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午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常员工下班的点。

    他整理了一下梦里的内容准备回家，王建却突然来找他了。

    “那个领导，我有一项重大发现要向您汇报！”

    辰午略有些意外，想了想，让对方进来搬张凳子坐下，“说吧，什么发现？”

    说着，他悄悄把记录梦境的笔记本塞进了身体。

    王建倒是没在意自家领导的小动作，一脸兴奋：

    “领导，是这样的，我今天带陈明华去熟悉医院科室环境嘛，就在他在医院里逛了一圈……然后到了楼顶碎骨专科的时候，我发现他们行迹诡异，居然在大中午的时候开会！”

    辰午：“……”

    那什么，大中午饭前开会，然后耽误吃饭，不是挺正常的？

    想想自己以前的上班经历，他突然觉得这些打工鬼的生活都挺幸福——排除掉没饭吃的话。

    “嗯……所以，你听到什么了？”

    辰午淡定的喝了口鬼茶。

    王建：“我听到他们发现了绩效被赶超，准备想办法提高绩效的事……”

    辰午：“喔，才发现啊……”

    王建：“然后他们有人想出了办法，就是让他们科室的人工作量最低的几个这几天别来上班……”

    辰午：“噗！”

    他呛了记下，抹了把嘴，“这抄作业抄的不错……他们旷工几个？”

    “回领导，5个！”王建一脸狂热，“领导，如果按照他们的数量来看，我们恐怕真的会被反超……”

    辰午：“……”

    这小子对于被反超这么兴奋吗？

    怕不是卧底吧。

    但显然，王建不是卧底，他兴奋的地方在于：辰午会用什么办法保住他们倒二的名次。

    不过，辰午并不是很担心被反超这点，而是淡定的抓住了一个没咋听过的名词，“你说，工作量？”

    王建点点头，“是啊，我就听他们科的管理者在那里说这个……”

    辰午直接打开电脑，认真看了一下绩效的更多相关。

    喔，原来每个科室每月完成固定的工作量，也是有绩效的啊……所以这跟他们连个尸体都没有的尸解科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

    于是辰午故作镇定的点头，

    “行，我知道了。”

    “既然你听得他们的计划那么详细，那么被要求旷工的那几个……你应该记住他们的样貌了吧？”

    辰午露出了一股迷之笑容，伸手搭上王建的肩膀，“选五个同胞，今天下班后跟踪那五个小可怜。”

    “这五个人，明天就不用来了，你懂我意思。”辰午看了眼时间，拍拍对方，“去办吧。”

    “好的领导！”王建也露出了跟辰午相同的笑容，“那领导，我也可以参与吗？”

    辰午似笑非笑：“当然，不过这样，你就要做好被狩猎的准备了。”

    “嘿嘿……领导放心，我会好好享受的！”

    …

    王建神情振奋地离开了。

    他将为尸解科里剩下的六个诡带去今天这个好消息。

    而辰午呢？

    他，真的要下班了。

    “真是残酷啊。”辰午现在已然有些习惯作为一只诡生存了，但是有着人类思维的他，觉得诡类狩猎同类的行为，真的……

    很残酷。

    更残酷的是，作为狩猎的一方，他们却都很享受。

    似乎诡的天性就是如此——因为他们的数量，太多了，每天吃一个同类也吃不完，因为他们会不断通过负面的情绪滋生……甚至，通过有感情的生物而诞生，比如人类。

    今天的梦，赋予了辰午更多属于'他'的知识。

    所以，他一想到自己还在被禁止狩猎期间，就有些郁闷。

    ——他虽然确实对人类和诡类下不了口，但是吸收吸收恐惧，那也是很美妙的。

    两天没见到江司明，墨远濯身上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辰午都有些饿了……

    慢悠悠地晃回公寓，墨远濯正好坐在门口等他。

    辰午疑惑：“你怎么不进去？”

    “我没钥匙。”

    墨远濯指了指锁孔。

    “……忘了忘了。”辰午赶紧把钥匙从体内掏出来开门，开完后就顺手扔给了墨远濯，“钥匙你拿着吧，白天你去找找有没有配钥匙的地方，没配到之前我白天就呆医院，反正你都会比正常诡下班早回来。”

    “行。”

    墨远濯没有墨迹，进去后就将自己记录的笔记本打开，“我今天去外面走了走，有了不少发现。”

    辰午顿时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这也是他们白天讨论好的：辰午呢，该上班的上班，该狩猎的狩猎；

    而墨远濯则在白天出门，探索一下这个幸福街区。

    辰午因为不太乐意在阳光下行走，导致白天除了去上班之外再无建树，现在总算有了帮手，探索的事也有了着落。

    “因为你昨天跟我说过，这里很多'人'，其实都不是人……所以我今天特意去试探了一下。”

    墨远濯习惯性用手背关节扶托了一下眼镜：“目前我试探过这个小区，还有对面的'二区'、'三区'，以及你昨晚说过的那个协会所在的附近的广场。”

    “然后我发现，这里基本没有人——我是说真正的人。”

    辰午拧起眉：“二区三区？”

    墨远濯面色古怪：“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小区叫'一区'，外头写着呢。”

    辰午尴尬的咳嗽一声，眼神飘忽，“嗯……那啥，你……接着说？”

    “……还有，就是这个地方的格局。”墨远濯翻开一页笔记，上面是一个简略的地形图，“从我目前去过的几个地方来看，都跟现实的差别不大，至少大体差不多。

    但是仔细来看，除了主要建筑跟现实吻合意外，环境设施布局是很杂乱的，没有任何条理可言。”

    辰午听着迷糊：“啥？不是说吻合吗，怎么又说没有条理了？”

    墨远濯沉默了一下，“现实里你原本小区对面，还是小区吗？”

    “……好像不是？”

    “那你小区对面旁边的建筑群，还是小区吗？”

    “……那也不是。”

    “所以，一条小路两侧有三个庞大的小区群，然后所有商业店铺都汇聚在一起……大概总体部局就是重心是商业街区和那个协会所在，周围一圈全部都是住宅区。”墨远濯补全了一部分的漏空，“这跟现实完全不符。”

    辰午盯着这张图思索了片刻。

    半晌，他有些不好意思：“那什么，老墨，你想表达啥，能不能直接跟我说？你也知道我脑子没你好使……”

    墨远濯：“……”

    他叹了口气，道：“可能我表述的不够清楚……

    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的建筑布局方面应该是参考了我们原来世界，但是具体的建筑功能却完全没有考虑过。”

    “所以我有点好奇为什么，只是想跟你讨论讨论。”

    辰午：“……”

    好吧，他们的关注点貌似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好奇的这点，我也不知道啊。”辰午一脸无邪，“话说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试探出路上的人都不是人的？”

    墨远濯推了推眼镜：“很简单，我就是单纯的靠近他们。”

    辰午：“然后？”

    墨远濯：“然后他们就全部盯着我，哪怕我走远了……就好像我是什么千年一见的人参。”

    “噗！”辰午差点笑破相，“那什么，我觉得可能是唐僧肉……”

    墨远濯顿时一脸幽怨。

    合着他的作用就是被吃是吧？

    两人闲聊间，天色已经被黑暗笼罩。

    屋内的灯显得无比明亮和温暖……只是对于辰午而言并不是很舒适。

    不过，他在尽力克服这个梦魇之躯对自己的影响。

    但为了让自己舒适一些，辰午在一入夜就马上变化了形态，一人一诡继续交流：

    “除此之外，你白天在外面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暂时没有了，毕竟我也只是在这附近转了一圈……如果按你说的起源境只有一个街区，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是位于街区的中央附近。”

    “呜……这个倒是不急，眼下还有挺多事情云里雾里的。”

    “医院那边怎么样？”

    “还行，过几天就能搞清楚那个驱逐是什么了。”

    “那就好，噩梦之书能改了吗？”

    “应该能了，不过我有点懒得改，那玩意儿改了也没什么用……”

    “不一定。”

    “……嗯？”

    “辰午，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噩梦之书除了复写世界以外……上面的内容是给谁看的？”

    “……想过，没结果。老墨你别卖关子了成吗？”

    “我没有卖关子，我只想请你和我一起做个假设……这里的电脑软件虽然有些弱智，但用于计算还是绰绰有余，就是助手有点难找。”

    辰午：“……”

    合着搞半天，他下班回家还得接着打工？

    …

    一夜，在讨论中过的飞快。

    而在城市的其他角落，已经有猎手潜伏进黑暗中，住进了阴森的楼道，静候明晚的猎杀时刻。

    这一晚，江司明依旧被自己的诡同事们吓得摸不着北；

    …

    三月二十八日，第五日，无事。

    …

    三月二十九日，第六日，距离月底绩效大会，还有两天。

    而这天早上，辰午正常去上班，进了科室就看见了五具被五花大绑在解剖台上的‘诡尸’，不由陷入沉思……

    许久，他默然抬头，看了一圈，语重心长：“同志们，我们现在的绩效已经快是碎骨专科的1.5倍了，大家都很辛苦，没必要加大自己的工作量……”

    以王建、田思思为首的众诡全体起立，站的笔直：“为尸解科服务，不谈辛苦！”

    还在‘实习’的陈明华同志甚至默默敬了个礼……

    辰午：“……”

    不是……这些家伙为啥这么熟练啊！

    大概是为了完成‘工作’，原本被安排旷工的诡员工和江司明都来正常上班了。

    但是，辰午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心底却生出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你们怎么没吃了他们？”他突然问了一声。

    王建愣了一下，跟旁边的田思思对视一眼，试探地回道：“这个，我觉得……我们觉得，完成科室的工作量也很重要，一己私欲，还是可以放在一边的……”

    辰午笑了起来。

    说的倒没什么毛病，因为如果吃了，那这些‘猎物’就只能算成捕猎获得的绩效。

    但是带回来……

    他们科室的工作量是一个月至少尸解五个尸体，完成就能得到3个点的绩效……算上科室原本藏的那一具，现在还超标了。

    “还有我看，是不好吃吧。”辰午笑容不减，“吃小江吃习惯了，发现同类尸体很难下咽？”

    江司明听得满脸通红：“辰哥，我没被——”

    辰午摆了摆手，“知道知道，我开玩笑的。”

    他转头又看向王建，像是在询问：“你们吃过自己的同类，有什么感想吗？”

    王建愣了愣，低下头，好一会才犹犹豫豫地回道：“就……还行？”

    他有点摸不准辰午的意思。

    辰午盯着这些一脸茫然的诡员工看了半天，叹了口气：

    “大前晚，协会给了我们这些诡一些使命……思思在我影子里，想必也听见了。”

    田思思眼睛一亮，随后疯狂点头，分裂体都差点被甩出来。

    “协会的一个要求，是让我们学习并模仿人类——学习他们的全部。”辰午对江司明和陈明华示意了一番，“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课题，了解并学习人类，是对我们的可持续发展有益的。”

    “所以，我希望从这几天开始，最晚从下个月起，各位能够主动向江司明和陈明华同志学习人类的相关知识。”辰午笑意吟吟，“当然学习成绩极佳的，会获得优先狩猎小江同志的机会——下个月开始，狩猎成员可不会一次出动那么多了。”

    江司明：“？？？”

    不是，这咋又扯上他了？！

    造孽啊！！

    “好了，今天你们就先教他俩尸解吧，毕竟工作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辰午勉励了诸鬼一番，随后背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他内心长叹：

    教化诡诡的路，还任重道远啊……

    ……

    三月三十一日，第八日。

    令诡振奋的时刻，终于到来！

    辰午披上那件伴随自己七天的风衣，推门而出，临走前嘱咐道：

    “老墨，我出门了……那个日记咋改，你再帮我琢磨琢磨，我回来再跟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