感受到了她的决意，大地微不可察的震颤了数秒，方才恢复静止。

    面对帕媞娅认真的言语，徐无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是一个重视承诺的人，可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分清楚这里到底是现实还是臆想。

    如果是臆想的话，那他迟早有一天会治好自己的癔病，彻底和帕媞娅以及臆想中的一切说再见。

    因此，徐无望没法给出自己的许诺。

    即使是在梦中，他也不愿当一个违背诺言的人。

    好在，手上的腕带传来震动，两人都下意识查看起自己的信息，姑且是化解了徐无望无法正面回答的困境。

    “徐无望，帕媞娅，你们两个还不出来？”布朗宁·乔伊斯的催促声响起。

    徐无望一边大步流星的朝门口走去，一边回道：“这就来。”

    走在半路的时候，徐无望忽然感觉自己遗落了什么东西，回过头，习惯性的想要拿上众生剑。

    然而，他走遍了整个诊所也没有找到众生剑。

    许是因为现实中众生剑被收回，所以臆想中也失去了众生剑的踪迹。

    找寻无果的徐无望只好放弃，带着帕媞娅推开诊所的大门。

    “你们两个是在干一些天雷勾地火的事情么？这么久才出来？”副驾驶的潘西·卡玛压在降下玻璃的车窗上，不满道。

    “什么是天雷勾地火？”帕媞娅不解的问道。

    徐无望脸色一黑，不想回答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拉开车门将帕媞娅推了进去。

    上车后，和后排的威廉·菲德尔斯打了一个招呼，徐无望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想后发现违和感的来源——坐在驾驶座上的不是老司机威廉·菲德尔斯，而是刚刚开始学车的布朗宁·乔伊斯。

    “……为什么是布朗宁开车？”徐无望面无表情的问。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潘西·卡玛表示自己有同样的困惑。

    “因为老大要练车啊。”威廉·菲德尔斯帮两人解答了疑惑，“学会理论以后，上路才是最快的练车方法。”

    “……”徐无望沉默，他抬手拭去额头莫须有的冷汗。

    在这一刻，徐无望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潘西·卡玛不想让他来开车。

    精神病人也好，新手上路也罢，驾驶车辆的司机如果不靠谱，对于乘车人员无疑是一场速度与激情。

    ——死亡的速度很快，在鬼门关旁跳舞的激情很强烈。

    但，即使他和潘西·卡玛达成共识，也没法阻止布朗宁·乔伊斯想练车的决定。

    好说歹说，才让布朗宁·乔伊斯同意下次不会载着大家练车。

    心思各异的五人坐在车上，忍受着颠簸的路途，越过形形色色的路人，抵达此行的目的地。

    将车停稳，布朗宁·乔伊斯推开车门，一副“开车？有手就行”的轻松态度，从驾驶位离开。

    后排，面色难看的威廉·菲德尔斯、徐无望、帕媞娅三人争先下车，抢着呼吸美妙的空气。

    “……呼，潘西呢？”吸了几口无暮城特有的雾霾，徐无望咳了几声，问道。

    “正在车上捧着袋子吐。”威廉·菲德尔斯瞥了一眼副驾驶，说出自己看见的事实。

    周围有不少流落街头的贫民扶着墙角上吐下泻，但他们的呕吐力度却在这一刻败给了副驾驶上的潘西·卡玛。

    这不能怪潘西·卡玛的身体太差，而是因为……

    布朗宁·乔伊斯他，把越野车当成了机车来开。

    除了他自己以外，车上的其余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或久违、或初次感受到了强烈的晕车。

    布朗宁·乔伊斯拍了拍手，开口道：“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吧？雇主已经在催了。”

    在他的身后，是一栋以哑光混凝土为建材，高度直入云霄的摩天大厦。

    这是处于哥伦比亚区的第4号综合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