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你是洛阳人吗？”

    “不是，我是烟邙山人。”

    “那不是也属于洛阳境内吗？”

    “可我却从没见过洛阳城啊。”

    “原来如此啊，是妾身想当然了。”

    已是黄昏时候，太阳将落，一道轻盈的身姿飘在林序头顶四周，问这问那的。

    宽阔的官道上人影稀稀疏疏，但仍然不绝于目，去洛阳的人实在太多了。

    有官员上京赴任的，骑着高头大马，乌纱轻摇，笑容满面，或漫不经心地一问牵马老仆：“京城何时至？”也有那遭了贬的，坐在跛脚的毛驴身上，时不时回头遥望，其实已不见洛阳高高的城墙了。

    有失意的书生，满脸愁思，抱着行卷，却是满纸书生泪。有风流才子，自诩翩翩气度，摇着折扇，骑着五花马，吟几句情诗，唱一曲小调，似还在回味温柔乡中温柔客的体贴。

    有拉货的百姓，驾着牛车，或是骡车，满载市集之物，疲劳之态填塞脸上沟壑，风尘仆仆中，一声声吁叹......

    只见这么些人，却并未有发现祁灵珺的，她却是鬼，若不想让人看到自是有法儿。

    她似乎也很高兴，聊天的兴致很高。

    “林序，你多大年纪了？”

    “十七。”

    “你呢？”

    “我？我已经二十八了。”

    “林序，我在睡觉的时候听到你念诗了，写的真好，那是你写的吗？”

    “哎呀，这都没瞒过你，其实我呀，是诗仙！只是我太低调了，又心慕大道，不迷恋尘俗，害，怎一个洒脱了得。嘿嘿，祁姑娘，我且问你一句话。”

    祁灵珺停下了飘动的身影，站在林序跟前，一脸期待地看着。

    “姑娘你头上落了片叶子。”

    “啊？是吗，我？”

    “对，让我帮你取下来。”

    说罢，林序就伸出了手，摸向祁灵珺的头，还别说，头还是冰的，果真是鬼。

    祁灵珺感觉自己的脑袋痒痒的，略显疑惑的看向林序，问道：“你不会在骗我吧，是不是想趁机摸我的头。”

    林序一通乱揉过后，从冰凉的发丝中抽出手，拿下一片叶子。在祁灵珺面前晃来晃去，得意地笑着。

    “你难道不知我的为人？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哎，咋就救了你呢？”

    你！女鬼发丝一下子膨胀了起来，生气的神情从头发的样貌便能看的一清二楚。

    林序笑着把手按了回去，一道阳气随之而来。祁灵珺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林序却是发现阳气还有这般功效，奇妙异常。

    祁灵珺一下子变的乖乖的了，青丝缓缓落下，整个鬼陷入一种平静的状态，她闭上了眼。

    一点清光乍现，祁灵珺的身影就消失在玉佩之中。

    林序收起玉佩，看向四周。

    好些人已经带着奇怪的目光看向他了，说不定便以为他被鬼上了身。这官道上官差这么多，别把他给抓了浸猪笼，要是再严刑拷打一番，连他曾是捕蛇人的往事也全得抖落出来。

    专心赶路，咱呀，还没瞧见过洛阳城呢。

    ……

    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

    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

    暗色的天，逐渐销迹的车马大道上，少年背着包袱，路过一个行人，抬起头来，弯月如纱挂在天边一角，漂流的云尚在漂流，远处的天空却已浮现一抹微红，想来是洛阳城中灯火色了。

    他加快了脚步。肩上的包袱来回起伏，像是他急迫的心情。这是一个村里孩子即将进入大城市时所特有的紧张，更别说还是京城了，期待与紧张交加，忐忑与憧憬同在。

    “咚！”那是城中四百八十个大钟同时在敲打，发出的钟声作为报时的讯号，呼唤着来自各处的人们。

    紧了紧身子，整了整衣领，前方渐渐又多起来了车马。顺着队伍往前走去，突然有人一声惊呼。

    “哇！爹爹快看啊，好高的城楼啊！”

    林序往前努了努身子，踮起脚，视线越过一个高大汉子的肩膀，终于看见了。

    前方一条护城河，上架宽桥，桥的尽头是一队队进城的人，门卫们例行检查，门卫身后是一面高大至极的门，上嵌钢铁，沉重万分，门上城墙上书“望京门”三字。

    本以为大门便已经够震撼了，再抬头看去，一面宽大城墙猛地砸入眼眶之中，淡淡的夜色下望不见城墙的尽头，只能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城墙上一处处灯火或是火把的光亮。

    城楼上更是另一番景色，原本是为兵士所值守的城楼上，一盏盏孔明灯向天空飞去，四面十三座大门，不知有多少明灯直上云霄，接管了本属于星星的职责。

    几道倩影登上城楼，为首一人娇艳妩媚，只一瞥的风情便令城下诸客倾倒，身后几个亦是难得佳人。

    她们人手一个花蓝子，里面不知装着什么。

    还未等众人惊叹之时，一朵朵花从那些美人的手上洒下，却是艳丽如那为首女子的牡丹花。已是近夏时节，谁人竟能得到如此多的牡丹花来。

    有无名的风起，牡丹像是有了生机，竟在落下的一颗绽放到了开来，落入城下护城河中，随之流向伊水。

    众人爆发出热烈的惊叹，有马车上坐着的马夫站起身大声喝彩；有马车内的小姐轻掀帘子一角，探出被灯火映红的脸庞，一时无言；有书生向城楼上大声吟诗，以表爱慕之情。

    那妩媚的身姿消失在花丛之间，徒留身后漫天花开。只那身后佳人或有春心萌动者，向瞅准的公子扔去自己手中的花。

    “果然好一番繁华景象，并非上元竟也如此美丽。”

    身边又传来祁灵珺的话，林序往身旁看去，所谓明眸善睐果如是，祁灵珺的眼中倒映着城下花飞，抬头的看去的模样让他感到她是如此的真实。

    祁灵珺笑了起来，指着城下众人。原来有人为了接住落下的牡丹，脚底抹油一下子掉进护城河里。

    响彻万千笑声，惊起一河春色。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掉进河里的人了。

    祁灵珺感到身旁目光消失，扭头看去，那救她的少年道长，已经飞奔城下。

    “你也想要那些花吗？”祁灵珺笑着嘀咕。

    “扑通”一声传来。

    爱管闲事的少年跳下了河，往落水人的地方游去，一朵朵花被他往两边拨去，花之河中，被他开了一条路。

    清风暂止，独赏顷刻风光。

    又是一声声落水，却是众人效法，跟着少年救人去。